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境·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过境•雁
什么才算是血流不止的悲哀,一道道疤,触目惊心。怕幸福从手里溜走,所以要牢牢抓住,无论用多少代价,也只是想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
One
只字片语不一定可以看穿一个人,看不穿别人,别人何尝也看不穿自己。装自己很坚强,以前没发现自己在装,现在才知道原来装了这么久了。刺猬的天性,一边被别人刺伤,一边竖起刺刺伤别人。
魇,梦魇。妈妈泪流满面,嘴角挂着斑斑血迹,爸爸站在一边,和身后的女人冷眼旁观一切。妈妈诡异地笑声,尖锐凄凉。落角里,小小的她,唤着妈妈……妈妈。但是她的妈妈没有听见,天国啊,妈妈去天国了,听说天国好漂亮好漂亮,妈妈会是天使,在冥冥之中守护她。她永远也忘不了母亲眼里的恨意,和那个所谓的父亲。
司徒慕佳从梦中惊醒,柳眉紧锁,指甲嵌入手心,同一时间,她听见了血液和指甲断裂的声音。她是司徒慕佳,灼伤别人的刺猬。
清晨,Sea-blue。
“佳,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玄漠悠笑容洋溢,眨着浅茶色的眸子。
司徒慕佳小酌一口杯中酒,“昨天做噩梦了,睡不着,就早来了。”
“佳儿,我说了多少次了,你身体不好不要喝这么多酒。”悠俏皮地瞪大眼睛。
“还说我呢,悠你不也身体不好,还不是活蹦乱跳的。”佳面无表情地道。
玄漠悠叹气,“你总和我唱反调,你到底想灼伤谁?大家都是同伴,你这样很伤人心的。”
“不知不觉走上这条路,并不想灼伤谁,累了,只能选择这条路。”佳甜笑着,她已经习惯用这样的表情面对语气里的冷淡。
“罢了,佳儿,我买了油条,一起吃吧。”
“嗯。”放下瓷杯,随悠走向厨房,路过门前,零零碎碎的枯叶被碾作尘土,在秋天。
星期天下午四点,一周里最最赚钱的营业时间。休息室里,皇念左在睡他的美容觉。屏风后面,店长大人以优雅的姿势坐于棕色布沙发上,一手支着下巴,那线绝美的轮廓,谁也不知道从另一角度看过去,他正在悄悄地……悄悄地……啃苹果。
窗帘前的日式风铃清脆作响,又一阵阴风,白色的半透明灵体飘至祈宇身侧,嗅到不寻常的气息,祈宇抬头,斜视了它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干嘛,嫉妒我万人景仰,想谋朝篡位啊。”此灵体郁闷数秒,它好想踹一脚啊,可惜还不够格,无奈下只好如实道出所得讯息。
它是祈宇的背后灵,被店长大人安排在悠身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不是跟踪,是保护。
祈宇和玄漠悠的关系很复杂,他们从小就认识,是死党也是同伴,宇是那么喜欢悠,而悠却不接受,任宇再怎么上穷碧落下黄泉去追随……
“我知道了。”祈宇的眼神掠过一抹暗淡,悠啊悠啊,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坚强,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善良,却又对我这样残忍。
“妈妈……妈妈……”佳在梦里挣扎,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肆无忌惮地大笑。依稀记得,当年那个小小的她,在墓前放了一束妈妈生前喜欢的香槟色玫瑰,天真地笑着,用手指写着母亲的名字。妈妈,你在天国一定过得很幸福吧,那里有好多好多长着白色羽翼的天使,这样妈妈就不会孤单了,对不对?呵呵……爸爸要和那个坏女人结婚了,她从门缝里看到,女人和宾客说笑,说不出的妖媚,她讨厌女人涂满口红的嘴巴,不过再一会儿就可以让那张嘴永远闭上了。司徒慕佳地关上门,冷笑。
蓦地,佳惊醒。被黑暗笼罩的房间,只是梦。“主人,你又做梦了。”寰皱着眉头,这几天佳一直做梦,她不想让佳再回忆起曾经的往事,那是伤口,何必再去回顾曾叫她痛苦过的疤呢。上帝让她来守护她,她想看到佳真心的笑,而不是伪装,这个孩子,已经受了太多太多苦了。
