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邳战火 生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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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心中带着遗憾。那些曾经组成勇气的梦想和希望,如今却成为我放弃主公选择背叛投降的原因。
——秦钟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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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高,下邳东门一带却笼着黑烟,让人有种置身雾中的感觉,看不清远方。附近没有一棵树,奉先公早已下令为了守城而砍伐带入下邳做了滚木。陈宫军师好像说过,只要附近没有树,曹贼也做不了攻城武器!可天上飞向下邳内城的巨石,明明是投石车发出的石弹,难道那些耸立在视野尽头足足高达四丈的**是曹操从兖州带来的?
………………………………………………………………………………………………………………………建安三年十月下邳东门内
“小子有种,能在我徐晃的斧下过上三回合,汝当死而无憾了!”当我后心传来剧烈的疼痛时,我模模糊糊的似乎看到了敌将眼中的一丝惊异。
“竟是徐晃——”我一头栽下马来,却幸运的躲过了敌人战马凌空的践踏。
“扑”我吐了一口血,重重的从马上率下来又加重了伤势。我向前滚了几周,似乎进了一处凹坑之中,过量失血所引发的眩晕就已经让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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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的旌旗还立在城头之上,可颜色和上面的字却已经变了。我认识字,自然分辨得出那不再是“武猛从事魏”,魏续将军的战旗。城墙上街边上还满是没有清理过的尸体,各种各样的姿势有的还带着笑容。我侧耳倾听,却只能听到一股耳鸣的声音,像是无数人的惨叫和呼喊汇聚而成。
带着血腥味的风猎动旗帜的声音,我听不到。老鸦凄惨的鸣叫声,我听不到。大队骑兵行进时,隆隆的马蹄声,我听不到,却从地面微微的颤动感觉到了。
“我军的马棚这几日连续被盗,全军马匹现在尚不足一千,东门失陷,骑兵只好分为数队应急,又如何能有大队骑兵!”
我费力的支起身子,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在自己的矛上。五脏六腑被这一番扯动带动,似乎要从我的胸膛之中翻滚出来,带着剧烈的疼痛。我感觉到了后背凝固的伤口又流出了汩汩鲜血,接连吐了三口血,差一点又一次倒在地上。我身上断裂的牛皮铠被鲜血染得通红一片。幸亏有了这层甲衣的防护,敌将徐晃的大斧才没有砍进我的身体。
今天清晨,与我们对峙数天的曹操大军突然发力,乘着清晨的薄雾进攻唯一没有被泗水浸泡的下邳东门。我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战场上从没有出现过的隆隆马蹄声,接着被奉先公分配了最重兵力的东门居然就失陷了!败兵率先退入下邳内城,有人说魏续将军同我的上司侯成将军一样,投降了曹操。接着高顺将军来了,命令我们这些后备队骑上战马夺回东门,而他则带着陷阵营从北门的城墙上绕行攻击,想办法占据东门城头。我们原本是侯成将军麾下的新兵士卒,可他投降了曹操,我们这预备队也就归了高顺将军统领自然要听从他的节制。城中战马不多,高顺将军却一举分给我们三百匹。我们五百预备队就这样冲向了东门。
东门前只有一名大将,带着几十骑兵,他的手下看来都被派去攻占城中其他险要了。我不禁在心中暗叹“真是天赐良机。”结果,却与我所想的不同。
听说这次敌人的统帅便是前几天屠了彭城的大屠夫大奸贼曹操,而这名大将手持双斧、国子大脸、胡虬满脸、凶悍无比,完全符合我心中曹操的样子。这大将是不是就是那个曹操呢?曹操和他麾下的那一帮征讨过董卓,打败过我主公吕布的悍将能人,果然厉害。与这些经历过几番生死的老兵相比,我们这些刚刚训练不超过三个月的新兵完全不是对手。数十人倒在了那“曹操”马前,里面有几个我交好的朋友,我看不过去,便骑马冲向了他。
我当时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长矛举平,对准了他的前胸。第一次实战的紧张让我觉得手中的武器是如此的沉重,我还记得第一次在新兵演军场上,我骑上战马端矛冲刺时,心中涌动着得激动和狂喜。对于像我这样出身低微的人来说,改变命运最好的办法就是拿起武器,然后用自己的一切到沙场上去赌、去拼搏、去杀戮。
“那人是徐晃!他不是曹操!”
