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笙箫（四）
却说李轩突袭梁军连环寨，正北、东北、西北三座连营皆已攻陷，纵火烧营，领梁军损失惨重。待到张归厚带兵来到营址，唐军早已扬长而去。探得唐军大营守备森严，张归厚自是不敢贸然出击，只有将这口恶气往肚里咽，收拾残兵，回城重整。
李轩夜半突袭梁军大胜一经传开，各路唐军士气高涨。
天明之后，昨夜的小雨已经停息。唐军东西两路大军同时发动，宋威率部猛攻王檀大营，而洛阳东城刚修复的城垛又遭唐军攻击。
梁将张存敬原本是驻守西苑主将，王檀千金堡兵变之后，非但不获罪，反而前来为主将，张存敬死守西苑，使宋威一时不能前进半步，反倒为副，心中已生不满。加之梁兵士气不振、无心应战，其部下也看出朱梁的颓势，纷纷劝其归降唐军。两军刚一接战，便有大批梁兵举械投降，张存敬见大势已去，遂向宋威请降，反戈王檀。王檀自是不敌，未战几合，便大败而逃。而宋威早已伏兵谷水之畔，待到王檀兵败回逃之时，将之一举擒获。
唐军顺利接掌西苑，这个曾经的皇家园林由于张存敬的临阵反戈，安然的回到大唐的治下。
梁军凭着洛阳的高墙，始终将唐军挡于城外，虽兵力折损严重，但也能坚守住城池。而城中储粮已然告急，城中不分贫富贵贱，一律实行口粮配给，穷苦百姓一向有上顿没下顿，口粮配给倒是使了他们有一顿稳定的饭吃。而这可苦了尚未迁出的城中商贾们，虽没什么地位，但仍能满足餐餐饱食，而今是有钱也买不到粮，因为家中有点储粮的，都被梁军收刮走了。粮食优先供应军队，饿得头眼昏花的商贾们无不诅骂这个已将覆灭的朱梁，有门路的，都想着法子溜出洛阳城。
杜安清世代为商，以买卖药材为主，朱梁初据洛阳之时，他便与梁军中某些将领打点好关系，不过再铁的关系也比不过饿肚子，让他饿肚子的朱梁大势已去，这是他以一个商人的眼光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他与城中其他几个商户一合计，寻思着找机会出城，先向唐军统帅雅王表表忠心，待唐军进城之后或可安保一家平安。
梁军伤员不断增加，需大量药材医治，而杜安清作为城中经营药材的大户，自然被逼着想方设法寻找药材。一直等待的机会一旦降临，作为商人的他自然不会放过，提出需出城寻找货源。而梁军深知洛阳如今四面被围，纵使杜安清寻得货源，也不好运来，只是只求一线希望，便让他出城而去，这倒也是省下了一份口粮。
杜安清由通津渠一出洛阳，立马下船登陆，绕北而行，直奔李轩大营。
李轩已是许久没提笔练过字，刚有闲余，正要提笔，营外军士来报，有一商人打扮，自称是洛阳药材商人的，叫杜安清前来求见。李轩放下笔，对一旁被强拉来磨墨的管威笑道：“你看此人前来，所欲何求？”
管威略一沉吟，道：“商人无非是想从交易之中获益，此番前来，定是有能令我们满意而他又能获利的交易。”
李轩哈哈一笑，道：“走，一同看看去。”
刚踏近杜安清所在的营帐，李轩的笑声已是传入，“哈哈，是什么风把杜大老板从洛阳城中吹到本王这啦？”
杜安清连忙出迎，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小人杜安清拜见雅王殿下，小人与殿下相比，如同火萤同日月相比，怎敢受领殿下一句大老板之称。”
李轩连连将其扶起，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道：“杜老板真会说话，难怪能将生意做到如此之大。杜老板起坐，到了本王这无须太多礼节。”伸手指引杜安清坐下，同时在管威耳边低语几句，管威领命而去。
