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杜云青与边城重新回到屋里。社云青皱眉道:“边兄,你这不是找麻烦吗?你知道我不得闲。”
边城一笑道:“杜兄,我知道你什些什么,但是你留下来,也许大有收获。”
杜云青不禁一怔道:“边见这话是怎么说呢?”
边城笑了一笑:“杜兄今天,不会是专为归还马匹吧,因为你知道这匹马是不必归还的,而且它本就是应该归于杜兄的。”
杜云青愕然道:“怎么会是应该归于我的呢?”
边城道:“月星双寒剑,红面**翼。杜兄既是寒月的传人,自然也应该是墨龙翼的主人。在下奉师命将它骑出来,就是要使骤归旧主,只是没想到寒月刻变了形态,如果不是见列社兄杀死战那一剑,兄弟不是不敢贸然相认呢。既然寒月剑法已有传人,宝驹也应该交给杜兄了。”
“那匹马一直活到现在?”
“畜牲的寿命没有那么久的,这是第二代了,老的那一对在十年前就双去世了,留下来的刚好也是一白一黑,而龙驹还在家师那儿,由我小师妹寒星刀张念月骑着,墨龙翼则嘱我寻觅寒月主人交付。”
杜云青默然片刻才道:“暂时还是由边见留着吧,我实在豢养不起这头名驹。”
“短时间是可以的,可不能太久,因为我就要走了。”
“什么?边兄要走了?”
“是的,我在礼亲王府的约期已满,再者寒月主人已经找到了,我也要回去说一声。”
“令师还健在吗?”
“还好,身子虽不如从前健朗,但依然雄心勃勃,所以在我没走前,杜兄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事尽管吩咐好了。”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对一流宗多了解一点。”
“杜兄问这个问题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恐怕我能奉告并不多,寒星门加入一流宗是家师的指示,我对一流宗的了解很少,杜兄还不如去问玄真子,他知道的还多一点。”
“玄真子也知道得不多,只说一流宗的目的恐怕并不在称尊武林,不有其他更深的用意。”
“这是很可能的,家师出身贵族,假如没有更深的企图,也不会把寒星门的力量都投进去。”
杜云青一怔道:“这么说来,一流宗是与官府有关了?
“这是我的猜测,却没有佐证,寒星门虽然在一流宗里占有重要的地位,但我们却是不受指挥,完全是属于客卿的身份,有时只负些监督的责任,所以知道的不多。”
杜云青默然片刻才道:“边兄弟,你说今天要我留下,必然会大有收获,这又怎么说呢?”
边城笑笑道:“这要分几方面来说,不过我希望知道你们结识的经过,才能决定如何回答。”
‘这也有关系吗?”
“有,而且有很深的关系。”
杜云青略作沉思后,还是把经过情形照实地说了。
边城听了神色很凝重地道;‘你们是在半年前结识的,而以后她一直没有再去过?
“是的,否则我早就把东西还给她了。”
“那时她不知道你就是名动武林的新月剑客?”
“不知道,如果我身上不带剑,很少有人能认识我。”
边城笑道“你老兄这份流水行云的气概,只要稍具见识的人,都能看出你不是个普通江湖术士。”
杜云青道:“那没关系,只要没人认出我是笑面追魂就行了,算命是我到北京才混上的临时行业,在以前我只是挟个破书箱,人家只以我是个投考不第的落魄干士子。”
‘但芙蓉姑娘很可能早就认出你了。”
“不会吧,她又不是江湖中人,不懂得武功。”
边城凝重地道:“杜兄!你看她不会武功吗?”
杜云青一怔道:“她会武功?”
边城一叹道:“我不知道,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会武功,不懂剑法,可是每隔两三个月,都要代内廷出来考校一次剑法,我的那几个学生很有天份,剑练得也有成就,放之江湖,都够算得上把好手,可是在她面前,个个都战战兢兢,演练时不敢丝毫懈怠,假如她不懂得剑法,那些女孩子怎么会如此畏惧她呢?”
江云青道:“或许是她在内宫得宠的缘故。”
‘杜兄,这话出自别人的口尚有可说,却不该出自你这位高手之口,一个够资格被兄弟称为好手的剑手,绝不会被一个外行看出破绽的。”
杜云青陷入了沉思。边城又道;‘我是每个月教剑两天,订下功课程序,叫学生们自己回去勤练,下一次上午温习旧式,下午教新招,有时她们没等我教授新招,就能对以后的演变有了基础,分明是另有明主传授。”
“边兄认为是她教的吗?”
