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朱海男致女生、校长、家长的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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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男独自坐在办公室内,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又从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串佩有“伟大领袖——**”的相片坠饰的钥匙。这一段时期骤然掀起了“敬爱的**”的再度崇拜热,“东方红”老歌新唱,竟沉醉了一大批的老歌迷。他麻利地将左边的抽屉打开——这个抽屉里一般都放一些所写内容不可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的东西,比如他辛勤“耕耘”于方格之间的大概永无发表之日的散文稿与诗稿,再者一些涉及他自身的个人秘密——不妨说是“**”诸如此类的东西。朱海男从中拿出一封带有淡雅清香的信,之所以有这种香味,其实是书写时所用的原珠笔的笔芯内添加了香料剂的缘故。他本想将这封信抄正好,而后一有机会就交给夏雨,至于用何种方式传送他也设想了许多种,如学生放学也就是他下班时,在学校停车棚内直接递给她,或交叶琴传给她,再者约个地点会面后拿给她……。关于这几种不同的送信方式将相应地产生不同的后果他也一遍遍地设想过了,他的头脑在作这种设想时会有一种特别的功能——那些未来的情景就如同一个个剧本,他在脑子里编排着——并组织自己的脑细胞联合扮演与其中每个文字相对应的角色,不断地“排演”,每次似乎都会发现一些新问题的存在,于是这些脑细胞组成的演员们便会努力地去克服困难,再创新,直到最后的完善。但朱海男对这封信“执行任务”后,将会以何种结局告终,却没有多少的把握与自信。正因如此,它才一直搁在他的“文字仓库”里,始终未见天日。因为它的“主人”一直坚信:不同时期派它去“执行任务”,将会产生不同的后果。于是“主人”便挑剔地选择一个自认为最佳的时机,其实只不过是在被动地守株待兔罢了。因为夏雨每次与“主人”碰面,都是一脸的阴沉“气象”,于是它便也永无出头之日了。因为若是违逆“天时”出“兵”,不是得吃“闭门羹”,便是要遭至“未战先亡”以至“全军覆没”的下场——在夏雨的纤纤十指之下“粉身碎骨”、“片甲不留”,或者“引火**”、“尸骨全无”。它不希望去冒这个险,而宁愿生活在“主人”那个黑暗的“文字仓库”里……
朱海男终于令其重见天日,他一边“纵观着这支有朝一日终将出征的军队整体之阵容”,一边“审查士兵中是否有老弱病残或隐匿其间的奸细、叛徒之类,如是者,赶紧一挥手中朱笔,将其杀去,再左思右虑,委派几个已得宠信者。”不多时,共四十多个“文字士兵”外加六个“符号特种兵”便瞬间“一命乌乎”了。因为他认为这些“士兵”至少已经“背叛”了自己近期最佳状态下的思想——也就是这些“被委派作战的文字士兵与标点符号特种兵们”至高无上的“圣谕”。虽然这四十多个“士兵”在前一段时期内还是“忠义之士”,但风云突变,军情有异,于是它们便沦为判逆而被杀戮了。如此,千名“兵士”皆“人心惶惶”,担心再过几日,不知其中又有谁该成为“莫须有”了,它们一齐抱怨并仇视对方“战将”夏雨——为何一直按兵不动,仍每每一脸愠怒的模样出现于“主人”的视野之中。甚至拒绝收下上个月“主人”让叶琴转交给她的“挑战书”,却回话说:“我死也不去!”(约会地点)。此时“全军士兵”都趁这个难得的重见天日的大好时机,纷纷暴晒于热烈的阳光之下,个个显得“精神抖擞”、“杀气十足”。全阵编排如下——
“夏雨:
写这封信想告诉你一些事,以免我会引起你们更深的误会。
