益州军与曹军之间局部战争的诱因得到证实之后，近两个月来无比牵挂的梁铸终于放下心来，同时另一个一直无法解决的问题进入他脑海之中。
回到成都的老仵作裴炎心里十分自豪，正是他丰富的经验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事实证明，兢兢业业的裴炎的结论和指引的调查方向完全正确。但是回到成都之后，六十多岁的裴炎心中还有许多遗憾，在接到这个任务前他已经向成都司隶府衙上呈了辞文，数十年的风风雨雨让他每况日下的身体难以承载繁重的公务了。
中秋佳节的傍晚，成都城里的大街小巷充满节日的气氛，到处是手提礼物满脸笑容的百姓，性急的孩子早早就提着自制的各式花灯穿街过巷喜气洋洋了。祥和坊是坐落在城西南的一条普通民巷，通过西南城门与城外一墙之隔的各大染织作坊连成一片，这一带居住的几乎全都是下层百姓，从事的职业五花八门，因此这里与其他城区相比较，巷子显得窄小脏乱甚至有些破败。
太阳落山之前，络绎返回的住民们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整个地段七八个巷子内外出现了不少陌生面孔，这些身穿普通便装看似三三两两随意溜达的中青年汉子神色平静举止悠闲，有意无意散落在各个路口和岔道位置，忙碌的人们来来往往也不及思量就匆匆回家准备节日晚餐。
这时，三辆宽大但不奢华的官府马车停在祥和坊巷口，从车上陆续下来八、九个身穿公服的官员，眼尖的人们认出了主管司隶府的中书监右丞王谋、成都府令杜微、成都司法府衙主事樊睿等官员，立刻静立一旁轻声惊叹，待到身穿一身月白儒服的梁铸出现时，几声惊喜的呼叫自人群中响起：“天啊，是州牧大人，我看见了是州牧大人啊！”片刻之间人们全都欢呼起来，随后纷纷跪在地上恭敬施礼。梁铸微笑着向人们拱手致礼，吩咐大家免礼并大声向人们祝贺佳节，随即在几个府吏的引领下走进小巷，来到裴炎的家门前。
梁铸双手握住裴炎的手不让他下拜，乐呵呵拉着裴炎走过小院进入内堂坐下：“裴老此次梅村一行辛苦了！”
“主公如此称呼小吏如何敢当！”裴炎惶恐地又要行礼。
梁铸托住裴炎再次请他安坐，四下看了一遍简陋的家居这才转向裴炎：“裴老为我益州立下大功，将战争灾难消弭于酝酿之中，挽救了无数将士枉死的性命，如此功绩我益州上下如何敢忘？经中书监决定，授予裴老金鹰勋章以示褒奖！”
裴炎无比震惊地豁然站起，看着梁铸又看着双手捧着精致锦盒走向自己的王谋，顷刻间嘴巴哆哆嗦嗦双眼满是泪水竟说不出话来。裴炎作为一个地位低下的衙门仵作，做梦也梦不到此生会有如此荣耀，而且金鹰勋章的份量裴炎十分清楚，也知道获此功勋者一辈子衣食无忧惠及全家，更令他不敢奢求的是所享受的社会地位和待遇，相当于自己的顶头上司樊睿啊！
王谋将锦盒打开让裴炎过目之后轻轻放在他手里，和颜悦色安抚他坐下之后退到一旁。梁铸和气地对裴炎说道：“裴老，听说你已经上呈告老辞文了，铸有一请不知裴老能否答允？”
裴炎擦去眼泪放下锦盒，恭敬地对梁铸回答：“主公但有吩咐裴炎无不从命。”
“铸想请裴老担任益州医学院法医科博士，替我益州各级司隶府衙培养出一批优秀的法医人才，裴老意下如何？”梁铸真诚地请求。
“法医？”裴炎一时弄不清法医为何。
樊睿笑着解释道：“裴老也许还不明白，法医就是仵作，但今后仵作这个称呼就得改称法医了，以后的仵作都要经过专门的进修，考试合格方能任职，而且待遇和地位都大为提高，最低职务相当于屯长一级，最高能坐到司隶府衙主事之位……就我如今这个位置，这是司隶府的最新决定，已获得中书监的通过。”
“这如何使得？小老儿才疏学浅地位低贱怎么可能进入医学院那样的高门！不行不行，还请主公收回成命吧。”裴炎大吃一惊之后连声拒绝。
“唉——老裴头，别把自己看扁喽！此次要不是你我益州该遭受多大的损失？”与裴炎年纪相差不大的王谋直言道：“此前主公早已有此打算，只是我等中书监里的几个老家伙一直心有成见，这次终于在事实面前明白了主公的良苦用心，如果再多些你老裴头这样的人物，我益州各地哪来那么多无法侦破的积案？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情，因此中书监完全同意这个决策，你年纪大了咱们也不忍心四处折腾你了，就上医学院去教出一批后生，也好寻几个好弟子将你一身本事传承下去吧！”
裴炎听完再也没有推辞，而是强压住激动的心情给梁铸和王谋等上官致礼：“裴炎谨遵主公之命。”
梁铸高兴地将裴炎扶回座位，指着挂在墙上的几幅发黄的字画问道：“想不到裴老有如此雅兴，字画工整严谨而不失灵动飘逸，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裴炎低下头惭愧地回答：“小老儿年轻时的信手涂鸦怎能入主公法眼，只是闲来无事偶尔涂抹罢了，让主公见笑了。”
梁铸幽幽一叹：“裴老果然是风雅之士，如此大才数十年埋没市井，可见昔日之纳举弊政何等摧残人才啊！铸如今能见到裴老，虽怅惘感慨却也欣喜安慰，若无梅村事件，铸岂不双眼蒙尘与裴老失之交臂了吗？”
裴炎感动地看着梁铸好久，突然“咚”的一声跪下哽咽地说道：“裴炎此生能得到主公如此赞誉……就是立刻死去也含笑九泉了！”
梁铸连忙扶起裴炎连连告罪，一旁的樊睿大大咧咧地说道：“我说老裴头，你偷偷藏着这一手怎么不让咱们衙门里的弟兄知道？十几年来还真看不出你还是个高人呢！”
王谋担心梁铸不快连忙呵斥樊睿：“大胆！老裴头是你叫的吗？如今你竟然还敢如此称呼裴老？你可知道如今裴老地位与你并无差别，待明日担任博士之后，你小子见他老人家还要鞠躬见礼呢！”
裴炎连忙摇摇手说道：“不不！樊头如此叫法还真对了小老儿脾气，都十几年了突然改个称呼，这心里也十分别扭，还是原来的称呼亲热些。”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愉快的欢笑。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