司徒慕佳搓着手指的冰冷,对寰微笑:“没事的,你睡吧。”望着窗外的星星有点失神,她到底是寻找什么呢,又在等待什么呢。有寰在身边就不会寂寞了,为什么还会这么恍惚。佳按着隐痛的心口,好像缺了一块,只剩空白。
磬阁萦池中,白莲舞姿曼妙,离萦池最近的座子上,水晶杯在阡藤指间玩转,莹蓝色的鸡尾酒。“小舞,一个月不见,你的脸色更苍白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不是说过了吗,不做手术可以,但你不能让自己死。”水晶杯被捏紧,阡藤眼里带着微怒。
身侧的女孩灵秀可爱,“怎么一回来就发火,越来越像宿笑的火暴脾气了。”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语毕,陌舞转身走向厨房,“阿藤,等下吃饭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吧。不要出去了。”看着她的背影,阡藤闭上眼。
小舞,你知不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你知不知道我很为你担心。再这样下去,你还能撑多久。一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
米白色的欧式餐桌上华丽丽地摆满了十几道精致的珍肴,“小舞做的菜就是好吃啊,要是每天都能吃的就好了。”
“那藤以后天天呆在家里呀,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陌舞的笑容温暖。玄漠悠和祀殪临乖乖地坐在一边啃豆沙包,皇念左与郁熙妍打闹闲聊。
“还是法拉利好啦,妍你的品味越来越差了。”
“法拉利哪里好了,怎么看都是劳斯莱斯比较帅。”
“你果然就是没品,法拉利哪里就比不上劳斯莱斯了。算了,不和你扯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熙妍瞪了皇念左一眼,“还不是你先说的。咦,佳怎么不说话。”司徒慕佳斯文地喝了口汤,没有回答。妍怔了一下,慕佳从来不会对她这样,继续保持微笑,“佳儿怎么了,怎么不理我。”
佳抬头,冷淡的眼神,“当是蚊子在叫。”
“司徒慕佳!你别太过份了!”郁熙妍抿紧朱唇,白晰的双颊染上怒色。
“我吃饱了。”慕佳平静地放下碗筷,冷漠的是没有表情的表情。
曦落尽,有点微微的凉。街景到处霓虹渲染繁华,冷风掠起了佳稍过肩的直发,祀殪临笑眯眯地跑到佳儿身边,塞给她一个温热的豆沙包,“天台很冷的,佳儿。”
“是啊,很冷,可是冷又能怎么样。风再怎么冷也敌不过心冷。”咬了一小口豆沙包,甜甜的浓香。
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眸里带笑,“佳儿是不是忘了幸福是什么,明明可以很和睦的呐。”
“你知道吗,我很累,一旦挑起冲突,就停不了。”
“可是,再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呐。”司徒慕佳握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豆包,深梅红色的豆沙在月光下像洒上了砂糖的巧克力,那么好看。
“一家人,何必呢,呵呵。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是迟早到来的。既然这样,何不让它早些发生。”
“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幸福的,你忘了我们的诺言了吗,不是一直都希望有个家的吗。我们用多少东西作为代价,那么那么努力的去争,去抢。幸福当真是说放手就放手的吗。”
“我不想阻止刚才那件事的发生。本来,真的可以冷漠对待的。不想阻止了,反正是迟早的。早闹。早好。”
“像妍说的。做个温和的孩子,温和到疏远。”
