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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鹤升高到十丈左右,突然停住,双翅平伸,缓缓绕峰飞行,长颈下探,似在默查敌势。
马君武见鹤思人,想起了授自己五行迷踪步法的白云飞来,近月来全仗五行迷踪步身法,惊走了开碑手区元发,保存性命,拆解了通灵禅师雄浑的掌力,探得李青鸾消息……他只管回忆往事,却没有注意曹雄已手扣毒针蓄势待发。
那巨鹤在两人头上缓缓绕两周后,突然俯冲下击,直扑马君武。
金环二郎扬腕一把毒针,电射而去,十余条银丝闪烁,直向巨鹤打去,毒针细小,丝毫不挟破空风声,曹雄心想无有不中之理,只要那巨鹤中得一支,针上剧毒立时发作,任它是千年通灵之物,亦难抵受得住,哪知曹雄打出的毒针尽被巨鹤扇出强风震飞,散落峰顶。
金环二郎只惊得呆了一呆,那大白鹤却原势不变,仍向马君武扑去。
马君武在括苍山中已吃过这巨大白鹤的亏,知它两翼神力惊人,铁嘴钢爪,裂金碎石,又知它是白云飞所养之物,于是剑护面门,纵身一闪。那巨鹤好像已看出是马君武的模样,扑击之势顿时一收,右爪一松,金环剑凌空落在峰上,长唳一声,昂首振翼,破空直上,飞高到百丈左右,转头向北而去。
但见它双翼展动,掠空急去,眨眼间没有了影儿。
马君武直待那大白鹤消失空际,才俯身捡起金环剑,送交曹雄,心里却暗暗想道:这巨鹤突然在祁连山中出现,莫非白云飞也到祁连山来了?
马君武心念一动,又想起那夜荒墓中捡得的罗帕,不自觉伸手入怀,正要掏出,金环二郎忽然问道:“那野禽好像是认识你一样?”
马君武笑道:“我和那大白鹤的主人有过数面之缘,想不到它竟也像认得我了,千年灵禽,当真非凡。”
曹雄冷笑一声说道:“将来我会见那野鹤主人时,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免得以后他再纵放野鹤欺人。”
马君武本想把巧遇白云飞的经过告诉曹雄,但听曹雄话风,把遭巨鹤戏弄的一腔怨忿,迁怒到巨鹤主人的身上,只好把准备出口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两双眼却盯在曹雄脸上,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金环二郎问道:“你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那养鹤的人?”
马君武点点头,道:“那灵鹤主人,确实是一个身怀绝学的奇人,而且生性亦很高傲,万一我们遇上他时,最好是不要动手,由小弟替两位引见便了。”
金环二郎微微一笑,却是不答马君武的话,缓步捡起金环,套在腕上,道:“走!我们放火去。”言毕,一齐向峰上跃去。
翻越两座山峰,果然有一片万顷森林,对林下望,丈余深浅已被交错枝叶和绕树藤萝遮住了视线,林内积叶深达数尺,大多数均已腐烂,极目无际,不知多少万株。
曹雄高兴地扬扬剑眉笑道:“好啊!这一片原始森林,总在万顷以上,烧起来可有热闹看了,咱们分头放火。”说完,沿林边向西跑去。
马君武慢慢地取出火摺子望着参天林木,不觉黯然一叹,这一把火,不知要烧死多少鸟兽。他几次燃着火招子,要点燃林边积叶,但又缩回了手,陡然间李青鸾的音容笑貌飘浮脑际,马君武一咬牙,正待点燃积叶,突觉一阵急风卷袭身后。
马君武不顾燃火,翻身一掌“拒虎门外”先挡敌势,然后向右侧跃退三尺。
抬头一看,见巨鹤长颈直伸,红冠如火,降下地面后,缓缓移动鹤身,向马君武身边靠近。
马君武见巨鹤虽无伤人之意,但仍存着戒心,运功聚掌,目注巨鹤,正在蓄势戒备,灵鹤似是看出马君武心意,长颈伏地低鸣。
马君武呆了一呆,问道:“你主人可来了祁连山。”
鹤性虽灵,但究非人,苦于不会说话,只把巨大鹤身向马君武身边偎去,鹤颈伸缩,不住展动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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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明心现丽影留字诉衷曲
马君武本是聪明绝顶的人,思索一阵,忽有所悟,笑道:“可是要我骑着你去见你的主人吗?”说完,试向那鹤背骑去。
那灵鹤让马君武坐好之后,蓦的一声长鸣,长颈疾伸,双翼一展,腾空直去,曹雄呆呆地看着他骑鹤而去。