昨晚我叫叶琴转告你在剧场前等我,原本是想向你解释这信中的一切,可没料到你‘死也不来’,我便连当面向你解释的机会都没了,只好写信给你。
我和你们几个一起去翠村玩,回来后的第六天,在办公室里有个姓胡的老师这样对我说:‘你想找死啊——家长说你整天在晚自习后把女生带到大街上逛,有没有这回事?!’我只好解释说:‘前段时间有,不过最近几天都没和她们在一起了。’那老师就说,这我就不想知道得那么清楚了……,我是前天在市场里买东西,刚好谢梅的母亲碰到我,她说——谢梅和谢静如两个这几天晚上都很迟回家,问她们都说是去英语老师家补习,还有她们同班的夏雨、叶琴好几个……。我听她们班里的同学说夏雨、叶琴、肖燕和我女儿谢梅、谢静如经常跟那个刚来的美术老师在一起玩,听说他只是个代课的……。我看这几晚夏雨她们几个准是又和他在一块,老师你先替我把话传给他,如果再带她们出去玩的话,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那老师后来又说:‘你太年轻了,刚出来还不懂事。你经常和学生一起在晚上到街上去闲逛,她们有时也不去补习了,又是女孩子……,要是家长告到学校来,那你可就麻烦了。万一告你个什么名堂,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当时听他这么一说,竟有些担心起来,怕谢梅母亲真的在什么时候跑来告我的状,那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其实那时你和谢梅她们没与我在一块已有四五天了,后来又有一个女老师说我整天将一大群的女学生带到大街上前呼后拥的,还到昭兴寺‘烧香拜佛’……,再后来不知是谁又跑到校长那儿‘添油加醋’了一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天,也在我们校读书的我的表弟在吃午饭的时候在餐桌上讲笑话般地说:‘初中部有个学生告诉我说——初三(5)班的几个女同学经常和你表哥一起在街上玩,还说……有个叫某某的喜欢你表哥。’……看来,如果我不告诉你们我的真实身世,你们是不会相信这一切的发生只因一场误会……我原来姓丁,本有个幸福的家庭,但83年8月16日深夜的那场地震却将我的家毁成了一片废墟……父母生死不明、两个妹妹也不知去向,而我则在这场地震中因头部被一砖块击伤致使大脑神经受损,从此患上了失忆怔……但我却对自己立下了庄重的誓言——一定要把失散的两个妹妹给找回来……。我从艺校毕业后便来到了河东中学,……不知从何时起、是何缘故,我总感觉到在你和你妹妹夏虹身上……似乎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力量在牵引着我,让我有意无意地去注意你们、去观察你们……再后来我就发现到你的容貌很像我的碧霞妹妹,而你妹妹夏虹的岁数也跟我的海芸妹妹相符,更重要的是——我还无意得知了一个有关你身世的秘密……。但我知道天底下是不会有如此凑巧之事,虽然人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但我却不敢排除这个可能性——哪怕它只有万分之一……。后来我又利用‘职务之便’,从教务处那借来了全校学生的档案‘花名册’,查到了你们的生日——却和我两个妹妹的生辰大不相同……我又留心对了一下叶琴、谢静如、谢梅、莫莉、肖燕她们的生日,都对不上号,最后我将初中部所有女生的出生日期都查对了一遍——竟无一与我妹妹同月同日的,更不用说再同年了……倒是无意发现有个男生的生日和我的海芸妹妹同年同月同日……

可我却不到黄河不死心,或许是有目的地、或许只是在潜意识的支配下……我创设了一种情境——使你、夏虹与我共同处身于兄妹之间亲密无间地相处的氛围里……而谢静如、谢梅、叶琴、肖燕她们则成为‘配角’,陪我们演一场‘认亲’的戏。却没料到因为我的一己之私,竟然不知不觉地已在影响着你们的学习,并引起了那么多的是非与误会……
看来我是不能再在黄河边趟水了,否则我会被卷入浊流的……到那时可就没有清水为自己‘净身’了!