“是的,温和到疏远。我撑得好累,这关,迟早是要过的啊。”
“你像只刺猬,刺伤别人的同时再刺伤自己的刺猬。”
“是,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刺伤别人本来就是刺猬的天性,刺伤自己也是再所难免的。”
祀殪临转头不去看司徒慕佳淡漠的神情,“但是佳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想灼伤谁。”
“灼伤谁……悠也曾问过这样的问题呵。临儿你知不知道他们有时候好过份,说的话好尖锐,我不是玩偶,不用了就丢在一边,我不得不装得很坚强。在他们刺伤我的时候,再竖起利刺刺伤他们。我撑得好辛苦。”手中的豆沙包没有温度,亦如她嘴角的凛冽。佳儿佳儿,你怎么了,不是那个在机场满是笑意的佳儿了吗。
“纵然放了手,那你又会对自己放手吗。真的不会有牵挂了吗。佳儿,你是个好孩子,是个乖孩子。只是,谁能看得清你呢。你又能看得清自己吗。太过执着未必是好事呐,为了争幸福把自己弄得不快乐,这样值得吗。若是为了回报的话,那会把自己弄得很痛苦的。不要像以前的我,那样的话,太傻,太傻了。佳儿,我们只做自己,好不好。”临看到慕佳眸里的自己,她不要佳像月亮那样清冷,佳儿,当真看不到自己的幸福吗。幸福一直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啊。
品着豆沙包的味道,丝丝甜蜜,好像彼时些许收不回的思絮,“我做的只是自己,我没有争抢幸福。只是不想眼看幸福从指间溜走,我如果连自己的幸福都放手了。就真的早就死了呵。自己的幸福,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啊。我也没有让你们理解我啊。因为自己也不能理解,因为自己都不想去理解。怕看清了自己,会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现在的自己,连自己都觉得失望。既然我答应了要幸福,答应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唉……佳儿真是个令人伤脑筋的孩子。豆沙包好吃不,我特地留给你的喔。”
“我吃完了你说好不好吃,真是的,不给我多带几个,我刚才吃得很少诶。”
“唔,什么嘛,又怪人家。”祀殪临扮着鬼脸,嚼起嘴。“你再嘟着嘴小心我咬死你。”
“……”
如果可以,刺猬也可以很温和。如果可以,刺猬也可以做自己。
Two
肖邦的夜曲在月光下柔和得妖异,悠坐于树梢,她唇畔的银色长笛扬起音迹。上弦月,今天没有星星,宽大的云边长袖精致的耀眼,柳眉微垂,眸里琉璃色的光彩,右眼是明澈的浅茶,泛紫的左眼几乎失去焦距。玄漠悠眨着眼睛,似笑非笑,然后,抑自叹息。
树下隐约闪现一抹人影,唤道,“猫儿。”
玄漠悠停下曲调,笑眯眯地瞅着他,“冥哥哥来啦~”
“猫儿在看什么,月亮?还是司徒慕佳?”一身冷灰色风衣的祭冥平静地看着玄漠悠,没有人注意,他一直看的,是她左边近乎失去焦距的眸子。
悠把玩着手中银笛,轻笑着,“都是吧,没什么分别。”有狄安娜守护的佳儿,月亮才不会有瑕疵。
“猫儿,对你来说,蓝色真的比十二肖更重要?牺牲十二肖,为了保全蓝色?”
“我是自私的,为了梦可以牺牲掉很多。十二肖啊,我也舍不得,只是冥哥哥,十二肖还是当年的十二肖吗?况且是他们背叛我在先,我没有放弃他们,一直都没有。猫儿还是猫儿,是蓝色的猫儿,不是十二肖的。”悠的声音很轻,没有起伏。
“死猫,你的眼睛……不是让你照顾好自己的吗。”
“我也不想啊,我的左眼在早上没有任何影响,晚上却几尽失明,而右眼看得一清二楚,早上失去焦距。医生居然说只是近视,唉……算啦,冥哥哥,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我过得很好呀,不是么~”悠轻笑,笑靥如花。
“罢了,只要你幸福就好。”
“嗯,幸福就好。冥哥哥也要幸福喔。”冥看着悠儿,莞尔。
Sea-blue。