“在内城不会有别人了,而且我的学生都是些郡主格格等皇室亲眷,寻常的江湖人难以接触到她们的。”
“这并不能证明是她教的。”
“我知道,这点证据是不够的,我也试过一两次,每当我亲身示范时,演练出一两手精招,她的眼中就会现出兴奋之色,一个不懂剑的人,是不会体察到那些剑式精奥的,这算不算是证据呢?”
杜云青心中一动,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那就是不久前在这里见面时芙蓉姑娘的眼中有精芒一闪,虽然是时间极短,若非自己一直在注意她是很难发现的,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眼花,现在听边城一说,倒是大有可疑了。
沉默片刻,杜云青道:“她与一流宗有关吗?”
“我不知道,我在这儿教剑,并不是传授寒星门的武学,而是把江湖上各家剑法的精华溶会后择要而授。”
“边兄是最适合了,寒星剑式除了几手绝学外.差不多全是以别家剑式为基础的。”
“不错,可是我发现那些学生们底子也很好,几乎每家的剑法,都经涉猎,所以有重复的剑法,我很少要教第二遍的,最多纠正一两个出手部位的错误,以及跟别种剑法配合时,衔接下所需的少许变化.那是闭门造车练不出来的,必须是多次杀伐经验后所累积的心得、因此我知道除了我之外,另有个能人在指点她们,这个人对天下各家的剑法都极有研究,只是直接动手的经验不足,因此这个人有八成的可能就是她。”
杜云青道:“假如真是她的话,那她的造诣已到反噗归真,深藏不露的境界了。”
边城道;”可以这么说,但我觉得她的修为还不如杜兄,间或有什么使她激动的事,她目中仍是精光难掩,不像杜兄以新月剑游侠江湖几年,竟然没有认出杜兄是一代剑圣柳寒月的传人!老人家是真的仙游了?”
‘是的.兄弟追随恩师杖履十五年,亲自为他老人家送的终,
自从收了小弟后,老人家已经绝足江湖了,而且一直郁郁寡欢,可以说是受忧愁而死的。”
边城十分感慨地道:“在下比杜兄还早几年见到柳前辈,对
他老人家的俊逸丰仪与松风水月胸襟,十分孺慕,遗憾的是家师太固执,太倔强,否则这一对神仙剑侣,不知会有多美满,其实是两位老人家都不执着,不肯低一下头。”
杜云青道:“边兄,你我虽为初会,但由于师门渊源与彼此的神交心仪,兄弟说句交浅言深的话,这不能怪恩师的,他老人家已经算是让步了。为了白老前辈,他退出了复明义师,放弃了与朝廷敌对的立场,已经招致了同僚友辈许多辞淬与不齿,为了身分与立场,他的确不能再投身官府,做出卖自己同胞的勾当。”
边城道:“这个自然,但我不是为家师辩护,家师的牺牲又何尝不大,她老人家为了柳老前辈,辞去了血滴子统领的职务,等于也是放弃了自己的职责。”
杜云青笑笑道:“白前辈虽然辞却了血滴子统领。可是她并没有放弃职责,寒星门下蓄士近百,勤修百艺,仍然是为朝迁作储备人才的训练。”
边城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家师身为满族的亲贵,她的亲族在正蓝旗中职司将领者很多,如果她老人家完全不管了,整个家族都会失势于当朝,各有各的苦衷。”
两人默然片刻,杜云青道:“老一辈的事,我们不必置评,还是谈我们自己吧。”
边城道:“柳老前辈有什么遗命给杜兄呢?”
