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十八章
夜气翻腾,说不出的阴冷意味,连突兀的檐角,横斜的树影,都狞狰出择人而食的恶像,,在暗夜里肆意地飞舞扭曲,压抑在每一个隐进黑暗的人的身上。
金光神色冷然,一步步地退后着,好让这夜色,更彻底地吞噬去自己的影子。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那个如同颠狂了的丹丘生身上,却唯有他,看清了这矮胖老者眼里的一抹焦燥。“这焦燥,是为了阿黛么?”于是,在自己都未觉出时,他已极淡地笑了一笑。
为了那个粉嫩得几乎可以捏出水来的小女童?是啊,这么多年了,再小的女孩子,也该长大**了,或者说,早该过了相夫教子的中年,如果不是那样特殊的身份,不是承担着宗门不能逃避的责任的话……
玄心正宗的天池密府里,蕴了天地间最浓厚的阴柔灵能。女子属阴,灵识强大的女灵童,练过多年苦修,**之后,其中天资最为禀异者,便会拥有利用那灵能预测三界的能力。所以三界圣女,是玄心正宗不惜一切维护的对象,三名圣女,也得以统领了一批完全独立,可以不受宗主节制的圣女侍从。
为打压魔道对人间的侵袭,日以继夜推算异动的后果,是每一代圣女都寿限不永。金光成为宗主的那一年,玄心正宗最小的圣女靳黛水也正式继位了。那个小小的,总是有点迷糊的女娃儿,又敬又怕的是两位圣女姐姐,最不怕的,却是他这个偶尔来占卜要事的一宗之主。
于是每次卜算有了结果后,就会有一双小手,使劲揪住他的紫金法袍,奶声奶气地叫道:“宗主叔叔,今天阿黛很乖的,可阿黛不想再坐在莲花圣座上了,你带我出去玩一会好吗?”
开始时,另两位圣女还会责怪两句,再往后,便是连她们也都习以为常了。反正,宗主只会好脾气地笑笑,将顽皮的孩子抱回圣座上,抽回自己的法袍匆匆地离去。
那个时候,宗门老人大多身殒与六道一战,前任燕赤霞远遁退隐,千头万序,都在他一人的肩上。而那时,他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哪有时间去理会一个小女孩的小小撒娇呢?
镇里一阵喧哗,丹丘生果不出他所料,批颊自责,只是掩饰的表象,却趁机将小倩一举成擒。但以灵月教的实力,口舌上的对峙试探,仍会有段时间,这对他而言,已是足够了。
手缩在袖里,捏紧早取出的几张符,他继续一步步地退往镇外,那道光华追踪迸出的位置不远,应该,就在条土路附近罢?再走两步,一截白色丝带,在月光下极是扎眼,剌鼻的血腥味也越发浓了。
果然,要找的人,便侧倒在路边沟中,连泥土,都被血湿漉得有点腻滑了。
腾身下去,一张止血符拍上,暂时救急,再取两张隐身符,一人一张,金光低叹一声,在昏迷的女子身边坐下,不着急,也不是着急的时候,这已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了。
其实疯颠时,倒真有不少神符,黄紫金血,各种都制过,但除了黄符外,都须用法力才可引动,制了也是白制。而恢复神智后,为担心泄露身份,早自行毁了去大多,以至如今,除了这种辅助符物外,也就只剩三两张血符备用防身了。
“阿黛……阿黛……”
低却惶恐的声音,正是自称丹丘生的矮胖老者。此时一手拎了一人,仍是身法灵动,从镇边一路搜寻。不远处的镇里,人影幢幢,终没有人敢真跟踪过来。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换了他来应敌,也必盯上这个任性却身份耐人寻味的丫头作挡箭牌。
但是,夜名那小子,怎的也落入了人手?

呼唤声越来越近,从沟上的道路传来,又渐行渐远。金光鹰一般的目光,一直不离丹丘生的步态,一张血符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则紧拈着发动玄心灵镜的法诀。
那女子,当年的小女童,今日虽早过中年,却仍如少女般不见衰老的圣女靳黛水,正苍白着脸昏迷在他身边,这一张血符,如藉了心镜的道力发动,足以令这方圆三丈之内,再不存一个生灵。
玄心正宗的任一弟子,都知道三界圣女对宗门的重要。预知天地之变,洞明前世今生的因果,这些能力,都是玄心正宗得以强大多年,守护住人间的重大依藉。历代圣女,也明知无休止的推算形同自戕,却仍是日以续夜,不曾推脱埋怨分毫。
无他,动力来自对祖师爷训敕的凛遵,更来对玄心正宗开宗之旨的绝对认可。
除魔卫道,守护人间。
只是……
笑意早已敛去,金光目光转为阴沉,冷冷看着记忆里的这个小姑娘。难道这二十年里,玄心正宗出了一个疯颠的宗主还不够,竟又出了一个纠缠情爱不休,行事肆无忌惮的三界圣女?
若今日真被外人发现,那么,金光便要以宗主身份,执行宗门的规矩了——玄心正宗的三界圣女,可以一死殉道,却决不能,沦为因私爱自蹈死路的笑柄!
“阿黛……”
丹丘生的呼叫声渐渐远去,尾音里是明显的哭腔。而靳黛水虽未醒转,黛眉却越颦越紧,生似感应到了男子的惶急一般。但她的唇边,突然汹出一抹鲜红,便更深地昏迷了过去。金光目光一凝,伸手探了探脉息,心中已是了然:“宁愿昏迷下去,也不敢醒来面对?很好,总算没有一错再错,执迷不悟。”
呼声远去,金光仍是不动,过不多刻,几条黑影凭空出现,却是暗里追踪来的灵月教中人。其中一人沉声道:“那圣女想已重伤远遁,生机无多,追之无益。但按坛主传警,被劫走的竟是倩姑娘,断不容有失。我和斩影继续跟踪,你们速去面见坛主,除禀明打探到的南郭镇情形外,再问清如有必要,我们是否可与大天龙密行寺的人正面冲突!”余下几人齐齐一应,分散各自离开。
金光站起身来,略一沉吟,将靳黛水抱起,转身往镇里走去。他身上全无法力,这般负了一人,根本无法走远,倒不如行险赌上一赌。一则灵月教不会想到有人如此大胆,二则那身份神秘的小倩被擒,大这一干人的心思,断不应旁鹜到他事之上。
并且镇中,早预伏了饕气害人,只怕螳螂之外,尚另有黄雀在伏,若离得过远,岂不要错过许多内情?
他十一岁接任传镜长老,二十岁出任宗主,不知面对过多少生死一发的危机,情形越诡异凶险,应对时只会越冷静沉着。当下一步步走着,他用衣袖掩住靳黛水的口,免得她呕血在地上启人疑窦,再转了个大圈,连换几处不起眼的民居,最后才选定了镇边民居里的一处地窖。
取了一盏油灯,进去将黛天心放到角落,他小心盖严窖顶的石板,将一堆杂物,推到石板下预作掩饰,再顿了一顿,拂去衣袍上零乱的灰泥,束好零乱的散发,才缓缓转身,点燃了灯盏,看向尚在昏迷中的圣女。
他是金光。
人前可以装颠佯疯,真正面对着宗门故人,却再也佯装不出了,更何况,之前探试脉息时,他便已发现,靳黛水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异种法力,正片刻不停地侵蚀着她的精气,若不设法拨出,只怕玄心正宗的三界圣女,今晚便要除名其一了。
救,还是不救?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