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飞熊身殒乘鹤去 长虹横驾两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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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黑风三友话不投机,那灵虚道人拉着卧龙先生扬长而去,三个就此绝交。子牙见他走了,微微摇头,叹道:“终究是兽性难除,可惜,可惜。”回转洞中将那壶中残酒一饮而尽,自笑道:“灵虚子,你已身入截教,我岂不知。却来作甚‘托儿’,哄我入教!谅你怎知我心向正宗已久。”
当下出得洞来,其时东方初晓,当空明月犹未全然消隐,金乌初上,晨风吹动满山妖雾。正是旭日东升,残月晓风。飞熊倒负双手看了一回,暗暗下定决心,把脚一跺,足底生云起在半空,一路向西而行。约莫行了半日,一座万仞高山横在面前。那山生得险峻,方圆数千里,重重绝壁相对,谷底怒涛奔流,山间野猿清啸。其时正值酷暑,山中却六月飞雪,满山遍野银装素裹,飞熊虽然久居西域,却不曾见得这般景致,心中欢喜,不觉现了原身,却是一只两丈来长的人熊,毛皮镗亮,油光可鉴,一身黑毛犹如钢针一般。
黑熊半风半雾,徜徉群山之间多时,不见那玉虚宫踪迹。他终是个有灵性慧根的,当下落在一处山坡前,拜倒在地,口里祈道:小妖飞熊,志心朝礼,心向大道久矣,只是不得其门而入。恳求仙家慈悲为怀,怜我向道之心至诚,渡化弟子早脱红尘妖氛。
祈毕叩头不住,咚咚作响,土石纷飞,直磕得满头鲜血,全然不顾,倒将面前砸出一个大坑来。其时鹅毛大雪满空飞舞,纷纷扬扬落在飞熊身上,无片时,将个黑熊染作白熊。又被那山间朔风如刀,奇寒刺骨,黑熊虽是皮粗肉厚,却也当不得那冷,只是全身颤抖,强咬牙关拼命叩头不住。
正在头昏脑胀之际,忽然只听得耳畔有人哈哈大笑。飞熊急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道人,一身玄色道袍,面长身矮,跨一只梅花鹿,那鹿蹄下生云,快如疾风,自山下飘然而来。飞熊看了急忙下拜不迭,双掌不住作揖,口称:“仙长教我!”
那道人呵呵笑道:“你是哪里来的熊罴,敢上这昆仑山来?”
飞熊忙道:“小畜家住西天路上黑风山黑风洞,道号飞熊,一向虔心向道,深羡昆仑正教,慕名而来。道长引荐则个!”
道人哈哈大笑数声,忽然变了脸色,手指飞熊道:“你这厮,着实可笑。你不过是只熊罴,却妄称飞熊:那飞熊者,虎生双翼也!乃是上古凶兽,谅你有甚本事,敢以此称之!这也罢了。你不在自家山里本分度日,竟敢私闯阐门正宗禁地,贫道便替昆仑道友收了你这妖孽,却也是场功果。”
话犹未毕,那飞熊是个乖觉的,见势不好便欲化阵黑风逃时,早被那道人把手一指,动弹不得。又见那道人自袖中取出一盏琉璃灯来,那灯焰约莫三寸高下,对着飞熊轻轻一口气吹去,轰然声中,只见毒焰熊熊,将飞熊包裹其间,大叫一声,化为灰烬。一道魂灵被收入道人袖中去了。
道人呵呵大笑,下了梅花鹿,便去那地下灰烬堆里拣起一块玲珑石子来,大如鸡子,通体乌黑,光可鉴人,道人看了赞叹:“不想这熊怪法力虽低,根基却是不差,却也着实下了一场苦功。”
便将那黑石放入袖中,复上了鹿,正欲扬长而去,忽然听得头顶风声鹤呖,急抬头看时,只见一只丹顶白鹤振翅自云中飞下,盘旋数周,飘然落在道人面前,迎风化作一个美貌道童,十六七岁模样,头上挽两个髻儿,生得面白唇红,一双凤眼顾盼流连,虽是男儿,却举止风流,别有一番妩媚之态,见了道人笑道:“老师却望哪里去,袖中所纳又是何物?”