郁熙妍独坐品茶,尽及腰的发只有一缕打了小卷,华丽得淋漓尽致。雕花门被推开,迎上眸,她看见佳滴血的衫,像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诡异的象征死亡。“我……回来了……”慕佳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只是淡淡地笑着。
妍看她扯着弧度的嘴角,神色黯然,真是个倔强的孩子啊,总让她担心,“佳儿,告诉我,怎么回事。”
躺在长沙发上,妍帮她包扎伤口,佳眨着眼睛,苦笑,“他们追杀我,我的亲人,追杀我。哈,是不是很可笑。他们为了钱,为了爸爸的钱,居然追杀我……哈哈哈……他们以为杀了我就可以讨得爸爸信任,就可以分到财团旗下一杯羹。从小他们就不喜欢我,因为他们知道爸爸并不爱这个女儿,追杀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么狠……咳……咳咳……”
“那么,佳儿痛吗。”熙妍在剩余的绷带上打了个结,抬起头凝视佳的瞳。
闭上眼,佳闻到了白莲的幽香,带着几分血腥的味道,“痛吗。妍儿是指伤口,还是心。呵呵……痛吗,这么多年了,没有人关心我的伤痛不痛,心冷不冷。麻木了,再怎么痛,也感觉不到了。”
“即使麻木了伤口,心里还是会不甘,还是会空虚。佳可以摸到心在跳动,但摸不到它真实的温度,它的感觉,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佳是坚强的,可是这样的坚强,有必要吗。”妍在佳身旁边优雅坐下,品茗茶香,似不经意地问道。
佳缓缓睁了眼,望见院外一只飞蛾,扑向燃火的紫烛,“坚强。我……一直都在装坚强呵,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只能躲起来偷偷哭,哭完了才觉得自己很可笑,原来自己连哭的权力都没有。以前以为自己倔强,傲到不愿在人前哭泣,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装,装了这么久,也累了。”
“佳儿,没有任何人会失去哭的权力,我们在你的身边,愿意听你哭诉,可你是那么倔强的孩子,又何必逼你呢。坚强呐,谁又不是在装呢,装得久了,便累了。谁又不累呢。放心吧,伤口会愈合的,但会留下疤,总在你已经淡忘的时候再提醒你那是抹不掉的记忆,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杯中茶被酌尽,郁熙妍拭着杯沿。
司徒慕佳依旧木然望着烛上飞蛾,不禁笑语,“妍是温和的人呐。”
“是的,温和。”郁熙妍看着佳的表情,笑了笑,放下茶杯,走出休息室,关门的刹那,似乎听见佳漫不经心地念着,飞蛾扑火。
那个时候,小小的佳在那女人的口红里融进了毒汁,不是很喜欢涂口红吗,现在可好,只要一会儿,你就可以死在心爱的口红下了。呵……不是喜欢口红吗,不是喜欢钱吗,谁让你抢走爸爸,谁让你害死妈妈,谁让你抢我的幸福。活该,哈……
她亲眼看到女人在婚礼后倒下,口吐白沫,那个叫爸爸的人啊,好生气好生气的。把女人送进医院后就不停地瞪我,她知道爸爸是不会打她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从来没有。灯暗下,医生伯伯说那个坏女人中毒成了植物人,呵呵呵……她好高兴,虽然没有毒死她,不过至少她没有活过来的机会。被抢的东西,她要一一抢回来,无论付出多少代价,即使鱼死网破。因为她真正拥有的东西,真的太少太少了。
司徒慕佳在梦中皱眉,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她是不想杀那女人的,她是不想变成刺猬的。谁能明白她,谁能了解她。为什么上帝这么坏,一定要看到没有幸福的孩子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妈妈,妈妈……”小小的她躲在墙,看到妈妈痛心得歇斯底里,她想帮妈妈,她想拉住妈妈的手,但不知道怎么,她僵在原地,手心发凉,看着妈妈含泪而死。她没有拉到妈妈的手,没有拉到。呵,呵呵。没想到连最后可以为妈妈做的事都做不到了,妈妈……妈妈……