杜云青道:“没有别的,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准许我以寒月剑法入仕朝廷,但也不得参于复明组织,只准以江湖人身份,尽侠义之本分,前者为尽本分,后者为酬令师。”
边城道:“那就好了.家师有命令,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得与寒月传人为敌,因此只要是本门中人,杜兄可以不必担心,即使杜兄要他们的命,他们也不会反抗的。”
杜云有一笑道:“那我们是不会成为仇敌了。”
边城笑道:“杜兄可以仇我,我却不会仇杜兄。”
两人相对现,良久无语。半天后,杜云青道:“一流宗该是朝廷密探的延伸了。”
边城道:“可能是的,先帝以血滴子尽屠异己,但目从家师辞职后,血滴子已无形星散,一流宗可能是新立的组织,作法也比较高明了,完全以江湖姿态出现,在暗中瓦解义师,寒星门只是以客卿身份参予,不受指挥,所以知道得不多,不过主其事的人,能为尤在家师之上,杜兄要小心一点。如果杜兄想深入了解,不妨在芙蓉郡主身上试试看.o”
杜云青道:“边兄认为她一定与一流宗有关。”
边城道:“我只是在旁敲侧击,如果一流宗与官府无关,家师不会把寒星门投入,如果一流宗是朝廷密探的化身,则芙蓉郡主的父亲寿亲王是皇上的亲手足,而且掌握着侍卫营,芙蓉郡主怎会没关系呢?”
杜云青呆了一乐道:“真是如此,我倒后悔留下了,因为我已经跟一流宗作上了对,以后反而不好见面了。”
边城一笑道:“她能在杜兄穷途潦倒时青眼独加,可见她对杜兄的印象很好,如果杜兄能感之以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杜云青脸色微变。边城又道:“杜兄,我说这话并无侮辱之意,鉴于家师与白前辈的例子,我觉得武林中的很多怨恨仇结,甚至于滔天**,每起由于男女之情,而有许多美满情侣,每因一念之差而成情海之急偶,是皆为莫大之憾事也。如果杜兄与郡主能因情好而却武林中一场大杀劫,化暴为祥和,这不但是武之佳话,也是一场莫大的功德。”
他说得很诚恳,杜云青的脸色稍霁,轻轻一叹道:“边兄对我的期许太高了,杜某乃一介寒士,落魄江湖,跟人家的身份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边城笑道:“杜兄这话可不像是个男儿所说的了,以杜兄的胸襟怀抱,眼睛里何尝有富贵二字,别说她只是一个格格郡主,
就算她是一国之女王,杜兄难道会放在心中而自认不如吗?”
杜云青苦笑道:“是事实,我妄自尊大有什么用?”
边城道:“杜兄是怕她会看不起你,那杜兄就看错人了。清华郡主姿傲群芳,才华盖世,但她却是最谦和的,也是最看不起富贵利禄的人,许多王孙贵胃登门求匹,她都一口回绝了。”
“人家有资格骄傲。”
“这倒不是好命,是她瞧不起那些公子哥儿,她的父亲寿亲王也是同样的想法,公开地向人表示过,内城里没有清华的匹配,关于她的终身听其自择,不论家世,但求人能堪为其匹。”
“皇族不婚平民,这是大清朝律,更何况是汉人呢!”
“这是指男方而言的,贝子阿哥,不得娶汉女为妻;但郡主、格格下嫁汉人平民营,已有先例,何况这条律的限制也并不很严,触犯了并没有多大的罪,最多是取消爵封而已,以清华郡主的人品,她也不会在乎这些的。”
杜云青道:“这只是阁下一厢情愿的想法。”
边城道:“不然,我看得出来,她从没对人如此客气过,何况留赠之翡翠玉锁价值连城,是圣上在寿亲王五十大寿时御赐奇珍,她居然肯慨然相赠,足见她对杜兄之器重。”
“赠镯之时,她只知道我是个落魄的寒士。”
边城笑道:“或许她那时还不知道杜兄是天下第一奇士,却已看出杜兄的不凡,假如她真的只是以此作为杜兄登云之资,至少在馈赠之后,再去看看杜兄是否已如她所期的开始奋发了,可是她半年未曾前往。”
杜云青道:“也许她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边城一笑道:“社兄,一对玉镯,一朵珠花,虽然在她说来不算什么,但毕竟是得自上赐的东西,会送给一个陌生人后,漠不关心地忘了,假如她真是这样一个人,那不是慷慨清高,而是怪诞了。”
杜云青也觉得自己的理由很牵强,顿了一顿道:“假如她重视这件事.何以半年之内,绝足不往呢?”