飞约三百丈高,转头向北而去。巨鹤飞行,较曹雄赤云追风驹更加神速,马君武手抱鹤颈,但觉寒风扑面而过,山峰闪电倒逝,根本没法看清楚下面景物。巨鹤飞行约有顿饭工夫,已不知飞越过多少峰岭,陡的双翼一敛,陨星似的疾向下降,在一块大岩石上停住。
马君武打量眼前形势,看四周都是壁立高峰,当中是一片两里方圆的盆地,也许四周都有山壁阻挡的原故,别处是冷风刺面,这盆地中却暖和如春,遍地绿茵中,杂生着各种奇花,五色缤纷,芳香袭人。马君武跳下鹤背,信步向前走。刚走得四五步远,突闻一阵鸟羽破空之声,回头望去,只见那巨鹤已振羽高飞,竟自离去,不觉心中一急。暗道:巨鹤把我送到这盆地中,独自飞走,难道当真有什么用意不成?再看那巨鹤,早已越峰不见。
马君武估量环抱的绝壁虽高,但自己还能攀登得上去,只是不知和曹雄相距多远了。沉思一刻,又缓步向前走去。
到了北边山脚下面,突觉得有些口渴,纵目四顾,这一片草地,竟然看不见有水源。静立一会,隐闻极微的泉水响声,自石壁一侧传来,心念一动,沿着山壁向前走去。
走了二十丈左右,见一株巨松靠壁矗立,泉水声就从巨松后边山壁中传出。马君武拨开巨松后枝叶上密绕葛藤,立时出现一个高可及人的石洞,因巨松正当洞口而生,再加上那密绕松枝葛藤,如不拨开,自是无法得见。一阵柔和微风,由洞中飘吹出来,挟带着扑鼻清香。马君武想道:山洞中既有微风吹出,想必不会太深,而且口中正渴,水声亦由洞中传来,且入洞去探视一翻再作计较。
马君武心念既动,侧身而入,一掌护身,一掌防敌,向前走去。
转了两个弯,前面已现光亮,淙淙水声已是清晰可闻,心里一喜,紧走几步,出了石洞。
洞外景物愈发秀丽,青草如茵,奇花烂漫,柔风拂面,水声潺潺,两边断崖上,生满古松,巨枝伸空,萝带飘垂,点缀得这百丈长短、十余丈宽窄的狭谷,更显得清幽奇秀。
马君武只顾鉴赏大自然幽奇景色,连口渴的事也忘了,突然,由三丈左右的一丛奇花后面,传出来两声小鹿轻叫,接着又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叹道:“等我武哥哥找到我时,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陪你玩了……”
声音是那样清脆,话说得是那样天真,黯然中又带着幽幽的留恋。
马君武只听得心头一震,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两行英雄泪夺眶而出。
正想高呼李青鸾名字,突然心念一动,暗道:李青鸾既被大觉寺中和尚掳去,何以会到了这幽谷中来,这中间必有原因,先得看看再说,不要弄出笑话。
心念一转,擦干泪痕,缓步向前走去。绕过那一丛奇花,极目望去,只见那丛花旁边一汪小池,池畔坐着一个白衣少女,赤着双足,浸入水中,左肘放在腿上,玉掌支颐,右手抱着一只小鹿,侧脸望天,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柔风吹过,飘起她散披在肩上的秀发和白衣。
马君武望着那秀丽无邪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满怀激动,正要跑过去,忽见那白衣少女摇摇头,一声幽幽长叹,缓缓站起身子,把小鹿抱入怀中,伸手在那奇花丛上,摘了一朵花儿,猛一抬头,看到了马君武,高兴得她秀目中热泪盈眶,叫了一声:“武哥哥。”纵身一跃,直向马君武怀中扑去。
马君武双臂一张,接住她飞来娇躯,突听得幽幽两声鹿叫,原来李青鸾手中还抱着那只小鹿。
李青鸾放下小鹿,眼光中无限怜悯,望着小鹿说道:“小鹿最乖,等我和武哥哥说过话,再喂你吃。”
马君武细看那小鹿,至多不过有三四个月,但这小动物似已和李青鸾有了感情。放在地下,竟是不跑,偎在李青鸾裙下,不住伸出舌头,舔着李青鸾雪白的足踝。
只见她大眼睛中,泪珠儿一颗接一颗由腮上滚了下来,嘴角却浮现出盈盈笑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皮,偎入马君武怀中,说道:“你的朋友对我说,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每天都在耐心地守在这里等你,我很想骑那只大白鹤飞上天去玩玩,但我怕你来了看不到我,你朋友的本领大极啦,我知道他不会骗我,果然你真的来了。”
几句淡淡的话,胜过了万千句怀念的倾诉,马君武只听得一颗心片片粉碎,紧紧抱住她玲珑娇躯,说不出一句话来,热泪如泉,滴在怀中的玉人脸上。
李青鸾微睁星目,笑道:“武哥哥,你心里难过吗?”
