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东岳放铁嘴神鹰 黄泉现神荼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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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
却说那鹅黄色巨鬼足踏黄泉秽土,一步千里,震得阴间大地微微震动,无数奇形恶物,魑魅魍魉自地中飞起,四散而去。那巨鬼低声咆哮,声如闷雷,一步步朝巨岩之上百万阴兵而来。
然而面对如此巨凶,那百万阴曹军队却不动如山,肃然而立,又齐以手中铜戈长矛顿击地面,一双双空洞的眼眶中幽火飞扬,远远看去好似无数苍蓝色的灯火,在万里方圆的巨岩之上飘扬。
这些阴兵都是历来三界屡次大战中战死的军士之魂精选而来,又得当年两朝武成王黄飞虎严训,军容之盛,纵然比及天庭兵将亦不遑多让。此时虽然大敌当前,不得主将命令,便无一人妄动,百余万人一齐以矛戈顿地,竟把那巨鬼的吼声压了下去。
阵前黄飞虎端坐五色神牛之上,一双凤目斜藐那如山巨鬼,胸前五柳长髯随风飘洒,显是胸有成竹。坐下神牛却双目赤红如血,遍体筋突,胸中怒鸣不已。方弼方相兄弟八目圆睁,须发戟张,身如铁塔,手中画戟斜耸,一左一右分列黄飞虎两边。身后黄明,周纪,黄天禄,黄天爵,黄天祥,连同老将军黄滚一字排开,仰望头顶越来越近的巨鬼,面上全无惊恐忧惧之色。
云中陆压看了,暗暗赞道:“封神一战别后,悠悠百年,武成王之威犹胜往昔。”金璧风虽是女儿之身,却本是上古洪荒巨妖修来,骨子里极是好斗嗜杀,此时乍逢战阵,不禁胸中激荡,一双妙目中瞳仁变作一条直立长线,金光大盛,双手也微微颤动。
陆压看了,上前伸出左手轻轻按在她右肩之上。金璧风身子一震,目中金火渐渐消散,回头看了陆压一眼,又瞧了瞧他搭在自家肩头之手,忽地嫣然一笑。她本来生得清丽,又作男子打扮,更添了三分英气,不想此时一笑之下,竟是妩媚蚀骨,陆压只觉心中一荡,竟不能自已,正自心神颠倒,不想金璧风忽然扬起右掌迎面扇来,陆压全无防备,顿时整个人倒飞出数丈开外,只觉面上奇疼彻骨,以他真火之体,居然犹如火烧一般。陆压苦笑一声,只得远远躲在一边,再看下面时,那巨鬼已然临近巨岩之前百里之处,咧嘴格格怪笑,大口如穹隆巨缝,口里无数獠牙交错,苍黑色的馋涎仿佛九天飞瀑一般奔流而下,正伸出一张铺天盖地的巨掌自半空里朝那百万阴兵压下。
就见黄飞虎手中长枪向前一挥,身后百余万阴兵齐声大吼,跟着矛戈如雨,夹杂着滚滚鬼火自黄飞虎身后战阵中一片片飞起,顿时风火满天,攒向巨鬼手掌。
那巨鬼向来横行惯了,乍逢这许多阴魂,垂涎不已,只当作盘中餐,口中食一般,全然不曾想到食物竟会反抗,卒不及防之下,掌心密密麻麻,已然被百万根枪矛攒满,恰似生了无数黑色的小刺一般。那些矛戈乃是阴兵们以自身精魄炼就的军器,摧魂夺魄,凶厉无比,寻常鬼类一击之下便是魂飞魄散之厄。巨鬼虽然身躯庞大如山,强横无匹,却也当不得这百万鬼枪齐射,掌心顿时熊熊阴火燃起数千丈,滋滋作响,黑烟滚滚,将手缓缓缩了回去,口里怒吼震天,两只明月般的巨目居高临下瞪视着面前的百万名地府士兵,一张巨大无比的丑怪面孔上露出疑惑之色,好象不明白为何一向对自己逆来顺受的食物为何突然之间竟敢反抗自己。