边城笑道:“她自己不去,但别的人可以前去呀,她虽然没有再见杜兄,但杜兄的行踪并没有漏过她的眼睛,别忘了她老子统领着侍卫营、九门提督的巡抚,还有北京的班房公役,全是她家的耳目,要打听一个人的行踪还不是易如反掌。”
杜云青陷入了沉默。边城又道:“她刚才说寿亲王已经关照京师的珠宝店,注意这一对玉镯的下落,发现了有人拿去求售,就不惜价值收购下来,这个命令,很可能是她自己下达的。”
“为什么她要下这样做呢?
“测试一下老兄的操守与人品,如果你拿去卖了,她认为你最多只是个利禄之徒,心里会感到很失望,以后也就会真正忘了阁下这个人了。正因为你身怀奇珍而不变清守,依然克守穷愁,她知道你很珍重这一番情意,心里才加重了你的份量,因而才邀你上她家去,你要知道这是从所未有的事。这个邀请如果是加诸于城内另一个人,叫他一路爬了去也是心甘情愿的。”
边城分析得头头是道,杜云青心中也愈乱,这一个荷包与两件首饰,的确使他心中幻起了一个绮梦;但真正到了梦境有望实现时,他反而感到惶恐了,甚至于有点失望的感觉,最主要的是为了芙蓉的身分。
不是郡主的身份,在杜云青的眼中虽没有富贵这两个字的,别说她是一个郡主,就算她是皇帝的女儿,杜云青也不会在她面前感到自卑。
是她在一流宗中的身分,虽然目前并未证实,但话出自边城之口,总有几分可信的。
假如一流宗真是官家的秘探组织,假如芙蓉真是在一流宗里担任着重要的角色,那么以前的赠珠之举,可能就另怀目的
.那会使整个事情变得很丑陋。
边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杜兄,有一点可以保证,清华郡主对你所作的一切,绝不会在拉拢你,以她的为人不会用这种手段的。”
杜云青默默无语。
边城又道:“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老兄并不一定要接受,等今天晚上你们再度见面时,不妨对她再深入了解一番,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更不是说她看中了你,你就非接受不可,即使你不愿跟她作更深的交往,但维持一份友谊也是应该的。”
杜云青终于笑了一下道:“不谈这些了,我今天来主要是跟边兄说明一下我今后的行动,使边兄心里有个底子,万一跟边兄的立场有所冲突时,为敌为友,让边兄也好有个准备。”
边城道:“这个杜兄放心好了,兄弟已经说过,家师对柳前辈十分崇敬,早已有过吩咐,绝不得与寒月传人为敌,而且家师也相信寒月传人绝不会是为非作歹之徒,所以我们绝对不会成为仇敌的。”
“可是我们现在的立场却有为敌的可能。”
“杜兄如若是指一流宗,则兄弟绝对有把握,寒星门下在一流宗只居客位,就是为了怕与寒月传人冲突,所以今后有杜兄在的地方,绝对不会有寒星门的人出头。”
杜云青道:“可是杜某不在时,你们伤了我的朋友,杜某也是无法坐视。”
边城苦笑道:“社兄,这不是太广了一点,我们怎么知道谁是杜兄的朋友,家师之所以下这道禁令,就是因为知道寒月传人很少跟江湖人交往。”
‘情形不同了,现在的局势是一流宗在操纵江湖,而且杜某也进了这场麻烦。”
边城道:“那只有请杜兄转告其友,举凡遇上寒星门的人,最好先打个招呼,不过要含蓄一点,寒星门总不能听了杜兄的名字就退,那便寒星门也不易立足了。”
杜云青道:“杜某也没有这么不讲理,而且杜某的几个朋友数得出来的,边兄现在知道的几个就差不多了。”
边城笑道:“那当然没问题,兄弟明天就转告各同门,叫他们留心就是。”
杜云青拱手道:“那就多承费心了,其实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只是先师也有吩咐,除非万不得已,尽量避免与寒星门下冲突,既然我们都有这个愿望,大家事先说好了,岂非减了许多麻烦。”
边城笑笑道:“正是,家师介入一流宗,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对柳前辈一直怀有很深的歉意。”
语毕又是一叹道:“家师如果知道柳前辈仙游的消息,一定很伤感,这些年来,她始终不希望能再见柳前辈一面,那知道已是天人永隔了。”

杜云青也跟着一叹道:“造化弄人,先师何尝不如此,临终时还念念不已。”
两人相对唏嘘,但他们的心底,却有一种无形的友情在滋长着,虽然他们的立场相异,但是却深深知道,彼此之间,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把他们连系在一起了。
片刻后,边城才道:“杜兄的伤势如何了?”