马君武道:“我……心里太高兴了……”说完话,正想低头轻吻李青鸾粉颊,突闻得身后一声长叹,接道:“你高兴,我可苦坏了。”
马君武急急转身望去,不知何时,白云飞已到了两人身后,他仍是一身青衣,脸上神情略带凄恻,眼睛中含蕴着一片泪光,深注着两人。
马君武脸上一热,急松双臂,放开李青鸾,深深一揖,道:“白兄赐授奇技之恩,马君武还未报答,又劳涉关闯山,远来西北,救了我师妹……”
白云飞扬了扬秀眉,转动着星目,截住了马君武的话,道:“你心里感激我,倒可不必,我说苦坏我,另有所指。你也来到祁连山,而且又来得这样快,实在有点儿出我意料之外。不过你来得很好,你师妹一天问我几百次,为什么她的武哥哥不来?那当真使我作难,没法子我只有骗她,说你很快就会来接她,想不到信口开河的谎言,竟让我无意言中……”
说这里顿了一下,又笑道:“说骗她,也并非是骗她,假如你再迟到两天,我就准备用灵鹤玄玉送她到饶州去找你,我想你如果探不到你师妹消息,很可能转回饶州。”
马君武点点头,道:“天下事有很多是凭机遇,我要不是碰上天龙帮的金环二郎曹雄、恐怕也不会找上祁连山来。”
白云飞笑道:“你来得这样神速,究竟是怎么走的呢?”
马君武道:“曹雄有一匹盖世宝驹,一日可奔千里,而且还能够翻山越岭,借助神驹脚程,才得早日到此。”
白云飞道:“世上真有这样神骏宝马,那真要见识见识。”
白云飞说完话后,凄凉一笑,转身缓步而去。
马君武望着白云飞纤巧玲珑的背影,越看越觉他不像男人,猛然心念一动,想起那夜荒墓中罗帕留字的人,正待叫住白云飞追问,突觉一阵幽香扑面,李青鸾雪肤娇躯,已偎入他的怀中,抬着脸儿,张大眼睛,道:“你朋友对我真好,要不是他救我,我就不能再见你了。”说完话,眨眨眼,滚下来两行泪珠。
马君武知道她这段时日中,不知受了多少委曲,娇稚无邪的心灵上,创伤不轻,搂着她无限怜惜地问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吗?”
李青鸾点点头,带着满脸泪痕笑道:“那些和尚真坏,他们对我说,要把我送到一个风景最美的地方去住。我知道他们不存好心,我本来是不想活的,但我死了就不能再见你啦,所以我没有死。要不是你的朋友救我,我总归是要死的!我知道那些和尚都不是好人。”说到这里,她竟也浮现出两颊羞红。
马君武掏出绢帕,低着头替她擦去脸上泪水,看她粉脸上透出两片羞红后,愈觉娇艳夺目,惹人怜爱,不觉伸手拂着她鬓边散发,十分温存。
李青鸾慢慢地闭上眼睛,嘴角间微笑如花,似乎这一段日中受到的委曲,刹那间完全消失。
马君武看她笑得脸上梨涡深陷,心中似是十分快乐,不觉暗暗叹息一声,心想:这师妹虽还娇稚,但看样子情怀已开,她对我这样情深,倒是不能辜负她的。
想到这里,脑际中又问起一个念头:白云飞是女扮男装,似是已无可疑,她不惜跋涉万里,帮自己追寻李青鸾,赐授奇技,暗中保护,再想那夜在鄱阳湖中指断琴弦,不惜消耗真力替三师叔疗伤,以及见自己时的异样神情,恐都非无因而起,想着想着,顿感情愁满怀,无法自遣,不觉呆在那里。
李青鸾睁开眼睛,看到马君武发呆模样,心中很觉奇怪,问道:“武哥哥,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了?”
