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回金蝉子寄身金山寺 萧长者嫉妇遇鬼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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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金蝉子寄身金山寺萧长者嫉妇遇鬼妻
诗曰:
春江潮水连海平,江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雾。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洪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景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水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清满江树。
洪江春水,滔滔奔流向东。江边香花馥郁,绿树丛丛,一轮明月皎洁如蓝灯初上,浮跃江上水云之间。
月下花前,一头小小石猴折枝攀叶,纵跃而来。身后不远处,有女白衣翩然,肩头朵朵金花璀璨,腰间三尺青锋如水,顶上峨冠巍然,衬着人面桃花,悠悠然信步沿江而行。
那石猴看见眼前景色,心头欢喜,嗖地跳下树来,连打了**七十二个跟斗,落在江畔,冲着一江春水,忽地放声长啸,清音如咧,猿啼满江,惊奇两岸山中倦鸟昏鸦无数,纷纷然自山间林下振翅飞起,迎着长空月明飞去,无数细小的黑点点点斑斑,撒满仿佛金盘般的圆月。
忽有婴啼之声由远及近,初时若无若有,须臾哭声大作,将江上猿啸声压了下去。
小石猴孙履真一愣之下,手脚并用,循声追去,数百丈江岸一蹿而过,去那江水中一探一捞,随即**跳将出来,怀中已然多了一个襁褓,低头看了一眼,便向金璧风奔来。
“不知是谁家父母,竟将自家孩儿丢入江中任他随波逐流自生自灭,真真狠心哉!”
孙履真怀抱小儿,口中不住抱怨。金璧风俯身看那孩儿,只见那孩子三朝未满模样,生得玉雪可爱,只是双眼紧闭,两只小手舞啊舞地,虚空里乱抓,哭个不住。石猴看了也没作道理处。
金璧风看了,不由微微颦眉,道:“他想来是饿了,是以这般哭个不停。”
小石猴放下婴儿,道:“是了。只是他连牙都没长出呢,却去哪里寻奶与他吃?”抓抓脑袋,低下头看看婴儿,又抬头看看金璧风胸前,忽然伸爪去拉金璧风胸前衣襟,道:“姐姐,你有奶否?”
话犹未了,早被金璧风一巴掌抽飞出去。
石猴就地打个滚儿,又跳将回来,只是离了金璧风丈许开外,不敢再近前,只觉莫名其妙。金璧风皱眉道:“这里荒山野岭,又无人家,如何顾得他?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是个小小孩儿,也是一条性命,终不成丢下不管,任凭狼虫虎豹吞噬。”
履真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带了他同行罢。”
金璧风嗔道:“这猴子口胡!只你一个已如此絮叨不堪,我如何肯再添此累赘?且抱了他,去前面城镇寻户好人家寄养了就是。”
石猴笑道:“履真早知道姐姐忒好心肠。”话犹未落,早见那金璧风扬长而去,履真讶道:“姐姐哪里去?这婴儿怎办?”
“自然是你抱着。”金璧风头也不回,袖手而行,边走边道:“你捡来的,你不抱谁抱?”
孙履真哭丧了脸,只得抱起襁褓,跟着金姐姐去了,行一步,懒一步,沿江而下,不觉走了十来里路程,看看夜色已深,月落星沉,江面上一片光华泛泛,照耀波涛。
履真看见那光,不由喝彩,原来那光不是星月之光,亦非有人囊萤夜读之光,也不是有人凿壁所偷之光,却是一座僧院临江而建,有座浮屠塔耸立夜空,放出重重佛光,普照山水之间,映得十数里内亮如白昼。那坐浮屠:
峥嵘倚汉,突兀凌空。正唤做五色光明塔,千金舍利峰。梯转如穿窟,门开似出笼。宝瓶影射天边月,金铎声传江上风。但见那虚檐拱斗,绝顶留云。虚檐拱斗,作成巧石穿花凤;绝顶留云,造就浮屠绕雾龙。远眺可观千里外,高登似在九霄中。
金璧风看了,喜道:“原来这里有座寺院,如此却省得我们费事,只把这孩子放在寺门外就是,自有和尚们收养。快去,快去!”
小石猴对那婴孩颇为喜爱,便有些恋恋不舍,被金璧风催促,只得同至寺前,只见一块门匾上书“金山寺”三个大字,前后天王殿,大雄宝殿,如来堂;左有铜钟、金兰亭,右有鼓楼、功德坊,满院铺着琉璃瓦,四周尽是粉墙壁。
又见山门左右一副对联:
怀万斯寻甘霖沾浴雨,大千世界福地涌祥云
金璧风也不敲门,便叫履真把婴儿轻轻放在门前,猴子还有些不舍他,抱起了又放下,踌躇间金璧风早走得远了,慌忙叫道:“姐姐等我!”追将上去,须臾没入夜色之中。
却说这金山寺住持法明禅师,正独坐静室,参悟禅机,忽然听见一阵哭声随风入耳,手中佛珠宝色流转,一颗颗时明时暗,即以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漏尽通观之,胸中了然,唤沙弥道:“去把门外孩儿抱来与我。”

沙弥依言出得寺门,果然有个襁褓,裹了个三朝婴孩,哇哇哭个不住。沙弥忙抱了回复长老,法明长老看了那孩儿,一见长老,破涕为笑,咯咯笑个不住,早被长老摩顶道:“莫要笑,莫要笑,你的来历我知道。你来我去两抛开,省的大家胡倚靠。”
那孩子便不哭也不笑,沉沉睡去。
一旁监寺法海禅师看了,心中疑虑,禀道:“师兄,此子来地蹊跷,若贸然收留,只怕不妥。”
法明道:“师弟不可胡言。此子来历非凡,虽然有几重磨难注定,将来正果非凡。”
即作偈一首,偈曰:
六根束缚多劫,四大牵缠已久。堪嗟石头火光中,翻了几个筋头。
唉!阎浮世界诸众生泥沙堆里频哮吼。
说毕,又道:“此子既从洪江中来,便唤作江流儿。”
叫沙弥把孩儿抱去禅房,叫取些牛乳喂养不题。
那法海禅师又道:“师兄,此子之事却也罢了。前日怀义和尚前来,传那大唐则天皇后密诏,叫师兄撰写《大云经》,此乃正事,关系我寺日后兴衰,师兄当时蒙观世音菩萨召唤,朝拜未归,法海不敢专断,未置可否,如今怎生区处?”
