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裂痕（五）
来人方脸圆眼，隆鼻厚唇，略微深黝的肤色，自给人一种沉稳冷峻之感，没有年轻人的轻燥，反倒是一种与之年龄不符的深沉稳重。
来人轻扬赶羊鞭，轻轻击打在领头羊的羊背上，激得它咩咩叫着，领着群羊朝唐军大营前行。
值岗的唐军士兵虽侧目看着营外的这一幕，却仍恪守着自己的职责。
“雅王殿下，耶律德光未约来访，不知是否突兀？”来人笑声随风，传入李轩耳中。
李轩当即领人出迎，驾马趋前，拱手笑道：“我当是谁来访，原来的契丹二皇子啊，有朋自远方来，本王又岂能拒之。”
两人同时翻身下马，四手紧握，相视一笑。
“自远方来的是殿下，可不是德光哦。”耶律德光笑着回道。
“哈哈，确是确是，不过二皇子来访已是本王之荣，何须携如此厚礼。”李轩笑道。
“我听闻殿下不远千里，前来参加我父册妃大典，故备下几只土产，来慰劳一下诸将士。”耶律德光望着唐军大营，笑道。
李轩嘿嘿一笑，却没答话，引着耶律德光朝大营去了。
中军帐内，主宾分位坐下。
耶律德光先提道：“我与殿下一见如故，似乎早已认识般，不若我们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甚好，我素来也是不喜这些称谓上的缛节。”李轩笑着回应。
帐内其他诸将惊异的看着两人，明日双方或将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这两人还能在此称兄道弟，恰是怪异。
耶律德光似乎也感觉到其他众人气氛的尴尬，嘿嘿笑道：“其实我今夜前来，主要是带来几只肥羊儿，与李祯兄弟同享。”
“呵呵，德光兄弟客气了，不过我军中并无善烹羊羹者，怕是糟蹋了美味。”李轩客气道。
“无妨。”耶律德光摆手道，“随我前来的就是我族几个善烹羊的，请兄弟尽可放心享用。”
“嗯，行周，你且下去，协助他们烹羊，然后传与全营将士同享。”李轩对高行周道。
高行周领命而去。
耶律德光吸一口茶水，道：“李祯兄体恤军伍弟兄，令德光佩服。”
“哪里，将士们随我深入于此，也是辛苦，既有美味可用，与之同享，应当如此的。”李轩笑着回应。
“但李祯兄就不怕我在羊群中下手脚，令你全军覆没么？”耶律德光突然转变口气。
在侧同坐的敬翔、王彦章、元行钦等无不闻言一颤，望着李轩，等待其反应。
李轩摇头不可置否笑道：“初识德光兄弟，我便深感德光兄弟光明磊落，并非卑鄙之类。若是本王看走了眼，那也只能算是天将亡我，无怨矣。”
耶律德光动容道：“难得殿下如此信任我，实令德光敬佩。”
李轩哈哈笑道：“不是说好你我兄弟相称，不提这些褥节么。”
耶律德光点头称是。
“不过，德光兄弟可知本王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李轩转变口吻。
耶律德光见李轩转入正题，轻蹙眉头，道：“当然不是为了参加父皇的册妃大典，唉，真想不通那女子有何好，竟让父皇不惜降低辈份，更令殿下不惜冒险，孤军深入草原。”
“难道德光兄弟看不出你父皇迎娶李若芊的好处么？”李轩苦笑道，“反倒是本王，赢了没多大好处，输了却要赔了家底。”
“依我看，殿下若是此役成功，好处便不只一点了吧。”耶律德光咧嘴笑道，“至少父皇的好处就被殿下破坏殆尽了。”
“嘿，这也是何故本王要放手一博。”李轩点头道。
耶律德光好奇道：“殿下以为这一博有多大胜算？”
李轩正欲回答，却闻到帐外传来的香气，笑道：“胜负之论，今晚谈及恐怕为时过早，种种分析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不如我们一同享用美味，明日的烦恼明日再解决吧。”
羊肉煮成红褐色，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上面洒着一层碧绿的香菜末。肉都是大块的，小酒杯大小，四四方方，肥厚多汁，装肉的盘也是大茶盘，红花白瓷，里面的羊肉堆出一个尖来。羊筋煮得火候正好，嚼起来很脆，嘎吱吱响，浓香，微咸，带一点淡淡的膻味。众人赞不绝口，筷箸纷飞，喝一口酒，吃一块羊肉，吃得大汗淋漓。
李轩略带醉意，到辕门口送别耶律德光。两人相对正要话别，没想同时打了个饱嗝，嗝气中还带着羊膻味，不禁相持而笑。
“今晚真是痛快，但愿今晚过后，还能有机会与殿下一道，饮酒同乐。”耶律德光红光满面道。
“但愿但愿。”李轩带着酒气道：“兄弟好走，回去一路小心，若不是怕被人误会，你在这过一宿本也无妨。”
送走耶律德光，李轩转身回营，身旁的廖成平连忙上前扶助，只因先前送耶律德光时李轩已有些微醉，步伐轻浮。廖成平靠上前，却被李轩一把推开，方才还摇摇晃晃的李轩，转眼见已经步履沉稳，不像是一个喝醉的人。
“殿下，你这是……”众人无不惊讶。
李轩好整以暇，转身道：“本王没事，好得很。耶律德光还不至于把本王灌醉。”
“殿下的意思是……”王彥章试探的问道。
李轩嗤嗤一笑：“诸位放心，本王明日决不会对契丹军放水，有耶律德光如此，我军只可胜，不许败。王将军、管将军，明日之战必将猛烈异常，让将士们好生歇息，明日好好一战，定要让契丹人从此在心底烙下唐军不可战胜的阴影。”
“末将遵命！”管威与王彦章同时应道。
李轩招过廖成平及管威，低声道：“都准备完毕了么？”
“都准备妥当了，只是明日派谁先出阵？”管威答道。
李轩看着唐军营帐，嘴角逸出笑意：“这个明日再议，如今是先去睡个饱觉，明日才有精神与阿保机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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