马君武连连否认,低头笑道:“没有的事。”
李青鸾抱起地上小鹿,道:“我要喂小鹿了,咱们到那边山洞里去吧!”
马君武跟在她身后,踏着青草向前走去,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幸好还没有追问白云飞,荒墓那块罗柏是不是她留下的?
如果说穿了,事情就更难办!不如就这样糊涂装下去吧。好在这时日不会太长,等出了祁连山,自己就和李青鸾回昆仑山去了。
李青鸾着马君武走到山壁边,指着一座石洞笑道:“我和你的朋友,都住在这个山洞中。”
马君武细看那个石洞,约有两丈多深,一丈多宽,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李青鸾拉着马君武一只手,进了山洞,靠右边石壁下铺着一条毛毡,还有一床很好的棉被,那大概是李青鸾的铺位了,靠那铺位西面,有一块人工移置的大青石,上面放着几瓶羊乳,还有很多野味水果之类,李青鸾从大青石上取了一瓶羊乳,倒在手中,先喂了怀中小鹿,然后把瓶子给马君武道:“武哥哥,你也吃一点吧。”
马君武本来早就有些口渴了,因为看见李青鸾后,一阵悲喜交集,就把口渴的事给忘记了,此刻接过瓶子,一口气把大半瓶羊乳喝完。
李青鸾看马君武喝得甚是甜畅,早又开了一瓶等着,一看马君武喝完,立时又把手中一瓶羊乳送在马君武口边。
马君武看她大眼圆睁,浅笑盈盈,眼神里流露出无限温柔,无限的缠绵,那里还忍心拒绝她,只好又喝了几口。
李青鸾微笑着合上瓶塞,抱起小鹿,又偎在马君武的怀里,不大工夫,竟沉沉睡去。
马君武看着她睡得甚是香甜,脸上满是笑意,不由一阵难过。暗想道:这天真无邪的孩子,自被掳之后,恐怕就没有好好地睡过,此刻见到了我,似乎才放下了心,这一睡,不知要到几时才醒,我得让她好好地睡一觉才对。心念一动,轻轻把李青鸾移放毛毡上面,抱下她怀中小鹿,又替她盖上棉被,静静地守在卧榻一侧。

那只小鹿绕着李青鸾身子转了一周,卧在李青鸾身右侧,偎着棉被,也合上眼睛睡去。
马君武看那小鹿甚是乖巧,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这只小动物,已不知伴守李青鸾几天了,要离开这里时,李青鸾势必留恋难舍,待我去采些藤萝,替这只小鹿编制一个藤篮,好让她醒来时欢喜一声。
他走出石洞,抬头一看,只见两面山壁伸空的松枝上垂着很多藤萝,都又粗又大,正好用来替那小鹿编制藤篮,只是垂藤距离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势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上面不可。
马君武略一打量山势,立时揉身向山壁上攀登,马君武轻身功夫已得玄清道人真传,手足并用,很快便爬上了那百丈峭壁。
一登峰顶,立感寒风刺面,谷底和峰上恍如两个世界一般。
马君武看右边不远处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跃上那巨松,挥剑断藤,一转脸见白云飞静立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用心看什么东西。
马君武心中一动,向着那块山石走去,他心知白云飞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内能辨出落叶声音,自己登上峰顶,她必早已发觉,故而并未叫她。
哪知他走到白云飞身后时,白云飞仍然连头也没回一次,竟是丝毫未觉一般。
马君武呆了一阵,才低低叫了两声白兄。
白云飞突然回过头来,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满含泪光,脸上神情凄惋,泪痕犹新,黯然一笑,幽幽问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师妹,上到这寒风袭人的峰上做什么?”
