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鸿蒙初分不计年 潜龙勿用江中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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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武王驾崩之日,镐京皇宫上空忽现一只怪鸟,状如乌鸦,遍体火焰,上下飞舞,嘎嘎怪叫不已,得意非凡。百官惊骇不已。那鸟盘旋了一顿饭时间,方振翅飞去。
武王既死,周公一面举丧,一面命人去请齐侯太公望来朝主持,不想齐地早有使节来报丧,原来齐侯六日前亦已身死。周公闻报,呆了半晌,叹曰:“吾尝告天请代天子死而不得,今又失齐侯,想我王成大业不过二年,上苍何以弃姬氏至此哉!”
只得昭告天下,立武王幼子姬诵为君,是为周成王,周公自己代理朝政。暂且不表。
话说那火鸟离了镐京,一路望西北飞行,不觉来到一座高山之前。原来凡人看去,山清水秀,道人看来,只见满山遍野妖气弥漫,隐隐有血光透出。山北面一片湖泊,方圆一百三十余里,色如鲜血,深不见底。湖水上空血云翻滚,阴风怒号,掀起滔天血浪,波涛间无数龙蛇怪兽翻滚腾跃,张牙舞爪,五颜六色,簇簇拥拥足有千万之数。
那火鸟见了,竟朝那湖上飞去,一个俯冲当空落下,擦着那滚滚血浪一掠而过,冷不防水里蹿出一截百余丈的物事,一身败鳞斑斑,似龙非龙,似牛非牛,前端一个十来丈长短的牛头上生着两只犄角,一双怪眼里磷光闪闪,张开将断未断的下巴,便去吞那火鸟。
火鸟怪叫一声,险险避过这一咬,直上云霄。那怪物咬个空,满口残牙彼此相撞,咯咯作响,咆哮一声,声如龙吟,昂起颈子对着天上怪鸟,竟似要一跃而起向上扑击。火鸟双翅轻摆,红莲真火自翅膀间滚滚而出,立时将那怪物包围。只听得厉吼震天,怪物全身业火熊熊,在滔天血浪中上下翻滚,须臾烧得漆黑,沉了下去。
周围大小群怪见了,知道厉害,纷纷四散潜逃。火鸟知道这些妖物乃是上古怨气所化,杀之不尽,也不追赶,正欲飞去,忽然看见那如山波涛之中露出白森森一物,形如巨塔,时隐时现。火鸟即复化作人形,依旧是个红衣道人,自天上缓缓落下,足踏波涛,看了一回,微微皱眉,重又飞起,望那山中去了。
才至山前,忽然听得一阵山歌随风而来。陆压道君按落妖光,落在山坡之下,躲在一棵古松后看时,只见林中转出一个老者来。陆压看时,不禁险些笑出声来,原来那老者身穿白袍,足踏草履,生得瘦瘦小小,面如秋叶,发若银丝,两道长眉如雪,一对刀耳倒耸。虽然尖嘴缩腮,形容颇为猥琐,细看倒也有些道骨仙风,骑了一头白毛瘦驴,背只口袋,迎着那林中长风作歌道:
“山风逍遥自在,草鞋步履轻快,无我梦里看成败。一觉醒来,人间换了朝代。”
陆压听了,忍笑不住,那老儿听得笑声,一双惺忪三角眼骤然之间红光大盛,将口袋望地下一抛,跳下驴来,周身红焰飞扬,血气逼人。陆压便走出来,指着笑道:“如今成汤已亡两年有余,你方才晓得——莫非是荧惑之星来的?”
那老儿见是陆压,呵呵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一别多年,陆压道君不在西昆仑洞天福地清修,怎地有空来我这荒山野岭?”
陆压笑道:“我那火炎昆冈,寸草不生。怎比得白蝠老祖会选洞府,偏偏在这盐湖血池之畔安家。正是受用无穷也。”
白蝠老祖嘿嘿一笑,颇有得意之色。陆压见地下那口袋不住蠕动,隐约透出一股妖气,便问道:“此中何物?”
白蝠老祖咧开嘴巴,露出白森森满口尖牙,呵呵笑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不过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蠢物。”便解了袋口绳子,放出那口袋中妖怪来,只见一头铁背苍狼蹿将出来,迎风变化百丈高下,遍体青棕犹如铁杵一般根根倒竖,却被白蝠老祖一巴掌打去,哀鸣一声,伏在地下,动也不敢动。
白蝠老祖笑道:“我在山后遇到此物,他说被天将追捕,求我相救。我即教他钻入我这书袋之中。果然有个三只眼的天将领了一队天兵来问,被我打发自去了。你看这狼精,也有数千年道行,其味必佳。不如我俩分而食之,如何?”
陆压看那狼怪时,却也认得,笑道:“灵虚道友别来无恙?”