“好多了,驼龙谢化那一剑虽厉,但只造成皮肉的浮伤而已,我是看准了才挨的。”
“我实在不懂,杜兄并没有挨这一剑的必要啊。”
杜云青苦笑道:“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内情演变会如此,只知
道神龙的实力很强,我想要孤身迎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唯有
冒死作出奇一击,将对方的几个高手一股作气收拾下来,因此就
必须先稍稍示弱以骄敌志,不能让他们对我的估计太高。”
边城笑道:“杜兄真好心计,战戟就是上了这个当而冤枉送
了一条命,假如他不是太轻敌,杜兄要想一击之下收拾他下来倒还真不容易。”
杜云青微笑道:“寒月剑式一共有三式,到现在为上,我只用过一式,因此我倒不担心那些问题寒月三式,从不落空,问题是在我施展到最后一式后.自己能否冉活着而已!寒月无敌,这句话倒是可以自炫的因为即使是面对着再强的对手,也不过是个平局。”
边城不禁动容道:“是的,我曾听家师说过,只是很遗憾的,没机会能领略到了。”
杜云青笑笑道:“星星跟月亮虽距离得很近,却永远也不会有贴近的一天。”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笑声中,芙蓉搴帘而人,笑着问道:“二位有什么事.谈得这么高兴?”
边城与杜云青微微一惊,他们两人都是一代高手,久经杀伐,即使是在忘情之际,却从来也不会松懈身外的警觉,可是,两个人都没发现芙蓉来到门口。
边城忙起立道:“蓉姑娘,这么快你就回来了。”
英蓉笑道:“还快呢!天都早黑了,我到了宫里,又回到家里,把吃的拾缀好了,怕二位等得不耐烦,急急地赶来了,看这儿灯也没点上,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呢。”
杜云青不禁哦了一声道:“原来天已经黑了。”
芙蓉道:“可不是黑了,你们两人摸着黑在屋子里讲话,难道都没感觉的。”
边城笑道:“那倒真是没感觉,因为我们一直没出去过,天色慢慢暗下去,我们始终看得清清楚楚的。”
芙蓉笑道:“我真羡慕你们练武的人,黑夜见物,居然也能清清楚楚,假如人人都练到你们这个程度,可不是连灯都省下了。我可不行,从外面一路摸黑进来,差点没摔个大跟头,边老师,请赏个亮吧。”
边城连忙喊巴九进来把灯给点上,然后要去倒茶,却发现茶已凉了。
芙蓉笑道:“因为有些菜要吃热的,我把锅灶都叫人挑来了,怕烟气熏着了这儿.不敢往这儿摆,所以叫人把席摆在那边的敞轩里,恭请移驾在那儿入席吧。”
边城微怔道:“那不妥吧,那儿是圣驾临幸的地方。”
芙蓉笑道:“有什么关系,皇上晚上不会上这儿来,空着也是白空着,借来用用谁敢说话。”
边城道:“我是怕有违体制!”
芙蓉笑道:“边老师,在您跟杜爷的眼里,还有这些禁忌吗?不过您放心好了,今儿的主人是我,就是要砍头也砍不到二位的头上来。”
边城笑了一笑,不再说话,领先在前面走了;杜云青见芙蓉还在等着,忙一伸手道:“姑娘请。”
美蓉笑道:“杜爷,别这么别别扭扭的,咱们一块儿走,我可不像您练有夜眼,这一段黑路没掌灯,说不定还会绊着了靠您扶一把呢。”
听她这么一说,杜云青只得跟她并肩而行,出了局门,边城已经走出老远了。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走着,一股冷风吹来,芙蓉禁不打了个冷战。杜云青忙道:“姑娘是不是有点凉。”
芙蓉笑道:“是有点,坐车子过来时挺热的,我把外衣给脱了。”
杜云育很想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但是手才伸到纽扣上,就停住了。
芙蓉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笑笑道:“杜爷,别麻烦了,我倒不是讲究什么礼嫌,你们江湖侠土都是心昭日月的君子,不拘这些世法,我也没那么俗气,只是您自己也有寅,可别冻着了自个儿。
我病下来,有的是人侍候,您这一躺下就苦了,再说几步路就到
了,我也没这么娇贵。”
杜云青笑笑道:“我是冻惯了,大雪天也是一件单衫,也没冷
出病来,只是我里面只穿了一件小袄褂,在别处倒也没什么,在这儿让人瞧了可不成礼统。”
芙蓉笑笑道:“那倒没什么关系,什么帝王尊严,在您的眼中并不当事儿,我既然是主人,在这儿请您吃饭,就得有肩胛担待这些。您如果高兴,脱光了上衣,打着赤膊也没人敢说您个不是。”
杜云青笑道:“越是这种场合,越不能随便.人家尊敬你,你就更应该自重,一般人把皇帝视为神明,连坐过的椅子用黄绫套起来,那是太过分了,但是在皇驾驻锡之处衣着不整也是太冒渎了。我尊敬的不是皇帝,而是国家的尊严。”
芙蓉一笑道:“你们汉人对满州的皇帝也如此尊敬吗?”