马君武被问得一怔,答道:“白兄既知峰上风冷,何不回到谷底去呢?”
白云飞两道眼神中忽然射出来万般柔情,低声问道:“你……你爬上峰顶来,可是要找我的吗?”
马君武又被问得一怔,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话,白云飞凄苦一笑,低声吟道:
“……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吟罢,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马君武紧追几步,叫道:“白兄请留步片刻好吗?”
白云飞回头笑道:“一分依恋,增多了万干离愁,你何苦……”话到这儿,已竟是再难矜持,颗颗泪珠儿夺眶而出。
马君武听得心头一震,道:“怎么?白兄就要走吗?”
白云飞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头上方巾,抖落一把乌发,随风飘飞,右手扯破青衫,里面是一身玄色女装,胸绣白凤,腰束汉巾,纤巧玲珑,娇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师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总会有点怀疑,这样,你总应该放心了吧?”
马君武真情激荡,热泪盈眶地答道:“马君武还不是善疑小人,白兄……”兄字叫出了口,才觉得不对,赶紧改口道:“白姑娘千万不要多疑虑。”
白云飞泫然道:“李青鸾天真娇稚,望你能善为珍惜,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们缘尽之时,从此天涯遥隔,关山千重,相见无日了,你……你自己多珍重啦。”说完,回身一跃,人已到五丈开外。
马君武只急得大声叫道:“白姑娘……白姊姊……”也不知是他这声“姊姊”力量呢,还是白云飞言未尽意,果然她又停止了步。
马君武一连两个急纵,才到了白云飞身边,看她乱发飘拂,泪水未住,心中一阵感愧,也不禁泪若涌泉,把要说的话也给忘了。
白云飞看马君武呆站身侧,星目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滴在胸前,脸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却一语不发,不觉心肠一软,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轻扬玉腕,替马君武擦去泪痕。
这当儿,白云飞好像完全变换了一个人样,傲骨娇气,都化成丝丝柔情,侧身相依,极尽娇柔,她身上一种奇异甜香,扑鼻沁心,如兰似麝,中人欲醉。
马君武只感到那袭人香甜,熏得他心旌摇曳,迷迷糊糊地握住了白云飞两只细腻滑嫩的手,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其时,也实在用不着说话,四只眼神交投,彼此灵犀相通,已胜千万句情话盟言了。
白云飞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握着她娇嫩的双手,何况这人又是索绕她心上的情郎,情怀早动,哪还能矜持多久,终于她把粉脸贴入了马君武前胸,慢慢地把娇躯尽偎入怀。
面对着娇如春花、秀逸绝伦玉人,马君武也有点难以自持,正想张开双臂,紧抱这投怀飞燕,突然脑际中闪掠过李青鸾娇声笑貌,这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登时心中一凉,神志清醒,松了白云飞娇躯,退一步,淡然一笑:“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李青鸾师妹,盛谊隆情,马君武镂骨铭心,永世难忘。”
说到惠及我李青鸾师妹几个字特别沉长。
白云飞骤感如一支剑透心穿过,但见她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羞红,娇躯颤抖,目蓄泪光,深注马君武,好半晌说不出话。
马君武呆了一阵,才觉得几句话伤透了人家的心,想起白云飞的诸般好处,顿觉得惶然无地自容,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对,仁立相对,彼此默然。
白云飞慢慢地恢复了镇静,淡然一笑道:“你师妹爱你很深,你以后要好好待她。她那样天真善良,是经受不起打击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时,仍时时以你为念。”说完,转过身子,慢慢地往前走去。
白云飞走到两丈开外突然又转过身子,走了回来,到马君武三步外停住。
只见马君武目光迟滞,僵直而立,一动不动,白云飞一望即知是伤痛过度,而又勉力遏制着不让发泄出来,致使真气凝聚不散,时间一长,就要凝结成内伤,这是练习内功的人最忌的。
白云飞武功精博,一见即辨认出来,纤手扬处,连点了马君武命门、当门、肺海三**,只听马君武长长地吁一口气,星目眨了一眨,身子微微一晃,白云飞爱怜之心再动,更是难以自持,不觉两手并出,扶住了马君武双肩,幽幽说道:“你已然情有所寄,又何苦为我如此,我要不回来给你说话,你还要不要活?”