法明笑道:“我金山寺地处唐、梁两国交界之处,那李唐之主佛道并重,虽然宏我正法,却不及那梁国武帝萧衍多矣。如今则天皇后既有向佛之心,乃是善缘至了。不可推托。”
略顿一顿,又曰:
“萧衍前番亲来我金山寺,为亡妃郗氏做水陆道场。菩萨曾告我,此人将来成佛,名为‘饿佛’,亦是正果非常。只是他身边的僧人神光、宝志皆来路蹊跷,与我等似是一脉,却又似是而非,你可留心则个,休叫野狐禅坏了正法,你我获罪非小。”
法海依命,自去筹措,不题。
原来唐朝南地有小国,国号为梁,国土方圆不过三千余里,人烟却极稠密,足足亿数,繁华昌盛,国力颇强。
梁武帝萧衍,极好佛法,广造佛塔僧院四百八十座,度僧尼百万人,自以为功德无量,自称萧长者,正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武帝有皇后郗氏,性妒,残害后宫,因亵渎武帝所敬之宝志圣僧,被武帝当众斥骂,郗后忿怒,自投殿庭井中,众人慌忙救之,已化为毒龙,烟焰冲天,人莫敢近。
武帝悲叹久之,便册封亡后为龙天王,又于井上立祠。然而毒龙依旧时常出没后宫,夜夜自井中而出,蜿蜒游走于宫殿之上,盘梁绕柱,厉哭怒骂,三宫六院无不怖栗。
无奈之下,武帝亲赴金山寺,作水陆大会超度之,又请宝志僧、神光僧作《梁皇忏》十卷,一一诵读,不能超度。
如此三年,萧衍又立贵妃范氏为皇后,范氏夜居东宫,常受郗氏亡魂所扰,不胜其苦,武帝全然无法。
这一夜已是三更时分,梁帝东宫,范皇后独卧,辗转不能入眠。原来那郗氏所化毒龙每每于此时自井中而出,爬入后宫,范皇后只得焚香祈祷,那毒龙游走至天明时方去,夜夜如此。
此时范皇后战战兢兢,在屋中排下香烛案,正欲拈香祷告,忽见一只大灯蛾飞来,将香案上灯烛扑灭。
范皇后尖叫一声,道是郗氏鬼魂又至,黑地里乱叫:“郗姐姐,你莫来寻我!宁愿让此皇后之位与你也!”
话音方落,只听得一声格格尖笑,唬得范皇后毛骨悚然,那声音笑道:“此是你自己说的,我若不依,岂非不知好歹之鬼了。”范皇后心中稍安,正欲求她离去,不想暗中一股腥风扑面喷来,咔嚓一声,把范皇后脑袋咬了半边,只听得咀嚼之声大作。
须臾灯火复明,范皇后坐在床边,取镜自观,只见镜子里一个娇滴滴美人儿,自笑道:“这皮囊虽然不错,正是绣花枕头,除了哄汉子也无大用。”
正自言自语,忽然窗外光焰灼灼,有龙蛇啸吼之声传来。须臾,一条数十丈长短的毒龙自屋顶穿入,砖瓦纷飞,那龙满身烟火滚滚,目如金灯,逆鳞翕摆,满屋游走,口里嘶嘶有声,径奔范皇后游来,尚距丈许,忽然凝住不前。
范皇后咯咯怪笑,口里喷出一道黑烟,弥漫满室,烟火里伸出一张鲜红如血的大手,有七八丈方圆,将那毒龙七寸捏了,动弹不得,只听得啃嚼之声不绝,顷刻烟火散尽,毒龙、大手尽皆不见,依旧是范皇后独坐灯下,唇边血迹犹存。
早有梁武帝萧衍,又称作萧长者,带领卫士赶来,见范氏安然无恙,心中宽慰,又见屋顶破了个大洞,不免动问。范皇后只说毒龙不知为何来而复返,敷衍过去。
自此,郗氏亡魂不复再现。梁武帝甚喜,越发将心都扑在范皇后身上了,如此过了半年有余,那范皇后不觉有孕,对萧长者说知,萧长者四十无子,闻皇后有孕,十分欢喜,作乐不题。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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