阴暗里,伯伯,阿姨,所有的亲人,都用冰冷的目光审视她。佳儿啊,在那时候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从有记忆起,她就生活在这个没有温暖的家。严肃,沉静,恐惧,没有休止的追杀,她的生活,是这么单调。只有寰,只有寰一直陪伴她,陪她走过曾经,和那些惨白的记忆。在追杀中逃亡,这样的亲人,这些所谓的亲人啊……
徒然坐起,佳按下生疼的心口,寰在门外,她知道。寰会给她足够的时间脆弱,佳不能永远坚强的,坚强的代价太沉重了。慕佳抱着膝盖,像兔子一样安详,静静地闭上眼睛,泪水滑落。蕴进唇里,委屈得苦涩。委婉的银笛声,是玄漠悠于枝头演绎的乐章。月色朦胧,那一曲《蝶恋》,分外凄凉。
美好的早晨,Sea-blue里人满为患,除游戏人间的店长大人以外,连不务正业的皇念左也被拖到店门口当“花瓶”。某人不住抱怨,“喂,妍,还要站多久才休息啊。”

此时正处过算钱算得不亦乐乎阶段的郁熙妍瞪了他一眼,“才一小时,离休息时间还早呢,谁让你每天睡觉都不帮忙,现在让你体谅体谅人民疾苦。”
“不是吧,明摆着歧视善良人。”
“哪是我欺负你,再抱怨就扣这个月零花钱。”
“啊……天呐……”皇念左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倚着门打哈欠,懒得生气。
“哇,好帅喔。”
“啊啊啊,如此美貌之人,何为需于此守门梁也。”这位学妹古文看多了吧-_-。
某左耷拉着脸,被人当花瓶看的滋味真不好受啊。围观群众里出现一点圣洁的白色,“左,怎么在门口不进去。”古叶芑清秀的脸上一副稀奇的表情。
皇念左摇了摇头,“被妍训了一顿,不‘看门’就不给零花钱,惨绝人寰啊。”打击,让LP看到自己在店门口卖弄“风骚”,真是丢脸啊。
古叶芑掩住嘴笑了笑,“那左左要尽忠职守喔,我进去吃布丁咯。”被遗忘在门口的可怜人独自哀叹,天妒英才呐……
磬阁雅座,几个被替换下来的店员摊成一片。祀殪剥着粟子,“小妍,今天人好多,都忙不过来了。即使可以勉强替换几个小时,还是会吃不消的。”
“的确,虽然人手算够用,一星期里总是有几天人多的时候,所以我在考虑加派新的店员。”郁熙妍喝了口紫罗兰花茶,盯着一旁无所事事的祈宇,唉,当店长就是清闲啊。
玄漠悠眨着浅茶色的眸,“檀和藤已经去替班了,厨房只是小舞一个人顶着,夏夏刚回来,已经去帮小舞了。小舞的身体不好,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宿笑下星期才回来,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呐。”闻言,妍起身到后台。
皇念左似游魂般栽倒在米白色沙发上,祀殪临把剥好的糖炒栗子塞进皇念左嘴里。皇念左嚼了几口便睡下,睡两小时美容觉再去门口当花瓶,唔,悲惨的命运呐……
Three
德沥格斯学院。高**班。
“请问你是Sea-blue的妍吗?”女孩长得水灵,文质彬彬。
郁熙妍华丽丽地微笑着,“是的。”
“我是高二D班的谰音,想加入Sea-blue。”谰音淡笑,眉宇间说不出的自信。
郁熙妍刚想说什么,却被偶然路过的司徒慕佳抓住手拉至身后,慕佳看着谰音,眸里凛冽,“你有灵力。”
女孩笑着,“是。我是十星七介的占卜师,谰音。”
红锦鲤打出漂亮的水花,露水溅上莲温柔摇曳。日中炎阳,难得会计大人放弃赚钱的大好时机,挂上“休息ing”的楠木板牌,一家人坐在正厅的普通座位上边吃栗子边闲聊。玻璃墙外挤满了看容英貌美的围观群众,还好隔音效果尚佳,分毫未扰Sea-blue一伙的闲情逸致。
郁熙妍瞪着躲在某个不知名角落喝伏特加的祈宇,道,“如果店长大人没什么意见,谰音就可以正式成为这里的一员了。”哎呀,他手里那瓶还是台上最贵的!她又损失了一笔可观数字。
果然是自家的东西好喝,祈宇享受着伏特加的浓醇,自动忽略掉郁熙妍一直盯着的手中的高价位商品,优哉游哉,“妍啊,人家知道自己很优秀,但你也不要用这般放青光的眼神看着人家嘛。呃……你刚问我什么?”又不是刚认识祈宇,对于他的BT性格郁熙妍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在祈宇的多年折磨下,可悲的会计大人已经做好随时杀过去的准备。“我刚才问你对谰音的加入有没有什么意见。”