不管怎样聪明的人,一旦陷入了情网后,大概总都是有点糊涂,不是想得太好,就是想得太坏,白云飞深情款款的一说,马君武真个无话可答,既不好否认,也不能承认,只有长长地叹口气,垂头不答。
白云飞几次轻启朱唇,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却始终没有说得出来,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突然,正南方群山冒起来一股浓烟,白云飞陡的起身,跃上了一株巨松,张望一阵直向谷底跃去。
马君武看浓烟愈来愈大,心知必是曹雄所放的火,心中又是一阵愧咎,暗道:曹雄为我,不惜他心爱宝马,日夜兼程赶来祁连山中,现在我却独自躲在这幽谷中,让他一个人放火涉险……这一想,大感不安,再看白云飞已是不在,叫了两声也无人答应,只得急向谷底跳去。
进了那石洞一看见李青鸾仍然在酣睡未醒,他本想到石洞后,叫醒李青鸾,叫她守在这里,等自己去寻找曹雄,然后再一起出山,及见李青鸾酣睡神态,又不妨惊醒她好梦,一转脸见放羊乳的大青石上,写着八个娟秀大宇:“不宜多留,尽速离此!”下面署名一个“黛”字。
马君武心想,这个黛字,必是白云飞的闺讳,不宜留着,因即随手抹去石上字迹。
看到留字之后,马君武已知白云飞真的走了,突然一阵惆怅,袭上心头,不觉走到洞口四外张望,但见幽谷中景物依旧,可是玉人芳踪已杳。
马君武急欲去寻曹雄,于是不再迟疑,蹲下去推醒李青鸾。
李青鸾睁开眼睛,先叫一声武哥哥后,才坐起来抱起鹿笑道:“我心里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可是我一下子就睡着了。”
马君武心惦曹雄,哪里听得下去,拂着她鬓边散发,笑道:“你守在这石洞里等我,我去找一个人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不待李青鸾答话,起身向洞外走去。
李青鸾跳起来,追到洞外,叫道:“武哥哥,你不带着我一块儿前去吗?”
马君武心想:白云飞既然走了,这里也不必留人等待,带着李青鸾一起走也好,遇着金环二郎,就可以一直出山了。
想了想,笑道:“你快去带上东西,咱们就一起走吧。”
李青鸾回到石洞,结束停当,手提着长剑出来,望着马君武笑道:“你的朋友真好,他救了我,又替我夺回宝剑,让我骑着他的大白鹤,飞到这里等你。”说完话,突然像想起一件事似的,摇摇头,又道:“我不能去了。”
马君武一时间猜测不透,奇道:“怎么你又不能去?”
李青鸾笑道:“我们都走了,等一下你的朋友回来了,怎么办呢?他看不到我们,心里一定会很发急的,他待我们那样好,我是不愿让他心里难过的。”
马君武抬头望天,只见云彩流红,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他的心情也像落日一般,异常沉重,望着对面峰顶上一抹金黄晚霞黯然一叹,道:“我们走吧!她不会再来了。”
李青鸾满脸怀疑,溜了马君武两眼,却是不再追问,把怀中小鹿放下,又倒出一些羊乳,喂了小鹿,才和马君武向峰上攀去,那小鹿追到立壁上面,跳来跳去地不住大叫,李青鸾不时回头探看,眼中满是晶莹的泪珠。
两人攀上了峰顶,太阳已被那绵连山峰遮占了一半,金光照着那无数白云的山峰,幻出奇丽耀目的景色。
马君武转脸望李青鸾,她仍然探头留恋地望着谷底小鹿,依依神情形露于外。马君武见她那等神态,虽然心中挂念曹雄,也是不忍催她,慢慢走到她身边,拉着她一只手道:“小鹿的妈妈会来照顾它的,我们走吧。”
头靠在马君武肩上,欣赏着黄昏山色,突然,她发现了正南方群山中,那一般浓烈的火焰,黄昏中更显得威势惊人,但见火星爆飞,浓烟弥空,火势不断地增大扩展。
李青鸾芳心一震,急声叫道:“啊!武哥哥,你看那边山里着火了,不知道要烧死多少小鸟?”说罢,一声长长叹息。
马君武被她一提,又想起金环二郎,他本和曹雄约定好放火后隐藏,以便待大觉寺和尚勘查火势时,顺便追踪,现在要找曹雄,自是应先到火场看看,只是那片起火森林,距这里路程不近,中间不知相隔着多少山岭,而且天色已快入暮,夜晚间,要越渡那峭壁深涧,当是越加难走,如果不去,又深觉愧对曹雄,想了想,决心冒险夜行,转脸对李青鸾道:
“走!我们到起火的地方找人去。”
李青鸾毫不思索地点头一笑,似乎马君武讲的话永远不会错的!
