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且将冷眼观螃蟹 看你横行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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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话说金璧风见水里伸出一只蓝色巨手,将那女娃娃连同苇席一把拖下水去,随即走上前去,脚下水面余波未平,忽然一股浊浪冲起,其间混杂着无数残肢断体,碧血如雨,金璧风眉头微皱,那满天血肉未及沾身,便即消散无形,跟着捻动避水诀,全身须臾没入湖中。
一入水中,便见先前那素衣女童脚踩在半截不知什么东西的残躯上,正同一只十来丈方圆的青壳大蟹相斗。那青蟹目如两盏红灯,上下摇动,一双巨钳轮番砸下,却被素衣女童身上一层淡淡白光挡住,每一次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鸣之声。白光越来越亮,那女童一张小脸也越发凝重,似乎颇为吃力。
又过片时,那巨蟹一张乱糟糟的口中忽然喷出一团团七彩泡沫,将女童周围水域团团包围,又把大口张开,一串绿色火焰涌出,上下飞舞,女童面色大变,周身白光大盛,苦苦支撑。就听得那青蟹口吐人言,嘎嘎怪笑道:“小丫头,你速速把金丹还我,倒可饶你不死,不然今日定叫你形神俱灭!”
那女童哪里肯依,只是冷笑,忽地把手一扬,一道尺许长的寒芒脱手飞出,穿破白光,直射那巨蟹右眼。巨蟹措手不及,更兼身躯狼亢,不及躲避,眼看吃个大亏,忽然一股水流冲来,那道寒光被一冲之下,失了准头,却刚好打在巨蟹双眼之间,当啷一声,如中金石,却是一枚小小白鳞,嵌在蟹壳之上,周围数尺部位尽皆龟裂,疼得它吱吱怪叫。
女童尖叫一声,周身千百枚白鳞如利刃般射出,登时将那些泡沫一齐打得粉碎,脱身出来,看了金璧风一眼,不由色变。
原来金璧风踏在那青色巨蟹背壳之上,巨蟹俯首贴耳,动也不敢动一下,甚是恭顺。女童看了讶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坏我大事!?”
金璧风也不理睬,只是蹲下身去,抬起右手在巨蟹头顶轻轻敲打,一边问道:“你不在东海自在度日,到此作甚?”
就听得那蟹嘶声说道:“上仙有所不知,自我家主人数千年前便为炎帝所召,从此不知所终,我便遨游江湖沧海,天地不管,鬼神不拘,一向倒也逍遥快活。只是百年之前,这蛇妖……这丫头趁我熟睡,也不知使了什么邪法,竟将我熬练万余载的内丹盗去,弄得我一个千里大小的身子,如今缩得不过十来丈长短,万年道行付之东流。我自然不忿,追了她百来年,交手不下数十遭,只是我每况愈下,她却将我内丹渐渐炼化,此消彼长之下,倒也奈何她不得。近日这丫头闻知洞庭湖龙君占据巴蛇蛇丹,于蛇妖修行大有好处。只是湖中禁制甚多,那龙君法力又高,她自知不敌,便装作孤女,自愿献祭,想要趁机行事。她却不知我当年遨游五湖四海,与各地水族多有交情。这洞庭湖中巡湖的夜叉李亘便与我有旧,于是将计就计,叫我早早等在水中下手拿她。不想这丫头鬼精灵,一觉不对,立下杀手,可叹李兄竟遭了她毒手!我义愤之下施法将她困住,一个不慎,又险被她所伤,方才多感上仙出手相救。”
金璧风颔首道:“好说好说。你我本是相识,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那大蟹又道:“曾闻上仙千年之前随通天教主修行去了,不知今日来此所为何事?若有用得着小蟹之处,自当效劳。”
金璧风微微笑道:“也无甚事。只是这丫头与吾有缘,你虽然失了内丹,那也是天数如此,怪不得她的。何况她自是早已将内丹炼化,如何还你?不若我送你灵丹一粒,你拿回东海炼化了,自然大有裨益。且看我面上,莫再与她纠缠。你意下如何?”
大蟹见她如此说,心中暗忖:这金璧风与白素贞本是同族,我却斗她们不过,这个眼前亏却是吃不得的。当即笑道:“如此,小蟹却之不恭了。”
金璧风便自袖中取出一颗碧绿丹丸来,虽是水中,异香扑鼻,交与白素贞手中。白素贞谢了,微微一笑,两指轻轻弹入巨蟹口中。就见那蟹周身五色光明齐现,忽然怪叫一声,甲壳寸寸迸裂,轰然炸散开来,立时粉身碎骨。一道真灵飞起,怒叫道:“好蛇妖,我与你们不死不休!”便待走时,白素贞身上无数白鳞齐化飞刀而起,纷纷扬扬,义气攒去。
眼看大蟹形神俱灭,忽然湖底红光普照,跟着传出悠悠龙吟之声,那些白鳞尽皆粉碎,大蟹真灵趁机一道烟走了,顷刻不见。金璧风,白素贞齐看时,只见一个红衣道人,腰挂朱红葫芦,满身火气,又有一人穿紫袍,手执青玉,五柳长髯,面生紫鳞,额前一对短角,自湖底分水而来。
那道人便向紫袍人笑道:“龙君今日客人络绎不绝,真是门庭若市,好生热闹。”紫袍人亦笑道:“太阳道士,凭你空用千般计,我只有我的老主意。如今阐妖大战一触即发,胜负孰难预料。我洞庭湖,钱塘江水族,皆惟蛟圣马首是瞻。你却莫要指望我们趟这浑水。”

道人大笑:“也罢也罢。万事皆有定数。譬如这女丑之蟹,便是它命不该绝于此。”又向金璧风稽首道:“贫道陆压,敢问阁下便是金花教主么?”