那狼却不识得陆压,却也知道救星到来,竟人立而起,作揖不止,先染是求救之意。

陆压叹道:“怎落得如此狼狈?”掐指一算,谓白蝠老祖曰:“此狼命不该绝于此,老祖放了他去罢。”
白蝠老祖哈哈大笑,踢了巨狼一脚,喝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苍狼呜咽一声,夹起尾巴,鼠窜而去,转眼没入林中不见。
白蝠老祖便道:“我知你来意了,必是为那人遗骨而来。当初那人身殒此地,我也曾亲眼所见。陆压,你须也是修行之人,岂不闻成败得失,尽是过眼云烟,何苦执迷!”
陆压摇头道:“老祖说差了,我非为此也。如今阐教把持天庭地府人间三界,妖族虽众,却如一盘散沙。四大部洲,又犹以南瞻部洲妖族最受欺凌,如今女娲娘娘意欲重整妖族,老祖何不趁此机会大显神通,也学那三清佛陀成佛作祖?却不强似独锁山林,清风明月,如此寂寞!”
那白蝠老祖听了呵呵大笑,手捻白须道:“老夫不过是山野闲人,虽然痴活了许多岁月,有甚能为,却将我比那三清道祖。不当人子,不当人子!陆压,我也有一言相劝:天数如此,不可强为。纵然用尽心机,到头来不免水中捞月,终究是空!少陪,少陪。”
说罢拱手告辞,忽然听得头顶一声龙啸,半空里蹿下一条赤鳞火龙来。那头白毛驴子正在一边吃草,冷不防被那火龙一口囫囵吞了。白蝠老祖措手不及,呆了一呆,待要救时已自不及。
原来这火龙乃是昔时人皇轩辕氏所乘之龙,后人皇归隐火云洞,火龙亦受天庭册封为五火龙神。只是它生性贪暴,耐不住那天庭清冷,近日私逃下界,亦是路经这中条山,腹中饥饿,见了白驴,哪管得了许多,一口吞之,又奔老祖,陆压扑至。
白蝠老祖自天地初分时便独霸此山,虽然生性淡泊,几时吃得这般亏,当下怒吼一声,伸出左手,化作数十丈大小,当空便抓。那火龙却也机灵,一见之下便知不敌,掉头就跑。原来他曾为黄帝脚力,去得极快。此时一窜之下便是千余里出去,心中稍定,忽然听得脑后风雷之声大作,急忙回头看时,唬得魂不附体。只见一张硕大无比的肉翅,翅上雪白绒毛纷纷,犹如松林一般,从那中条山里伸展开来,铺天盖地,连太阳也遮住了,当头裹来。火龙见如此厉害,当下把心一横,一声猛咳,竟将喉中数千年炼就的内丹喷将出来,乃是百来丈大小的一颗明珠,光彩万道,迎着那雪白肉翅飞去,只听得一声震天巨响,火龙内丹爆裂开来,放射无限光明真火,那只遮天肉翅措手不及,被炸个正着,白羽满天纷飞,微微一滞,火龙趁机一去又是数千里,径直蹿入云中不见了。
这边白蝠老祖收了法相,面色难看,却不追赶。陆压看了心中暗笑:这老儿也是有苦难言。我道他怎地不肯出山,原来是真身被人禁锢在这山中,虽然可以幻化身外之身出游,法力不及万一。如此要他做甚?当下安慰了几句,便告辞而去。白蝠老祖脸上无光,也不挽留,自回山里去了。
却说那条火龙失了内丹,飞了片时,终究支撑不住,却好飞至那灌江口上都安堰上空,哀鸣一声,自半空里落将下来,掉在江里,激起白浪如山。原来水里本有大小蛟类无数,正自嬉戏玩闹,忽然砸下一条火龙来,都吃了一惊,四散游开。那火龙遇水,渐渐苏醒,见众蛟远远围着看,他终是黄帝骑乘,又曾为五火龙神,哪里将这些蛟属放在心上,腹中又正饥饿,张开大口只一吸,不分好歹,早将那些小蛟吞了数十条下肚。其余蛟党尽皆逃散。火龙意犹未尽,拣了一群最多的一路追去,径入江底,横冲直撞,也不知吞了多少水族。正自猖狂间,忽然前面蛟党一齐停住,一条条伏在江低淤泥中,战战兢兢,动也不敢动弹一下。火龙见了大喜,正欲上前饱餐一顿,就听得有人作歌道:
“蛟龙潜匿隐苍波,且与虾蟆作混和。等待一朝头角就,撼摇霹雳震山河!”
只见前头一团乌光骤然亮起,普照江底数十里远近,迎面无数蛟党簇拥着一人摇摇摆摆而来。那人身长数丈,遍体乌鳞,生得人身龙首,虽然顶上无角,一双蛇目却凛然生威,火龙虽是天界龙神,一见之下,竟自惭形秽,不敢与之对视。
毕竟不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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