巨鬼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却等来了更加猛烈的攻击。黄飞虎手中长枪又是一挥,身后军阵之中忽然飞起无数怪鸟,形如燕雀,又似隼鹰,乌头红翅黄爪,喙如钢针,纷纷朝巨鬼飞去,足有千万之数。又见百万兵士人人皆捧一只玄色葫芦,那些怪鸟便是自其中飞出来的,源源不断。巨鬼双掌缓缓挥动,上下扑打,一击之下便有无数怪鸟爆裂开来,化为一件好东西,甚是厉害,嗡嗡作响,映日飞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声若轰雷嘴若雷,穿衿度幔更难禁;食肉饮血侵人体,畏避烟云集茂林。炎热愈威偏聒噪,寒风才动便无情;巨鬼黄父因逢劫,难免今朝万喙临。
原来却化作亿万铁嘴黑翅花脚蚊虫,又波及那些周围的怪鸟,纷纷自行炸裂,以一化十,以十化百,又化百千万亿,黑压压将天都遮了,浑如乌云盖顶,把那巨鬼全身盖满,一齐叮咬,直叮得狂吼连连,上下左右抓挠,如何驱得尽那些虫豸!这巨鬼徒有一身翻天覆地的蛮力,只是无可奈何,被咬得暴跳不已,无计可施。
军前南斗星周纪看了亦觉心惊道:“陛下,此物果然厉害。当初那龟灵圣母便是为此物所伤,虽然万劫不磨真仙之体,瞬间吸作空壳。这黄父却也厉害得紧,耐了半个时辰,只是暴躁欲狂,却不伤根本。如此奈何?”
黄飞虎捻须笑道:“贤弟休小觑它。当初封神之后,我等开创地府,此物乃西方教主送与元始大老爷的,转赐我等。当初龟灵之壳被置于南岳衡山以为镇山之物,至今唤作‘金龟朝圣’。我便又请黑虎兄弟将它与自家的铁嘴神鹰,以那龟灵壳里的残余血肉喂之,又用他衡山祝融峰顶的祝融尸身磷火炼化七七四十九日,方才得此异物,名曰‘鷏’,又唤作‘蚊母’。此鸟最嗜血肉,兼食魂魄,杀之不完,无穷无尽。虽然食不得黄父,却也教它有得受了。”两个侃侃而谈,全不曾见身后老将军黄滚听得面色难看之极,手中斩将大刀亦微微发颤。
忽然黄天化催动玉麒麟,自阵中赶来,拱手道:“父王,高明,高觉兄弟到了。”

黄飞虎眉头微皱,刚欲开口,只听得身后桀桀怪笑,那神荼,郁垒拨开两旁军士,足踏阴风,摇摇摆摆而来,口里一齐作歌道:“眼观千里耳听风,棋盘山上旧名声。今日且奉天尊令,来助东岳捉鬼灵。
怎见得他兄弟模样?果是凶恶:
一个面如蓝靛腮如灯;一个脸似青松口血盆。一个獠牙凸暴如钢剑;一个海下胡须似赤绳。一个方天戟上悬豹尾;一个加钢板斧似车轮。一个棋盘山上称柳鬼,一个得手人间叫高明。正是:神荼郁垒该如此,要助阴兵定输赢。
两个见了黄飞虎,大咧咧唱个喏,笑道:“大帝,你名唤作飞虎,我兄弟两个今日便效那古人故事,捉了这巨怪送与你吃可好么?”说罢哈哈大笑。
黄飞虎与众人甚是不然,只是碍于他两个奉命而来,不好发作。原来这高明,高觉兄弟本是棋盘山桃精柳鬼,假托轩辕庙千里眼,顺风耳二鬼之灵,以神通阻周军于盟津,战死封神,号称神荼郁垒。他两个却会钻营,拜玉帝御前千里眼,顺风耳为师,时常将人间供奉的血食孝敬,以此颇为得势。此番奉元始之命来阴曹相助黄飞虎,它两个当年死于周军之手,以此与黄飞虎不睦。此时两个见了那黄父巨鬼周身蚊云覆盖,形状狼狈,有心拣个便宜,当下更不多说,齐把身晃,现了本相,却是两株高逾千丈的桃树,柳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盘根错节,扎根在巨岩边上,迎着那阴间滚滚风雷,柳树之上万条丝绦倒卷而上,皆粗数十丈,形如绿蛟,彼此纠结缠绕一处,却似一根绳索般将那黄父巨鬼脖颈缠住。那桃树枝叶根茎果实一齐晃动,妖光放射千余里方圆,妖云汇聚树冠之上,忽地一声雷鸣,炸散开来,跳出六个怪人,跳起半空,便去捉那巨鬼受脚四肢,只是那巨鬼身躯实在硕大无朋,六人虽然亦各身高千丈,在它面前便如蝼蚁一般,正是蚍蜉撼树,全不济事。
