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摇摇晃晃中来到巡查之旅的最后一站――雨安，之后，厉风等人便会直接返回九川，结束这次漫长而单调的旅程。
雨安是一座小县城，却恰好是穿越玉龙山的峡口之一，极为枢要。如今城中的各级官员皆被疏密阁替换，数万麒麟军也驻扎其外，扼守着川南川北的运输命脉。
正因为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厉风着意命人在此修建了数座粮仓，以作为川南储粮的数个主仓之一。
寒风瑟瑟，粮仓的建设却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厉风满意着听着雨安米行掌柜的概述，不时微微颔首。
然而，一个伙计却不知从何处突然冲出来，跪在厉风面前直叩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确实不是小人所为，求公子饶命啊！”
“怎么回事儿？好好说！”厉风直皱眉。
在伙计语无伦次和掌柜不时的补充解释下，厉风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明白。
原来，伙计是新建仓库的守夜人，今日米行清点仓库，发现前日刚送入仓库的大米少了一袋，怀疑是伙计监守自盗。半年前鹿枝县掌柜伙同伙计私吞钱粮，被厉风送往府衙斩首示众，米行的人自此对钱粮的事十分敏感，也难怪伙计会表现的如此胆战心惊。
“真不是你拿的？”厉风拧眉。
“公子，求求您相信我！小人哪有那个胆量，小儿冤枉啊！”伙计不停叩首，涕泪横流。
“公子，小三儿（伙计）平日了老实本分，手脚又勤快，干活也卖力，倒不像是干出这种事的人！”一旁的掌柜附耳低语。
“贺武督，这事由你来办，找出真凶，严惩不怠！”厉风面无表情的吩咐，转身离开。
粮仓就建在军营深处，本意是让军队一同把守，因此盗米一事也可能是军中之人所为。
“小子，赶紧起来，”贺武督冲着跪地不起的伙计大喝，“赶紧把昨天晚上的状况从头到尾的讲一遍！”
“是，是，”伙计急忙起身，用袖子擦着鼻涕道，“昨夜我早早在竹床上歇息，然后宋军士来了，说是俺爹给俺送棉被来了，被挡在军营外，让俺自己去领。俺知道这事规矩，就自个儿跑去，然后……”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偷米之人正是那个传话的宋军士，米袋也很快被找到，就藏在宋军士的木床下。
眼见犯人被五花大绑的送进来，厉风不禁起身，左右打量起这个低垂着头的年轻小伙儿。
“知道盗窃存粮会受什么处罚吗？”厉风板着脸，“把事情从头到尾交代一下吧！”
“启禀公子，粮袋的确是小人所拿。小人名叫宋方浩，家住雨安县城。昨夜正是小人趁着陆小三去取棉被之际，偷拿了一袋大米。”宋方浩神色平静，唯有眼中闪过些许愧疚。
“为什么要偷米？”厉风面无表情。
“小人偷米，全是为了家中老娘，”宋方浩突然激动起来，“小人自幼家贫，少年丧父，是娘挨家挨户的乞讨才将小人养大。前日小人回家，这才发觉娘亲病重，又无钱粮，每日靠着冬蕨（野菜）勉强度日。小人自是马上带着娘亲前去探病，可是小人所攒的钱饷不够，找了军中众兄弟这才凑齐，勉强付了诊金。回到家后，小人发觉家中无米，不忍老娘受苦，也不愿军中兄弟为难，便偷拿了库中米粮，想在日后悄悄还上。”
“你可知军士偷米的处罚？”厉风厉色。
“小人知道，”宋方浩一脸平静，“视其情节轻重而罚，最轻者，当髌骨、劓鼻，以示惩戒。”
“贺武督，依军律，他偷拿一袋米粮，改作何处罚？”厉风淡漠的问。
“这，”贺武督犹豫片刻，方道，“戍卫兵士监守自盗者，刑量加倍，当以绞刑。”
“听见了吗，”厉风神色肃穆，“军令如山，军法似铁，你如今犯事儿，自当依律处罚。”
“小人，领命！”宋方浩眼波平静，面色却一片煞白。
“公子，咱是不是，……”贺武督悄声进言，“这小子也算个孝子，我观他床上的棉被单薄至极，分明是夏日才用的被裹。你再看他的衣衫，八成是把御冬之物典当充资了。就放他一马如何？”
“不行，”厉风声色俱厉，“军法岂能儿戏？”
“是啊，公子，你便放他一马吧！”一旁的何文相、庞拓也低语相求。
“不行！”厉风暴喝，回答的斩钉截铁。
微一沉吟，厉风又道：“我倒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直接被绞死，要嘛鞭两百，吊晒二日，踢出军中永不录用。二者选其一吧。”
大冬天里不吃不喝的被吊晒二日，基本上都会被冻死，生机极其渺茫，兴许被直接绞死还要来得痛快些。
“小人选第二种！”宋方浩欣喜若狂，尽管生机渺茫且更加痛苦，宋方浩还是选择了后者。
“好，”厉风神色肃穆，面无表情，“宋方浩，本公子可以答应你。若是二日后你没有被冻死，本公子可以借你百金，以供你娘看病。”
“多谢公子！”宋方浩激动的不能自己，跪下叩首不停，眼中泪光一片。
走出营帐，只见校场内跪满密密麻麻的人群，却是军营中的士兵：“谢公子高义！谢公子高义！”众人齐声高喝，声音震彻山谷，久久盘桓不散。
“高义么？”厉风嘲讽的一笑，淡然离开。
夜如此冰凉，以致宋方浩的身上竟然结出些许冰凌。军中的兵士没有散去，彻夜守候在其周围，都希望能藉着众人的热气给他带去一丝温暖。
每当意识模糊之时，宋方浩的耳边总会响起同僚的暴喝声，或者是那乡音极重的童谣。恍恍惚惚中，那难听的童谣竟然变成幼时母亲常哼的催眠小调。
漫长的二日总算过去，浑身青肿的宋方浩总算还保留着一丝意识，早已准备好的医师急忙上前，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尽可能的吊住少年的气息。
而厉风自然应诺，当着宋方浩的面吩咐贺武督在其痊愈后，送上百金，不过，这百金似乎还需要宋军士亲自去领取。
宋方浩的事不胫而走，自此，整个麒麟军令行禁止，军威更盛，各地米行、府衙的官员也更加兢兢业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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