双方坐下，李轩直接问起城中情况，杜安清立即痛斥朱梁之逆，将天下拖入战乱，更使洛阳居民食不果腹，并言明自己此番前来便是代表城中人民，央求李轩早日击败梁军，解救洛阳之民。
管威回营，身后军士手中捧着一盒点心。杜安清闻到香气，不觉露出馋相。李轩看在眼里，笑道：“这只是军中粗食之物，还请杜老板见谅。”
杜安清见李轩一直如此客气，心中又惊又喜，慌忙谢恩，然后自是狼吞虎咽一番。呃，太久没尝到这样美味的点心了。
李轩双眼聚线，烛光从眼缝中反映而出，倒像是双眼闪着奇异的光芒，不紧不慢对正在狼吞虎咽的杜安清道：“杜老板有什么好的交易建议不妨直说，只要是对你我双方能互利互惠的，本王都可接受。”
杜安清心神被李轩双目射出的异芒所慑，心中一怔，连忙喝了口茶，咽下点心，正身道：“若是殿下顺利进城，不知对我等这些曾经支持过朱梁的商户如何处置？”
李轩哈哈一笑，道：“杜老板是否说梦话，这洛阳城本王定会顺利进入。且看现在那城已被我大唐军四面包围，城中无粮无药，能撑至几时，本王确信，洛阳不日必不攻自破。杜老板，以本王入城为价，似乎还不够资本和本王交易吧？”
杜安清心中一凛，正色道：“殿下若是坐等城中自乱，不但让朱梁主要叛逆有准备弃城逃离的机会，更会增加己军消耗。若是由小人暗中安排，说不定殿下可提前半月坐在洛阳皇宫之内。”
李轩闭起双目，悠悠说道：“杜老板有何安排，不妨说来听听。”
杜安清起身拱手道：“只要小人让在城中亲信暗中散发朱梁头目等人要弃城而去，定可动摇其军心。再由殿下派出一支人马，伪装为梁军运粮部队及小人的商队，赚入城中之后再来个里外应和，这洛阳不就落入殿下之手了么？”
李轩仍是闭紧双目，摇头道：“这些都是本王曾用过的伎俩，杜老板未免太过老套了吧。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提议么？”
“此时洛阳城草木皆兵，若是由小人带路，则可降低守军疑心，极大增加入城机会。”杜安清顿了顿，接着道：“殿下入城之后，小人愿连同城中商户行会，共同出资，以作唐军继续剿逆之资。”
李轩猛得睁开眼，离开帅椅，急步至杜安清之前，笑道：“本王一向赞同我大唐商业发展，只要本王能进入洛阳，往后唐军所到之处，撤并厘卡，仅以一税代之。杜老板与其他商户迷途知返，重新站在我大唐一方，本王定要保得各位周全。”
当下心中欣喜不已，暗道正待你说出这番话，有杜安清做入城引路人，确实轻松不少。加之近来长安朝廷似乎卡紧自己的军费，也不宜支撑太久，有了洛阳商户的资助，确实能减轻对长安的军费依赖。
杜安清步出唐军大营辕门，举起袖口擦拭额头的汗珠，心中暗忖这个雅王，确实名不虚传，自己从商多年，也未曾遇上如此之人，自己许下同城各行会共同出资的承诺还不知能否完成。唉，只要能够保命，那帮吝啬鬼连皮都肯扒出来，再加上那诱人的各地撤并厘卡，仅以一税代之。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若能兑现，那自己从各地采购货殖之成本将大大降低，这或许足够说服其他商户出资献纳唐军吧。
李轩招来廖成平等，说出杜安清来访此事，询问他们的意见。
廖成平喜道：“杜安清此人在洛阳倒是有些门路，殿下不妨采纳其建议。”
“若是其诺言真能兑现，确实能缓一缓我军军费应接不上之困。”敬翔想得却是另一回事，唐军人马不断增多，可朝廷给予的军费却是不增反减，若能拉得地方商贾支持，或可摆脱朝廷控制，却李轩自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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