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犹自挣扎，转头一看却惊恐的发现那几个小侍全都倒在地上，胸前汩汩流出鲜血，立马安静下来，乖乖的动也不敢动。
此时，那名身材瘦削的蒙面人却上前去，揭开卜已头顶的符印，又拉出他口中塞着的棉布。“你是谁？”卜已突然问道。
萧如此时正在到处想办法将卜已从刑架上放下来。刑架有些高，她一时够不到。闻言便道：“卜大哥，先离开这里要紧，其他的事情，等出去了再说吧。”
卜已摇头道：“我不会离开的。”
萧如暗想这卜已一定是被打傻了，关键时刻如此顽固，不得已扯下头上蒙着的面罩，一张陌生的年轻男子面孔映入卜已的眼帘。萧如急急的解释道：“是我，萧如。我用了易容术，你认不出来了吗？”有承影在场，自然不便对自己和黄巾中人的关系详细说明。其实她心中还是颇为这副面孔自豪的，据承影说，虽然比不上山东樊家的神乎其技，然而一般的人，大概也可以蒙混过关了。
卜已的眼神有些涣散：“是你啊。你还没死啊。”
“是啊，我还没死。卜大哥，咱们先离开这里，其他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说吧。”萧如耐心劝解。
“好多人都死了。曼成，孙夏……我每天都能看到他们在向我招手，我知道我自己不久就要去了。”卜已慢慢的说道。他刚从刑架上被释放下来，连站都站不稳，脚步虚浮，跌跌撞撞。
“萧如，你这个朋友已经神智不清了，你赶快带他走，我们的人在外面撑不了太久的。”承影沉声说道。他们进来时，张让和赵忠都已经离开，两人用悲酥清风放倒了看守的士兵，这才得以顺利进来的。外面虽然有人照应，但是时间拖的太久，毕竟容易出事。
萧如答应一声，就要扶着卜已离开，不料卜已说什么也不肯，用手拉住刑架，不肯挪动身体。承影见状挥手使了个眼色，萧如会意，就要不由分说将卜已击昏，却发现卜已的手渐渐结成了一个奇怪的法印。那壁厢唐周脸色惨变，直叫道：“卜叔叔，这一切真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卜已叹道：“连张天师的符印都请了出来，你还想狡辩吗？”手上却丝毫不停，萧如渐渐认出，那正是当年他用来击毙猛虎的道术。
突然间又有叹息声起，一个黑袍妇人缓步走入这阴暗幽深的刑堂。她轻叹道：“卜已啊卜已，你师父教你的天变之术，怎能用来杀这种宵小之辈呢？”纤手微扬，一缕银针一闪而没，唐周惨叫一声，嘴角便有黑血泌出，居然就此一命呜呼了。萧如看的咋舌不已，自问曾于《太平要术》一书上领悟医道不少，又得于吉传授，但要配出这等见血封喉的毒药，还真是不容易。
那边承影已开言道：“难道外间传说并非空**来风，蓬门果真和太平道有交情吗？”眼睛却一动不动的望着那黑袍妇人的手，防止她对己方不利。
黑袍妇人笑道：“哟，我当是哪位高人呢，原来是承影大哥啊。您几年没来我们天香阁喝酒，引得阁中的姑娘们相思成灾，今个好容易遇到，定要将功补过，好好怜惜怜惜我家姑娘啊！”声音柔媚婉转，起承转合之间，竟有无穷的韵味。
卜已在一旁听着，眉头早拧成了一个结，嘴角也在抽搐。承影听了这话，表情略略轻松，身体的防御姿势却不变，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天香阁的老板。怎们，您不在楼里调教姑娘，却从哪里找了一套蓬门的装饰，半夜里装神弄鬼啊？”
黑袍妇人闻言轻笑一声，将蒙面黑巾摘下，一张浓妆艳抹、风姿绰约的面孔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洛阳城最大的烟花聚集地天香阁的玉妈妈。承影从前在洛阳混时也曾吃过花酒，私下里和酒友们讨论过此人，知道她年轻时候也有那么一段遭遇，曾经有个花名叫做玉玲珑，当年也是洛阳城中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不知为什么突然销声匿迹，几年后却又携几个稚女重战江湖，摇身一变成了天香阁的老板。
承影见没认错人，更是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身上的土，故作轻松的俯身看了看唐周唇边滴落的黑血，故意大声说道：“怨不得老人们常说毒蛇、黄蜂虽毒，毕竟比不上妇人之心。想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惹恼了你，便惨遭毒杀，难不成是在你天香阁吃花酒没给钱？”
玉妈妈却不理会承影的故作轻狂，只是指着卜已冷冷说道：“我和这个人有话要说。不相干的人，还是出去吧。”
“不行！”说话的却是萧如，“你是敌是友？卜已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的。”萧如大声说道，丝毫没有理会承影的大皱其眉。
“萧如，你还是先走吧。我没事的。”卜已突然说道，“我的性命，全是师父给的。师父师兄们已死，大仇已报，纵然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何况，这位玉前辈，是不会伤害我的。”
萧如将信将疑，只得先行离开，和承影一起退到大院子里等待。卜已的话里带有不祥的成分，然而那个时候她却没有想太多，只是旁观着承影带来的帮手们如何虐待那群平时高高在上的狱卒，直到地牢之中有火光透出。
烟尘滚滚。萧如不由得凑上前去问那个神秘冷艳的黑袍妇人：“里面怎么了？卜已大哥呢，怎么没有出来？”
黑袍妇人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轻轻的说：“他有他的使命。萧如是吧，你跟我来。”萧如只觉得她那被泪水弄花的残妆里面有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同时又带着一点蓬门中人特有的亲切感，扭头看了承影一眼，便跟了上去，随黑袍妇人走进黑暗。
中平六年初春，洛阳北寺兆狱半夜里突然失火，无数洛阳居民惊惶失措的望着那冲天的火光愈燃愈烈，最后将赫赫有名却也臭名昭著的北寺兆狱烧成了灰烬。据说，当夜轮值看守兆狱的宦官、狱卒等人悉数在火中丧生，而十常侍审讯经年的重犯卜已的骸骨也在废墟中被找到。灵帝震怒，责令十常侍寻找纵火者，却毫无头绪。灵帝缠绵病榻，京中风云变幻，十常侍人人自危，此事遂不了了之。
“我不明白，师父的天变之术是用来自裁的吗？”在某个压抑沉闷的夜晚，萧如或许会在天香阁的雅座中胡思乱想。只是，她如何不知道即便是耶稣，也曾经被钉在十字架上，希腊有名的智者苏格拉底也曾被判有罪，临死之前，他曾经说：“我去死了，你们继续生活。”每一个狂热的信仰梦想的人都自有一份执着，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各种各样的寂寞。
“萧如，你师兄卜已临死前要我转告你一句话，神器有可能转生为人。”火灾发生的那个夜晚，玉姑姑如是说。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