巨鬼怒吼连声,双臂一振,惨叫声中,手腕处两个怪人早飞入高空阴云中不见。双手握了颈中的绿丝轻轻只一扯,将那柳树倒拽上半空里去了。也是高明见机得快,慌忙自己挣断了柳枝,正是‘壮士断腕’,滴溜溜倒坠下来,轰然落地,砸得土石纷飞,复化作人形,灰头土脸,满脸惭色。那边厢高觉亦收了法相,依旧变**身,兄弟两个元气大伤,羞愧不已。
黄飞虎也不理它,早将手里长枪一振,风雷之声大作,五色神牛足底生出五彩云朵,离地而起,直奔巨鬼飞来。黄天化驱着玉麒麟,双锤猛然相击,轰隆一声,化道银光,直射那巨鬼面门。身后黄家诸将率领百万阴兵,杀声如潮,一齐飞起,齐奔巨鬼而去。
那黄父巨鬼本来正拼命抵挡驱赶满身蚊虫,闭了双眼,耳边嗡嗡响个不停,却不知众阴神齐至。黄飞虎抢先飞上重重阴云之中,早至巨鬼面前,金錾提炉枪奋力刺出,只听得一声龙啸,半途中化作一条黑鳞长龙,张牙舞爪,直撞向巨鬼眉心处。就听得轰然巨响中夹杂着一声哀鸣,那条巨龙撞得粉碎,破甲败鳞满天飞舞,皆化雷火而散。巨怪亦疼不可当,连声咆哮,双手在面前乱捞,黄飞虎驾牛远远飞开,手中乌光一闪,依旧一杆长枪在手,心中也是惊讶不已,暗忖:此物真不负黄泉巨凶之名。天庭教我平定阴间,我厉兵秣马近百年,如今此物现身,本以为手到擒来,不想如此皮厚。毕竟怎生治得它?
正无计可施,又见黄滚率黄天化,天禄,天爵,天祥,爷孙几个连同黄明周纪,带着无数阴兵到处攻打,把五色神牛一催,亦冲入云中。那巨鬼身高七千余里,头顶穹隆,足踩大地,腰间黑云翻滚,百万阴神在云中上下飞舞往来穿梭,喊杀之声震动天地,却似蚂蚁啃象,巨鬼虽然遍体鳞伤,只是伤不得它根本。
黄父巨鬼双手连拍,一击之下便是数千阴兵魂飞魄散,化为团团鬼火爆散开来。又被它不时间一把捞住万余兵士,丢入口中大嚼,吃得津津有味。原来那些蚊子虽然厉害,只是不能持久,过得一时三刻便要散去。此时渐渐消散,那巨鬼目如日月齐现云中,虽然带伤,却越发狂暴。
就在此时,大地又是一阵轰鸣,千万里黄泉一齐裂开,又是两头巨鬼自地中钻将出来,形貌皆与那黄父一般无二,只是一红一青,口鼻眼耳七窍中千百条黄蛇钻进钻出。满身幽火焰焰,比先前巨鬼更是凶恶。
陆压遥遥望见,冷笑道:“这黄飞虎不自量力,一个黄父便已应付不了,如今尺郭,食邪齐至,看他怎生下场?”话犹未了,金璧风忽然掩口惊呼,陆压急看时,面上变色,只见那尺郭,食邪二鬼背上幽火万丈中坐着二人,面貌一般,身披锦衣,坦胸露怀,眉发耸互,海下虬髯如针,顶生两角,一个手执桃木剑,一个手持苇索,指着那地下高明,高觉兄弟呵呵大笑,那桃精柳鬼唬得魂不附体,只是动弹不得。众阴兵亦挥不动手中刀枪,被那黄父鬼张开大口吞了无数。
黄飞虎等人亦觉胆寒,只是终为阴司正神,尚可勉强支持,急指挥阴兵远远退后数万里,列好阵势,与那三头巨鬼遥遥相对。又听得那二人大笑道:“桃柳之精,也敢妄称神荼郁垒!天庭真个无人!”
毕竟不知桃精柳鬼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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