杜云青脸色一整道:“我尊敬的不是那一族的皇帝,而是一个好皇帝,现在这个皇帝还算英明,也还有肯替百姓着想,如果是个残民以逞的无道暴君,不管他是什么人,我照样不尊敬他。”
美蓉也肃然道:“杜爷这种思想太高超了。”
杜云青笑道:“这不是我的思想,而是中国一直传统的思想,圣贤立经以救世,虽然大部分地要人忠君孝亲的道理,但不是盲目的愚忠,对于周武伐纣,成汤伐杰,同样的大加赞誉,君可敬,敬其所事,非敬其人,如果他失职不能称其守,那老百姓就没有理由尊敬他了。”
芙蓉不再说话,大概是为了冷,她走得更靠近了杜云青,差不多已是一半倚在杜云育的怀里。
杜云青很自然,她也很自然,似乎谁都没有觉得这些举动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慢慢来到了轩堂门前,那儿倒是灯亮如昼,而且还有个汉子在侍立着。
他们见到芙蓉与杜云青在穿堂中过来,而且紧偎在一起,只略为泛起一点惊色,但立刻垂手低头。
芙蓉看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道:“谁要你们来的?”
一个汉子低着头道:“回格格,小的是侍候六哥儿来的。”
“他来干吗?我又没请他。”
汉子们没敢回答,芙蓉一扭头,仍然贴着杜云青向里面走去,正因为她没有离开的意思,杜云青也不便表示,就这么步上了台阶。
那是一轩宽敞的轩厅,烛火通明,摆着一桌灿辉的碟碗著皿等餐具,一共设了四个座位,边城正陪着青年锦衣公子坐着。
看见他们双双偎依着进来,那青年人脸色就微微一变,逐即又和缓下来笑道:“大妹子,听说你亲手治羹请客,我怕漏了一顿口福,所以不请自来了。”
芙蓉冷冷地道:“六哥,你现在是禁军统领,权倾一时,又是新封的荣安伯,威挟四海,帝都新贵,谁还敢不欢迎你,何况这地方原是归你管的,是怪我没向你禀告吗?”