自从那个老师向我转告了谢梅母亲的‘警告’之后,已经有许多天没和你们在一起,一方面也是我自己觉得这样会影响了你们的学习,但你们却误会了我,我又不得不写了这封信给你。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认真地读书,我也要专心地教书,否则我将永远也成不了一个受学生敬重和爱戴的好老师了……
朱海男
1993.3月22日”
阅读完毕,朱海男又在一些内容、句式上作了修改与调整,而后将它再度锁入方形的黑暗之中……(此信后来被朱海男烧掉,并没有交给夏雨)。却又写了封信给校长,在信里朱海男如此写道——
田校长:
您好校长,我是朱海男。由于我在前段时期里犯下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今特地写了这封信,以便我能如实地坦陈与大胆地“自我批评”。
前几个月,我经常带领本校的初中学生(大部分是女生)四处游玩,有时是在周末,有时是在学生晚自习以后。可能是我太年轻了——自以为和她们在一起玩只是师生之间一种比较亲近的关系,而没有想到那样可能或多或少、直接间接地影响她们的学习,更加令我始料不及的是——因为我与她们的“不太正常的师生关系”而引起了许多的是非……。学生毕竟还有些幼稚——有时侯竟然会模仿**的口吻说出本不该是他(她)们所说之话,而我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很多时候未能及时地对她们进行正面教育,而听之任之,如今我已意识到——这是一种严重的失职……。可能是我缺乏实践经验作指导,因而不知该如何妥善地处理,而只好听其自然……
可以说造成我的失职过错另有一个重要原因——由于它涉及到我个人与家庭的**……所以现在还不能对您就此作出解释,敬请谅解……。但我于此郑重地向您保证——今后决不会再有那些是是非非之事发生在我和我的学生身上了……
……
校长看完了“负荊请罪”者“面呈”给他的这封信之后,将海男找去谈了一次话——
“我也曾经年轻过……,我理解——年方十九的你从一个刚迈出学校校门的学生突然转变为一名肩负教育重任的教师,是很突然,这也是许多刚踏上工作岗位的教师们共同的切身体验……而且你以前所学的也并不是教育专业,因此学习和实践的经验都较为缺乏,在学生面前往往会感到无所适从,而学生的思想并未成熟——总难免有幼稚的时候……。我们不能把小事化大……,但人民教师的职责要求每个教育工作者都必须为人师表、以身作则,因为教师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一种特殊的榜样的形象。况且人言可畏……。你如果是因为个人**之故而不便道出事情原委,那就不用再勉强自己了。只要你能意识到错误,并下决心去改正,从此认真地教学、工作,我这个当领导的也就既往不咎了……不过事情还没完——”
校长边说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一封在寄信人地址上署名“家长”的告状信。校长边将它递给海男,边说:“我本来想对你先仔细‘察看’一段时日,以便判断此信所言是否为捏造或夸大‘事实’,然后再处理这件颇有些棘手的事。没料到你却‘负荆请罪’来了,这样很好!能自己找出缺点和错误,并下决心改正……应当说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就连**也是提倡‘自我批评’的嘛……!”
海男从校长手里接过那封信,离开校长室后立即将它用力一揉,转瞬之间——它便变身成十分难看的一团,一到厕所里,便把它扔进第一个位置的粪坑内……。他不想知道这封信是哪位家长写的、写了些什么,是用哪种程度的愤慨或充斥了何种嘲讽、辱骂的语调来书写的……他觉得这一切通通地与他无关了,再也没有必要对谁作些什么解释了……不——除了夏虹和夏雨这两位在他的“白日梦的认亲游戏”中最严重的“受害者”的父母之外……
于是,海男从厕所里走出来,在呼吸到了第一口不带“氨分子”的清新空气之后便开始构思他写给两姐妹的家长的一封信……。修改、抄正后的信有一千多字,内容大致如此:先是朱海男向“两位千金”的父母深表歉意,接着告知发生这些事情的原委——他在1983年那场地震中受伤失忆……两个妹妹又下落不明,而夏虹与夏雨在他那朦朦胧胧的意识里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并且夏雨的容貌和他的第一个妹妹很相像,夏虹的年龄又和他小妹的岁数吻合,更重要的是——他还无意得知夏雨并非是夏先生的亲生女儿……。所以他有些怀疑她们是否就是和自己失散后业已长大了的两个妹妹,于是他有意地扮演着她们的哥哥的“角色”,妄想能够藉此促使记忆得以恢复(在这种特殊情境的诱导下)……以证实他的直觉的正确性……但后来他查到了夏虹、夏雨的出生日期……证明他枉费心机所做的一切都只能归属于一场“误会”,令其始料不及的是——因这些误会引起了许多的是非,并由于他的“一己之私”,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夏虹、夏雨的学习……。最后朱海男再次向这位家长致歉并保证今后不再做这些无谓的事了……。
信写好后,海男将它连同自己的犹豫一并锁进抽屉里,在经过许多天的“禁闭”之后,最终还是将它从黑暗中“解放”了出来,而付之了“光明”的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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