金璧风冷笑道:“原来是你。我亦闻你名字,当年兴阐接截,你大出风头,可是有名的紧哪!”
陆压笑道:“好说好说。”又向白素贞道:“这位小妹妹出手果决,倒是性情中人。不如大家同往龙君宫中一叙如何?”
白素贞也不理他,自朝金花教主拜了三拜,说道:“素贞为除后患,不得已借教主之手,调换丹丸,毁了那蟹妖肉身,连累教主,请教主治罪。”
金璧风叹道:“罢了。你师父黎山老姆与我昔年曾有一面之缘,我又念在同族份上,本意与你化解这场因果,不意你却下此毒手,又有陆压出手救了那蟹妖真灵不散。这也是注定之事,不可强为。你与女丑之蟹的恩怨,我自此不管。只是你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狠毒,将来必有大祸。”
白素贞听了,忽地昂首道:“我身生在天地间,天不佑兮地不怜。勤修苦练暗积蓄,不如巧取豪夺去!”
洞庭湖君抚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妙!我辈本是妖魔身,何必小心学做人?你这女娃娃甚是有趣,我家小女若是有你一分决断便也是好的。”
陆压亦笑道:“龙君说的是。白素贞,我知你那巴蛇内丹而来。此物乃是龙君立身之本,自是不能与你。我有四句言语,你可牢牢记了,久后自有应时。”
便上前俯身附耳,道了四句言语。哪四句?却是:
遇佛重重喜,逢仙却是凶。
长守潮音洞,自可避雷峰。
说罢哈哈大笑,手指金,白二人背后道:“两位善财龙女,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白素贞急回头看时,身后水波微荡,现出两个宫装女子来,正是女甲,女辛。那女辛早把白素贞轻轻扯过,凑近了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儿胚子,难怪师父要我等前来收你。”又朝金璧风微微一笑,身形随即一阵荡漾,连同白素贞一齐消失无形。洞庭湖君面露惊诧,又见那女甲模样时,惊呼一声:“敖莺,你几时……”话音未落,女甲脸上掠过一丝悲哀之色,旋即溶入水中不见。
洞庭湖君长叹一声,复向金璧风拱手道:“金花教主,我知你亦是为那巴蛇内丹而来。我自三百年前至此地修炼,全仗巴蛇遗骨,蛇丹。你若强夺,原是不难。只是我乃忝居蛟圣门下,奉他谕旨镇守此地。我听陆压说你是如今截教之主,又得天庭默许,教你四海传道,好与妖族相争。虽然如此,蛟圣纵横江湖,你若与他为敌,却也是得不偿失。”
金璧风冷笑道:“你不必拿那黑龙吓我。巴蛇内丹虽好,却也不入我眼。我要的是巴蛇魂魄。那东西于你全无用处,我却要炼化自用。你若好好交出,万事好说。不然我却也不怕你那主子,说不得叫你这龙宫倒转过来!”
那龙王讶道:“原来如此。如此却是我多心了。实不相瞒,那巴蛇魂魄乃是上古龙族血脉,死后不入轮回,徘徊此地,为我所收,本来确实在我处,我以阴火炼之不化,确是无用。只是封神之后,阐教将六道轮回重新扩大,人神仙鬼,一应凡俗妖圣死后皆不能免。那巴蛇之魂亦被拘去了。你若不信,尽可来我宫中搜上一搜。”
陆压一旁也道:“龙君所言不虚。教主,若依我说时,不如随我同下黄泉一游。我亦要寻一人魂魄,只是那地府乃是至阴之地,况天下秽气皆由黄泉而生,你我纵然法力通玄,一入地府,本领亦要大打折扣。不如同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到时各得其所,教主意下如何?”
金璧风以神识观之,果然洞庭湖底并无巴蛇魂魄。心中暗道:我虽自上古洪荒而生,只是如今族中小辈多不肯服我。眼下胡黄蛇蟒四大族,蟒二族始终不肯皈依。那巴蛇之魂既可统领天下蛇妖,不入虎**,焉得虎子?也罢,便去地府走一遭。我闻如今三霄娘娘与东岳大帝共掌阴司,她姐妹三个本是我教中人,纵然不能相助,想来也不肯为难于我。只是这陆压与三霄娘娘有杀兄之仇,他若去时,岂不弄巧成拙?
那陆压却仿佛知晓她心中所想一般,笑道:“教主不必担心。那三霄与我自然仇深似海,只是我以化身前往,你只消不说破我,自然无碍。”
金璧风心中微微冷笑,便说道:“既是如此,便同去又有何妨?”
陆压听了大笑。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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