“噢。谰音会做蛋糕吗?”谰音看着祈宇,笑了笑,“会的,店长是想让我在厨房帮忙吗。”
“聪明,那小谰以后就在厨房帮小舞的忙吧。夏夏、小临、悠悠到正厅‘为人民服务’,磬阁的客人就交给小佳和檀了,阿藤负责采购,等宿笑回来让她打理庭院。左的话……应某妍要求,让你继续站门口‘招蜂引蝶’。”祈宇大人振振有辞地宣布。
被当成“花瓶”任人观赏的皇念左终于应过重打击倒地晕厥,郁熙妍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得意爆笑。其它店员无视眼前这两个无聊人士,各自做事去了。留下祈宇一人凑热闹看戏,“妍妍啊,不要忘了咱家家规第四条是什么喔。”
“明白。看到同伴遇难不要幸灾乐祸,要笑也要偷笑。”郁熙郁捂住嘴,奔至后台。哇卡卡卡……没人看到,即使明目张胆也算是偷笑咯。HOHO~
“谰音初来驾到,还不熟悉店里的环境吧,悠带你去逛逛好不好。”玄漠悠带着温暖的微笑向谰音伸出手,把手递上,谰音与她并肩,“漠悠真是亲切的人呀,我原本只是想随便找家店打工,没想到这里的人竟都身藏不露。呵呵,如果没猜错的话,漠悠你应该是十二肖的灵猫吧。”
玄漠悠略带赞赏之色,除了蓝色,她从未向别人谈起过十二肖抑或自己的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依然保持微笑,谰音怔怔地望着她没有焦距的右瞳,缓了一下神色,说,“只是感觉到你的气息,又想起半年前在世界灵异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后来用塔罗占卜了一下才确定的。”
“上次的灵异大会呀……那谰音一定也知道其它人的身份了吧。”见过一次便能记下,还调查得如此仔细,玄漠悠的灵力算是很高了,清楚了这点,普通人难保不生疑这看似平常的店里藏龙卧虎,何况灵异者的感觉比普通人强上百倍,怎会不知。
“是的。有海皇守护的漠悠,月神的主人慕佳,世界仅有五个身为灵媒体的通灵者已经占了两个。还有百年只出两个的双元素,其中一人,便是临吧,可惜还未觉醒,不然是很强大的呢。其它人自是不容小看,都是灵异界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没想过顶尖的阴阳师会在店门口当花瓶。呵呵……”谰音忍不住笑出声来,玄漠悠眨着眼睛,轻笑道,“呵呵,他和妍啊,一天不抬杠都难。嗯……到了,这里是作为占卜室的祗雩缭。”
店里与常规别墅差不多大,后面的庭院更是大到无法想象,古典的辉煌。楠木制的走廊尽头,玄漠悠打开那扇镂刻着杜芫花的磨砂门,屋内充满令人恐惧的压抑感。玄漠悠把谰音拉到屋子中心,上望,天花板被切割去一个圆的形状,嵌进了无色琉璃,阳光洒下恰好吻合地毯的边缘。西侧墙面镶着一个物台,台上放置了一副塔罗,两盏紫烛,正上方有一个哥特时代的罗盘,诡异且华丽。东面的书柜上摆着各式陈旧的咒语书,发黄的书页磨损严重,显然有些年代。东南角落一把古筝富丽堂皇,琴面上雕琢一龙一凤,任其如何阴暗也掩饰不了它的光芒,龙吟沧海,凤舞九天。悠说,“从这个方位环顾四周的感觉是很震撼的呢。”
“嗯……真的很漂亮。”谰音道。玄漠悠笑眯眯地说,“咱家店店不只营业休闲呢,若有所需,还会帮别人决定一些灵异方面的事情喔,不过,数目天价。祗雩缭也只在有必要时才动用。交易方面的事情都在前面的会议室详谈,并由妍儿处理。磬阁里一般都迎比较特殊的客人,例如通灵者,术师,吸血鬼。诸如此类。”
“明白。”谰音点了点头,扬起嘴角。
“院里种了好多花,四季都开呢,所以黄昏的时候我们就常在那儿的玻璃坊里喝下午茶,边看花边聊天,一家人好开心的呐。”漠悠笑容甜甜,唇畔化作一抹闪耀的弧度。
海棠,月桂,白山茶,紫鸢尾,芳馥幽然,花满庭院。
指上烫花瓷壶细斟三次,“水温恰好,味道恰好,荷兰热红茶要乘热喝才好喔。”玄漠悠眨着眼,长长的睫毛扑闪,俏皮的可爱。
谰音笑着,“漠悠,有句话刚才想说但一直没说。”
“嗯?”