杜云青听了一震,知道这青年人是准了。福康安福贝子,朝中第一位大红大紫的亲贵,最近才拜命征西藏小金川班师回来,除了赐伯爵以外,官家又赐了贝子的荣衔,跟他的儿子们并列,将来一个王爵已在手中。
小校场原为操练禁军之用,福康安兼领禁军,自然是这所小校场的真正主人,也难怪他敢闯席而来。
可是在芙蓉面前,这位贝子爷一点都没脾气,仍是陪笑道:“大妹言重了,你就是要在金殿上摆酒请客,也没人敢拦你的兴,我是因为嘴馋,来吃你的拿手好菜的。”
人家一直陪笑睑,芙蓉也不便给人过于难堪,只得说道:“我可不是摆酒大宴,只邀一两个朋友随意小酌。”
福康安打量了一下杜云青笑笑道:“杜大侠的侠名我是早有听闻,刚才听边老师说你就是宴请杜大侠,我更舍不得走了,能够踉江湖第一奇士攀上交情,可见大妹的面孔不小,杜大侠,兄弟瑶琳。”
说着拱拱手,瑶琳是他的号,以他不可一世的气焰,对一个江湖人如此客气,算是难得了,因此杜云青也拱手道:“贝子爷言重了,杜某乃一介寒士而已。”
福康安连忙道:“杜大侠千万别这么称呼,蓉大妹子乃是和硕格格,你不过只叫她一声蓉姑娘,我这个假贝子又算得了什么,边老师知道,我最敬重的就是江湖侠土。”
边城在旁道:“这话倒不假,瑶琳幕中的门客,最受尊重的都是江湖豪侠之士,因为他本人也是个好剑手。”
福康安笑道:“兄弟听说杜大侠在此,本来想请求教艺一番的,后来经边老师一解释,兄弟就不敢造次了,听说杜大侠的新月剑一出,剑下就没有活口。”
杜云青淡然道:“那是传闻失实.不过杜某生性孤僻寡于交游,见到的人都是想要我命的,从来也没机会跟人切磋剑法的缘故。”
福康安忙说道:‘这么说来,兄弟还是可以讨教了。”
杜云青笑笑道:“贝子爷太性急了,杜某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正因为杜某从来没有跟人切磋的机会,因此也就不知道如何切磋,同时更因为杜某仇家太多,逼得专攻杀人的剑路,也不敢跟人切磋,所以杜某对朋友绝不论剑,还请贝子爷原谅。”
福康安笑道:“那里,那里,杜大侠既然这么说,兄弟倒是希望我们永远也不要有拔剑相向的一天。”
寒暄已过,小云送了酒菜上来。
因为有了福康安在的缘故,芙蓉变得不大爱开口.福康安倒是很随和,边城跟他很熟,有说有笑的,而福康安并没有冷落杜云青,经常找些话跟他谈,谈的内容自然是关于用剑方面的。
杜云青才发现这位贝子爷的确不简单,内涵极为渊博,他批评天下各家的剑法得失,极为中肯,可见他对剑艺一道研究极深,因为有很多话,是只有行家才能说得出来的。虽没交过手.杜云青却知他的剑术造诣如何了。
杜云青很少开口,但言必物,往往是福康安言中不尽之处,虽然他跟福康安高谈阔论,意气飞扬的状态不一样,但却给人一种更为深刻的印象。
因此当论剑告一段落,美蓉适时地补上了一句:“六哥,浅水低吟而深水哑然,我虽然不懂得剑,但也听出个高低,说上十句也抵不过杜爷一句管用。”
福康安的脸上又泛起了一阵异色,看看杜云青,又看看芙蓉,废然一叹道:“大妹,你说得对极了。”
芙蓉淡淡地道:“当然,剑艺在于修为。不是仗着嘴皮上分胜负的,杜爷的剑法如何我没见过,可是边老师的剑法你我是深知的,你自问能比边老师高吗?”
福康安笑道:“那怎么能比呢.边老师是公认的第一剑手,内廷供奉陈望安老师父评论他县举世第一。
芙蓉笑道:“这话我也听过.他说你的剑在内廷仅次于边老师的。”
福康安面有得色道:“那倒不敢当,只是我不属于那一家门派,比较没有限制,容易进步。。”
芙蓉道:“陈老师父是说过这种话,他说你的天赋过人,如果能专心于剑艺,成就可能在边老师之上,不过你志不在此,也不可能把毕生精力用在学剑上,因此你的成就到此为止,不会有多大进展的。”
福康安笑道:“我并不想在剑道上成为第一人,只要不太落后就行了。”
芙蓉淡淡地道:‘陈老师父的话已经不可信了,但他在私下论剑时,说在边老师之上至少还有三个人,边老师之下还有七八个人,都没把你包括在内。”
福康安脸色变了一变道:“他会这么说。”
“是的,他说到艺在修为,你懂得多没用,要行得精才行,你现在剑下无敌手,不是你的剑技过人,而是你的身份盖下别人。”
“我不承认这话,有些名家跟我较技时并没有存礼让之心,我并不是骄狂自大,这一点我看得出来的。”
“你这话就不够资格谈剑,因为你一直只是跟人切磋,从没跟人杀伐拼命过,论较技,他们胜不过你,因为他们的剑只能用到八成。”
