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伤心东望水,夜深月上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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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了。山谷中长风呼啸,发出阵阵呜咽声,如同幽不散。我费力地取下头上的凤冠,将它轻轻放在身旁的几案上。营帐中只点着一盏牛油蜡烛,勉强让我看得见角落处的一张窄小的床铺。昏暗的光线中,只有那九凤冠仍旧流光溢彩,只是混合着帐外的风声呼啸,显得有些诡异。远处传来众人的欢笑声,那是董将军在为黄云展黄云缙兄弟俩接风,除了防守的将士外,其余人都可以稍稍喝上几杯。
今夜可怎么睡呢?我撩开帐门,看见这个军帐外面没有人把守。
把守又有什么用,我转念一想,惘然笑了。在这边,所有人看我都是一副鄙夷敌视、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的神情,谁会用心守卫我?我又会对谁放心?再说他们虽然讨厌我,却都不敢在三公子面前流露出来。昨夜没有睡好,又一直担心淮安何府中的情况,我着实很疲累了。索性就这样睡吧。
想到这里,干脆吹熄了蜡烛,躺倒在角落上的被褥上,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
一闭眼睛,却总是他的影子。我烦乱地摇了摇头,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我必须冷静,必须坚强,否则就算断送了自己,也救不了他和九王爷。
营帐外那帮人忽然开始欢呼起来。我侧耳细听,却听见有人渐渐走进了我的营帐。
我霍地站了起来,迅速打燃火绒火石。点燃蜡烛,厉声问道:“谁?!”
门外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掀开帐门。我举着蜡烛对面一照,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黄云缙。只是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竟然有点不敢看我。
我低声问:“将军来这里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却猛然将我抱了起来,大踏步地向着最喧闹地地方走去:那是众人宴饮的中心。我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慌而诧异地看着他。他低下头。看着我,对我微微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那眼神却总是能够让我觉得安慰。我茫然被他横抱着,完全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不远处的火堆附近,黄云展、董将军、以及那两个穿青灰色衣服的怪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军士们看见我们走近了,顿时爆发出一阵颇为猥亵的欢呼声,我听出他们的声音中不怀好意,顿时有些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
“放开我!”我羞愤交加。厉声对黄云缙说:“放开!”
他的手,竟然将我搂得更紧了。
他有意穿过众人坐地火堆旁,引得那些人开始污言秽语地叫好,我恨恨地掰他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他抱着我。一直朝一座很大的军帐走进去。那堆人轰然叫好。
这个军帐中***齐明。我们的影子被映在帐壁上。巨大的。黑沉沉的。
灯光中,我恐惧地看着他。他的行动。我着实不能理解。这还是那个常年对我诸多关切的人么?
他将我丢在床铺上,我竟吓得忘了呼叫。只见他看着我,慢慢朝我靠近。
帐外那些人地喧闹更加沸腾。
他仿佛被那帮人的喧闹惊动,坐起来,提起剑,将军帐内的所有蜡烛全都削灭了。

他动作很快,外面那帮人的欢叫声更快,转瞬间,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却充满了他们淫邪地欢呼声,铺天盖地,混合着我莫可名状地恐惧,一起朝我压过来。
“你——”我看着黄云缙地身影,声音颤抖,低声说:“你敢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黑暗中,只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别怕,我故意做给他们看的——你困了么?我在你旁边看着,公主好好睡吧。”
我地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黑暗,只见他还在我身边,不过离我远了些,远远地看着我。我心中顿时松懈了下去,困倦得很,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对我说话,我总是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来人笑着说:“睡得这么沉,我来了都不知道?”我听见这个声音,心中大喜——这是十六王爷地声音。可是我刚刚伸出手去抓他,却又听见何阁老的声音说:“公主已经是我儿地妻子,她日后的一切,都归何府——来人哪,将十六王爷推出去砍了!”
不要,不要。我痛苦地想叫出声音,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明喜!明喜!”有人在摇晃我。喉咙终于叫得出来了,我赶忙叫道:“别杀他——别杀——我嫁给何公子就是。”
有人将我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擦去。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眼前是黄云缙的眼睛,幽黑深远,有些痛苦,却又强自带着笑意,柔声对我说:“别怕,做噩梦了么?”
我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奔涌而出,哭着说:“他死了,他死了!”
“他没有死,我会把他救出来的。”面前的人轻轻抓住我的手,对我说:“你别怕,我决不会让十六王爷出什么岔子。”
外面依稀听见还有人在含混不清地说:“恭贺三公子得了个美人!”
旁边又有人大着舌头笑道:“哼,不外乎就是个十六王爷的弃妇,哪里是什么美人了?照我说,给咱们三将军捡鞋也不配——三将军的夫人——呃,……那才是温婉娴淑的美人啊……”
“我们明日还在这里么?”我可怜巴巴地对他说:“明日又去哪里?”
“明日我带你启程,先去河北。”他看我这样子,慌忙说,“我送你去我河北的府中——我夫人和养娘都在那里。”
“你夫人?”我重复了一句,他将视线转开去,不看我。
如果就这样随他到府中,那别人岂不是会从此将我当成他的小妾?
我镇定地说:“好。可是将军一定要救十六王爷,明喜日后不管……总之会报答将军。”
黑暗中,他面有喜色,我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男人的心,终究是喜欢占有的,总要将自己喜爱的东西摆在身边,即便不看,即便不管,也要它在身边。他们总要为了某件事情去流血牺牲,小至情爱,大至天下。
我不管他想让我在他身边怎样,总之,我要他去救十六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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