“你是好人。”听着谰音的声音,悠淡淡莞尔。
是的,她是好人。只是她,并不善良。
Four
银色普锐斯在Sea-blue门前毅然停下。方才笑若晨阳的司徒慕佳脸色一沉,径直走出店外,私家车里一个慈祥的老人,看起来很忠诚。慕佳懒散地靠着座背,“梧伯,是他要你来找我的?”
管家梧伯笑笑,语重心长地说,“老爷让我来把大小姐带回去,小姐不要任性了,随梧伯回家吧。”
司徒慕佳冷笑着,“我并不想让梧伯为难,任性?他从来没有愿意让我任性一次。他让我回去,还不就是想让我接手财团,不是他爱我,是他不想让除了自己子女以外的人插手。自私的人呐。”
“不是小姐想的这样啊,其实老爷是爱小姐的,只是小姐还在为当年夫人的事耿耿于怀,不肯原谅老爷啊。老爷最近身体不好,他想看看你,小姐你就回来吧。算是梧伯求你了。”梧伯恳求道,他是衷心的,佳明白。
“好,我回去。”下了车,佳没有回店里,她沿着街边的枫树漫步,直到没了身影。梧伯在车窗里看着她,远去,远去……
秋千摇摇晃晃,夕阳打在地上斜斜地映出一个人影。她不坏,真的。她要保护自己,呵呵,刺猬。灼伤别人再灼伤自己,她也不想。微微闭上眼,看来孤独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七岁那年,父亲在生日会上送给她一件粉色小公主裙作为礼物,有几个阿姨过来假惺惺地问她喜不喜欢那裙子,佳打发走她们,把门反锁,用剪刀把裙子铰碎。她一直在微笑,那个叫做爸爸的人,从来没有把她当女儿看待,生日礼物也只是逢场作戏,不是真心的,留下来还有什么用。佳并不是因为妈妈的死恨他的,而是她绝对不能原谅在妈妈死后他还对外宣称妈妈是病死的。没有母亲的疼爱,没有母亲的关怀,她都可以不追究,但对于妈妈的死因,她绝对不能容忍。他凭什么拿妈妈的性命当儿戏,凭什么让她活在没有爱的家庭里,凭什么剥夺她的幸福。
“咳咳咳……咳……咳咳……”佳按着心口剧咳,可恶,又犯病了。抬头望向苍穹深处,含笑,这病,终究是好不了的了。
司邺财团旗下希贝尔公司会议厅。黑色会桌前坐着各公司重要股东,首席位上的中年男子严肃一本正经,“今天召集各位远道迩来,主要是想宣布一件事情,因为身体原因,从今天起,本财团所有公司全权由小女司徒慕佳接手。”
一直坐在不起眼角落冷眼旁观的佳一惊,眸里渗满怒意,“什么!没和我商量就自行决定,你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感受!财团我不会接手,不会当你的傀儡!”桌面几乎被拍烂,佳冷笑着,冲出会议厅。
她恨,她恨那个所谓的正人君子,她恨那个所谓的爸爸,她恨被当成傀儡的感觉。
失去理智的同时,她发现追上前来的父亲,已经抓住自己的手臂,“司徒慕佳!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当着所有股东的面,让我难堪。你有没有把我当爸爸,让你接管财团是为你好,你不要恃宠而娇!”
甩开抓着她的大手,佳的脸色苍白,惨笑,“呵……呵呵……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女儿看,又拿什么要求我把你当父亲尊重。什么叫恃宠而娇?!谁又来宠我,谁又来疼我?没有宠,何来娇?!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被同学们嘲笑,被亲人们冷落,你以为我很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吗。我要妈妈,你能把她还给我吗。你认为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面对无端的指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也想有妈妈疼,我也想要妈妈宠,但谁又给我这些,是谁剥夺了我应有的幸福。我不会忘记是谁害死她的,可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气的,是不甘妈妈枉死。你知道我在执着什么吗,我想要的幸福你能给我吗。”
“佳,是你不给我补过的机会。没错,当年的事情我也很后悔,人死不能复生,真不懂你怎么想的,你气也气了这么多年。就不能原谅爸爸一次?就这一次。佳,爸爸老了,想看看我的女儿也看不了多久了。爸爸为财团打拼了一辈子,也就是想让你生活过得好点啊,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佳,愿谅爸爸,可以吗?”几条深深浅浅的皱纹在他眼角肆意,看着爸爸脸上被岁月消磨得苍老。
爸爸是疼佳儿的吗?爸爸是爱佳儿的吗?