“我也同样在只以八成剑击败他们。”
“但是如果双方都用到十成,你就未必能胜过他们了,虽然你也有杀手,最多拼个两败俱伤而且,那能算你胜吗,内廷论剑跟江湖上论剑是有一段距离,江湖上是以生死分强弱的,所以边老师论剑的标准,又比你更进一步,边老师却以杜爷为当世第一人。”
福康安像是斗败的公鸡一般垂下了头.迟疑地道:“我也没说我高于杜大侠去呀。”
芙蓉冷哼一声道:“在座你大概只比我行,另外两位高于你,他们都不说话,就听你一个人滔滔不绝,不是徒见其浅薄。”
福康安脸色更难看了,强颜微笑道:“大妹,你稍微给我留一点面子行不行。”
芙蓉冷冷地道:“六哥,我说话一向是如此,直话直说,不会奉承,你或许听起来刺耳,但那是我的本性,在众家兄弟伙中,除了十五哥之外,我只对六哥敬重一点,还会开口说话,其他的那批蠢物,我连话都懒得跟他们说呢,更别说跟他们同一桌吃饭了。”
福康安苦笑道:“大妹,这么说来,你骂我还是特别瞧得起我了。”
福康安并不是真的想走,但被芙蓉这样一说就不得不走了,只得道:“我把门上的四个人留下来给你使唤。”
“干什么?我还少人使唤。”
“回头他们好送你回去。”
芙蓉把脸一沉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不会回去,还是边老师他们没能力送我回去。”
福康安连忙道:“大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上这儿来之前刚叩辞皇上出来,他要我多照顾你一点,说你喜欢四下走动,又穿着寻常的衣服…”
芙蓉冷笑道:“我从小就这个样儿惯了,你西征的时那两三年我也没叫人给宰了。”
“我…我完全是一片好意。”
“谢谢你的好意,我用不着.而且我也特别警告你一声,别让你侍卫营的人鬼鬼祟崇地跟在我后面,我顶讨厌这种事,惹烦了我,我就会办人的。
“大妹,你尽管办好了,谁敢那么混帐,惹你生气。”
“六哥,我别的话不愿多说,你还是对多隆家的玉桂多献点殷勤吧.太后老祖宗已经为你们定好了日子了。”
“这是怎么说的,我还没答应呢。”
“你敢不答应吗?六哥,除非你对目前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否则你还是老实点。准备着赐婚吧。”
芙蓉淡淡地道:“我没有特别瞧得起的人,尤其在内城的这个圈子里,不过对于六哥,我的印象还算不坏,至少你比那些年轻浅薄的哥儿们有出息一点,所以皇上才赋予重任,只是你这一次主帅当坏了,变得目空一切,骄横自满,假如你不改一改,将来有得苦吃呢!
福康安只有呐呐地点头称是,但自己也感到无味,起身道:“你们慢慢喝吧,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杜青云跟边城都站了起来,但芙蓉仍是坐着说;“说了你两句,你生气了?”
福康安苦笑道:“我那儿敢,何况大妹说的是金玉良言,我感激都来不及。”
芙蓉点头道:“那就好,我知道你忙,能在这儿耽这么久,已经够给面子了,我不留你了。”
福康安长叹了一声,回头走了。
边城笑道:“大概也只有蓉姑娘你才对他如此……”
芙蓉微愠道:“一趟征西回来,他就自认了不起,其实不过是几个蛮人作乱而已,谁都办得了,兵精将足,他只是坐在帐中瞧瞧而已。”
“那也不能这么说,大小金川的番人悍勇不驯,又得地利之便,西征的将帅一直拿他们没办法。”
芙蓉冷笑道:“那是边境的守将们太颟顸无能,未学通兵法,不知道通权达变,因势制宜,才会束手无策,欲破西藏,一般有战术都用不上的,他们据地利之险以坚守,大军不达,必须以奇技异能之士,攀缘绝壁,潜入敌营,毁其粮草,再用炸药断其水源。绝其后缓,前面以大军坚固,敌人不战自降,福康安要不是临出发前得到皇上的一封锦囊密授机宜,他建个鬼的功。”
边城笑道:“这封锦囊一定是出自女诸葛的神机妙算了。”
芙蓉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那儿有这么大的本事,皇上身边有的是高明的谋臣,而且皇上本人英明精练,雄才大略,那儿用得到我来出主意。”
边城微微一笑道:“蓉姑娘这话骗别人还可以,边某身居内城,还会不知道吗?皇上圣裁,一半出自姑娘的献策,要不然福贝子怎会对姑娘低声下气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