两个人展开轻功,下了山峰,向着那起火所在奔去。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这人踪绝迹的深山里,根本就无路可走,一道道拦路深涧,一重重横阻山岭,嵯峨怪石,杂树矮松,夜暗里愈觉得寸步难行,饶是马君武和李青鸾一身轻功,翻越了几座山峰后,也出了一身汗水,好在那火势越来越大,腾空烈焰,照红了半边天色,有那火光引路,还不致走错方向。
看上去那火光并不很远,但走起来却感到那样遥远,两个人走歇歇,不知不觉间已到二更左右。
李青鸾已累得香汗透衣,停住步回头对马君武道:“武哥哥,我累得很呢?”
其实马君武也感到困倦,再加上腹中饥肠辘辘,更感难支,他和曹雄带的干粮,全放在赤云追风驹背上,离开山洞时,正当情怀惘惘,忘了带上几瓶羊乳,李青鸾童心娇稚,更不会想到这些,这当儿只觉得又饥又累,但他想曹雄恐怕正在到处找他时,立时精神一振,拉着李青鸾右手,笑道:“你看就快要到了,我们再走一阵子好吗?”
李青鸾娇婉一笑,挣脱了马君武的手,振奋余力,向前跑去。
又翻过两座山岭,李青鸾已跑得连连娇喘,马君武功力较深,又一心想着曹雄安危,还能够支持得住,但见李青鸾疲倦神态,心中又大感不忍,拉着她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道:
“你实在很累了,我们好好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李青鸾回眸笑道:“我太没有用啦。”说完,把上身偎入马君武前胸,不大工夫,沉沉睡去。
夜风如剪,寒气侵人,马君武除了一身衣着之外,再无物能替李青鸾御寒,只有紧紧地把她抱入怀中。
蓦然间,山风中夹杂着一阵急急的得得蹄声,由远而近,马君武心中一动,暗道:这分明是马蹄踏着山石的声音,除了曹雄的赤云追风驹外,天下恐怕再没有第二匹马能走得这种无路可循的峻岭绝峰,立时气纳丹田,高声叫了两声曹兄。
这静夜中,两声高喊,直若龙吟狮吼一般,震得山谷回音,回环荡漾,长鸣不绝。
果然,马君武余音刚住,正南方传来了曹雄尖锐的应声,在马君武怀中沉睡的李青鸾也被这两声大喊惊醒,李青鸾不过刚刚挺身坐起,得得蹄声已到两人十丈以内。
马君武一跃而起,曹雄人和马已冲到身边,只见他一收辔绳,赤云追风驹骤然停止,人未下马,两道眼神已落在李青鸾身上,他从头到脚的把李青鸾看了一遍,才翻身下马望着马君武,笑道:“这白衣姑娘,可就是马兄的师妹吗?”
马君武点头答道:“不错,曹兄见笑了。”说完,替两人引见认识。
李青鸾望着曹雄一身奇异装束和手腕上套的金环,心中很感奇怪,不觉望着曹雄微微一笑。
金环二郎本是内外兼修高手,夜暗辨物形同白昼,看李青鸾露齿微笑,娇美如出水白莲,不禁心神一荡,呆了呆,才回顾马君武,笑道:“果然不错,无怪你差一点急碎了心。”
马君武道:“曹兄不要说笑。你怎会到了这里?我们正要去那起火地方找你,走到此地,感到困倦难支,故而停住休息一下。”
曹雄笑道:“自从你骑鹤离去后,我遇上了大觉寺的和尚,一言不合,动上了手,野和尚越打越多,我看情势不对,又想你可能遭了人家暗算,这样打下去,纵然伤得几个野和尚,也是于事无补,因此冲出了他们围攻,再和你联络,找他们的和尚庙去杀他一个痛快。
哪晓得你却撇下了我,找你师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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