呵呵……这么多年的恨,在她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不是一句原谅就可以说得清的。她永远都会记得妈妈死前充薄恨意的眼,和歇斯底里的心痛。
“梧伯,你先过去等我吧,我想和妈妈说说话。”支开梧伯,司徒慕佳把手中的香槟色玫瑰,放在母亲坟前。
她微笑,拂拭着碑上的照片,“妈妈,我来看你了。两年没回来了,两年啊,过得好快的。我一直以为我逃脱不了刺猬的宿命,我和幸福的距离很遥远吧。蓝色,蓝色会是幸福的,对吧,只要蓝色幸福就好。昨天爸爸说要我接手财集,我拒绝了,它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这么轻易。爸爸说他老了,想好好看看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妈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好不好。最近心口生疼,先天的东西就是不好啊,不知道还有几年时间可以守护蓝色,我不是无情,只是寻不到自己的幸福,所以在幸福遇见幸福的时候,一定要抓住它。但它又在哪里?妍儿会说,做个温和的孩子吧。悠儿会说,你想灼伤谁。临儿会说,幸福已经在你身边转了好几圈。刺猬会希望孤单的时候有人倍伴,刺猬会希望无事的时候一家人喝喝茶,聊聊天,刺猬,终归还是希望幸福的。刺猬的幸福,我的幸福,哈……妈妈……我的那个小小的幸福在哪里,在哪里……”佳在妈妈的孤墓前自言自语,那些漫不经心的词句,字字是心酸。
远处,面容慈祥的老管家开好车门,毕恭毕敬地站在旁边,佳看着他,说,“他的身体不好,以后就麻烦您照顾了,梧伯。”
老管家郑重地点了点头,叹气,“小姐不留下来,是不是不肯原谅老爷。梧伯看得出来,在小姐离开的这两年,老爷总是偷偷看小姐和夫人以前的照片,他已经后悔了,老爷不是以前当年那个盛气凌人的老爷了。我不明白,小姐还在气什么,还有什么可气的呢。”
“梧伯,你从小看着佳儿长大,难道你不知道我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我是气,气他害死妈妈,更气他这么多年对我不管不问,那又如何,后悔可以改变一切吗,也这么多年了啊。我离开不是因为我恨他,是因为我的幸福在那里,我要去找我的幸福。”司徒慕佳带着足以融化一切的笑,灿烂若阳。
梧伯欣慰地道,“小姐长大了,如果夫人还在世,看到今日的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老爷交给梧伯照顾,小姐放心就好。”
“谢谢你,梧伯。小时候也只有梧柏你关心我了。”佳像彼时那样拉着梧伯粗糙干涸的大手,甜甜地靠在他的肩上。那个时候啊,梧伯拉着她的小手到街口买好吃的棉花糖。那个时候啊,梧伯拉着她的小手到公园放风筝,捉迷藏……
Sea-blue。
“各位,我回来啦。”司徒慕佳蹿到柜台前,对着郁熙妍笑得很花痴。
“耶~你回来了~”游魂般的声音从某一角落飘进佳的耳膜。
“宿笑!你怎么时候回来的。”司徒慕佳看见坐在一侧的人儿,笑容洋溢。
唤作宿笑的女孩幽幽地啃着黑森林,“刚回来不久,佳有没有给人家带礼物回来。”环着佳的肩膀,宿笑软绵绵地问。
慕佳挑眉,为什么回自己家里还要带礼物。
“呀~夏夏~”见缡夏知从厨房出来,某人及时转移目标,往夏夏脸上蹭。正职两人暧昧之际,门口处传来风铃的银声脆响。
“WelcometoSea-blue。”
来者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缓缓地道,“请问哪位是郁小姐。”
“我就是,阁下前来所托何事。”郁熙妍莞尔。
少年颔首,“诸位可否到舍下详谈,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那么,请预支订金。”Sea-blue可不做亏本生意喔。
“全部费用事后付清可行。”
“噢?”妍华丽丽地眨着眼,“那要看阁下的东西值不值这个价了。”
少年笑得自信,“日本平安时代的百鬼夜行图,可值这价。”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