道人干笑道:“童子取笑了。贫道两袖清风,身无长物,今日乃是路过贵境,我洞中还有一炉丹药火候将至,就此别过,改日却来参拜天尊圣颜。”
那童子听了冷笑一声,张臂拦住去路道:“休拿这话搪塞,却不是将我当那三尺稚童!——放了屁儿,却要使手掩!我也是洪荒有名的,莫要在我面前弄这般虚头。”
道人面上变色,暗忖道:他也是洪荒有名的凶禽,野性本重,一言不合莫要动起手来——这白鹤又是元始身边之人,我若惹了他,面皮上需不好看。

当下笑道:“童子何出此言?虽然猎得小小熊怪一只,却也不是昆仑山上之物。”
白鹤童子道:“我也不与你多言论。见者有份,你把那熊罴内丹分一半与我,我也不与你为难。”
道人听了微怒,沉声道:“童子却是说笑了。这内丹若是一分为二,还有甚用。”
白鹤童子道:“我却不理。你若识相时,好好把内丹分了,或者干脆都与了我,万事皆休——你这穷鬼,你那灵鹫山元觉洞穷山恶水,一穷二白之地,便到我昆仑仙境打秋风,却不是天生的穷相!”
这道人听了,气得手指微颤,连道三声:“好好好!我至不济,也是你玉虚宫客卿,如何这般辱我!你这童子,不过倚仗你师宠幸,这般无礼,却不是奴大欺客!”
原来白鹤童子听得“宠幸”二字,便通红了面皮,上前一把扯住道人,怒道:“好贼道!如何出口伤我?须与你甘休不得!”挥拳便要打这道人。
道人正欲跟他放对,却早听得背后有人大笑,慌忙挣脱那童子回身看去,却是一只巨鸟,高约三丈,腰阔丈半,极是肥硕,生得环眼长喙,眉上两道红毛如火,脊背乌黑光可鉴人,肚皮上绒毛却是洁白如雪,一双短小肉翅,两只大脚,摇摇摆摆走将来,口里嘎嘎怪笑,口吐人言道:“燃灯道友,怎地与童子争执?”
燃灯见了早认得来者,又见他现出原身来,一对环眼中精光流动,随时都可暴起发难,只得赔笑道:“仙翁何出此言?我取了此怪内丹,亦是借花献佛,以为晋见天尊之礼耳。”
南极仙翁笑道:“如此却多谢道长美意,只是今日师尊有要事,不能相见,礼物便由吾带为收下了。”便教白鹤童子收下了。白鹤上前伸手索要,燃灯只得取了内丹递与,未及转身,南极仙翁又笑道:“道长将那熊罴魂魄也留下了。”燃灯无法,只好放出飞熊魂魄,跨了梅花鹿自去了。
仙翁便复了人身,乃是一个童颜老者,拄根拐杖,扯了童子道:“着你出来采药,却与那人在此论口!你投入师尊门下日久,怎地还是这般旧时脾性。且随我同去见师尊,有话说哩。”
白鹤一边走,一边笑道:“这燃灯道人无耻之尤,我早看他不惯。老师叫我等去,必有要事——却是何事?”
仙翁道:“且随我进了宫,少顷便知。”
两个半云半雾望上飞起,片时早至昆仑之巅——原来这昆仑分东,西两处,那西昆仑顶上乃是瑶池金母行宫,又多有奇人异士,上古洪荒之仙不计其数。如那陆压散人,度厄真人,皆为西昆仑高士,行踪不定。东昆仑却是阐教总坛玉虚宫所在,自有无数禁制,莫道是飞熊区区一只妖怪,便是大罗金仙,远古妖神若不得阐教弟子引路,亦寻它不见。
当下南极仙翁,白鹤童子早至山顶,却在那玉虚,玉柱双峰之间,周围方圆数千里峡谷内烟云缭绕,隐隐约约听得水响,仙翁大袖轻拂,早将那无穷白气两旁拨开,现出一挂飞瀑,自九重天上无穷青气中奔流而下,如玉龙穿云,又似白练当空,纵贯天地之间。山中一眼深潭,潭水碧绿如翠,那瀑布都流入潭里去了。仙翁把手连拍七七四十九下,只听得潭底一声龙啸,千丈波涛中一条青龙冲天而起,激起漫天水花,被那云端日光一照,顿时金珠玉露满空飞散,又有数十条七彩长虹横贯山谷,犹如一座座拱桥,四通八达,直达虚空深处。
白鹤童子一声呼哨,那青龙半空里一个回旋,飞到两人脚下,长须轻摆,龙头微点,其状甚是恭谨。仙翁看了道:“这龙却比往日听话了许多。”童子笑道:“黄龙师兄每每见得此龙,总是老大不自在,不肯与我等共乘,却要自己飞行,着实好笑。”两个大笑,足踏青龙乘云而起,沿着那当中一条通天虹桥望上飞去,须臾没入云深不知处。
毕竟不知飞熊此去是吉是凶,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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