我从恍惚之中惊醒,将即使昏迷也不放手的矛当作了拐杖,努力的向东门外的民房走去,想要躲过越来越近的又一波敌人骑兵大军。城中的战火已经渐渐平息,厮杀声越来越低。什么时候我的耳朵恢复了听觉,我也不知道。
我仰头望了望天,天也一样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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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小时候的颠沛流离已经逐渐远离我夜晚的梦境,童年时在私塾中苦读的光景也早已经在记忆中模糊,随着家门变故,我也从一名寒门士族子弟,沦为了寄身豪族世家才能苟活的家奴。

我对于那次变故记得不多,全是鲜红的血和令人恐怖的惨叫,能够记起的文字只有“围而后降者不赦”。我家的变故是那位曹操的功劳。为了活下去,我放弃了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身份、自由和尊严。这是一个少年在乱世成长的代价。
即使在去年十月的时候,刘备大人治理徐州之时,我仍然是徐州大族陈家的一名最下等的奴仆,从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也没有人在意我到底会不会写字。直到奉先公麾下高顺打退了玄德公的进攻后,奉先公迫于曹操亲自进军而下的一道不同的“征兵令”。正是这道只要报名守卫徐州的部队,就能恢复平民身份,免除之前一切罪孽的“征兵令”彻底的改变了我的命运。对于当时身为家奴的我,战场固然可怕,对曹操的战斗更是九死一生,但是重新获得自由和尊严却更加令我心动。一想到以后没有人对我再颐指气使,对我任意打骂,我的心中就激动万分。看来自由和尊严诱惑了不少人,短短的两个月就有两千奴隶报名。同时,相比那些身无片甲的步卒材官们相比(材官,汉代对步卒的称呼),能够成为一名骑兵更是我的幸运,因为我在陈家做的就是一名小小的牧马奴。
新兵选拔的演军场上,抢在我前面那些个自诩强壮的新兵们个个摔得七荤八素,出列时昂首挺胸的样子更是换做了一脸的狼狈和一身的灰尘。那匹作为考官考验我们的烈马却是不住的扬起前蹄来向我们示威。
观礼台上,绫罗做的大伞挡住了七月炎炎如火的骄阳,侯成、高顺、魏续、臧霸、陈宫、张辽等文武将军分列左右,正中则是一男一女。男的虽然只是头戴普通武冠身穿青色深衣,却气度非凡,乍一看还以为站在哪里的不只有千军万马,女的淡妆素抹,只是略施粉黛,身着菜色长衣,却如同黑夜里当空皓月,让人看上一眼就不知不觉的沉醉了。那男的是奋武将军大汉温侯吕布,女的则是天下闻名的美女貂蝉。
演军场上叫好和加油的声音终于弱了下来。这马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驾驭的,更何况对于一帮最低级的奴隶,马匹只是士族们用来显示奢华和不同的玩物。
“让我试试!”我艰难的从有些混乱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各式各样的眼光,肆无忌惮的讽刺和轻蔑都不能让我退缩。我看着马的眼睛,走了过去。这是一匹西凉大马,比我要见过的那些马都要高大,若不是这战马配备着单边的马镫,身材略有些矮小的我甚至无法爬上去。我用手温柔的抚摸了一下这马的下颚,看着它的眼睛轻轻告诉它,“我并没有恶意。”这是对付这些烈马必须做的事情,若是学不会这些我早就被陈族的马厩管事给丢了出去。那马似乎听懂了,目光中善意的成分似乎也多了不少。我坚信我比别人更有希望,所以艰难的爬上了马背。可这西凉的烈马却像**我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仍将我掀翻在地。我也愤怒了,不顾浑身上下的疼痛,一次次的翻身上马,又一次次的跌了下来。不知道多少个来回,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脑袋晕忽忽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这时,身下的战马开始平静了下来,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顺从的让我骑着它绕演军场走了一圈。
那一刻,欢呼声如雷,就好像我们打了胜仗一样。那一刻,是我生命中最美妙的一刻。千万目光注视着我的一刻,不论是佩服、羡慕、妒忌、鼓励,万人瞩目的事实都让我觉得自己的尊严回来了。
奉先公很高兴的样子,亲自扶起跪在观礼台前复命的我,大声向所有人宣布:“此人便是下邳左军骑兵队假队率(副队长)!”
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天,是我有生以来最风光的日子。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读过书的我清楚的知道,演军场上的风光只不过是上战场前的小小前奏而已,一时的快意毕竟不能当真。想要真正的摆脱家奴的身份,我还必须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用鲜血和军功获得晋升,真正能够顶天立地的活下去。
可是现在,我的第一场战斗却失败了。奉先公的五百骑兵,最后的五百骑兵,全军覆没,死在徐晃的手下。我不甘心,可我又能怎么样?
走了两步,我注意到城头上的交战声也小了下来,看来百战百胜无坚不摧的陷阵营也无法攻破曹军的防线。骑兵隆隆的声音逐渐降低,这说明他们已经要排队踏过吊桥,通过城门了,离我只有百步之遥。而我距离那小巷还有三十步,看来我是走不到了。
我看了看战火逐渐熄灭的下邳内城,一想到曹操刚刚屠了的彭城,五万平民百姓身死,这下邳也被他围困许久才破,定会一个不饶的屠杀掉,想起了迁徙中就这样死在夏丘的父母长辈,心头一痛,仰天一口鲜血吐出。我再一次的昏迷了过去。
“我,会被杀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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