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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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海螺大酒店,夕阳已经西下。
我对那个中年司机说了身上没带钱,还给他解释了要把手机给他,我正说着的时候,他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等我把自己那已经严重落伍、几乎删了所有信息的手机拿给他,司机大爷对我损人利己、先斩后奏的做法已经难掩一脸的愤慨,忍不住骂骂咧咧道:“你没钱打什么xx(此处省略两字,表男性身体部位,本章以下同)的、装什么xx大爷?你没钱还来这么高档的酒店干什么?妈妈的,害得老子绕了大半个市区来这郊区!——你这破手机连个刹车钱都不够!我要它干什么?”说着,却还是把手机揣到怀里。
要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死,我就一头撞死在你车上,叫你为你的话后悔得打着滚哭!
心里非常难过,不为自己的受辱,而是为同类相煎:我们的社会,到底还是要搞到水尽鹅飞才能彻底改变,人们才会幡然醒悟。当然,错在我身上,我没法说什么,我掏出老罗给我的那部手机,也送给那个司机。似乎是看出我不是故意刁难他,身上也确实没钱,他的脸色才好了点,不过看到手机都没法启动,而且仅那么三个键盘,说是手机不如说是儿童玩具更确切,他看也不看我就不屑一顾道:“你自己带着吧,你的这个东西恐怕也值不了几个钱——还不知道哪儿拾来的呢!”
这样也好,我把老罗给我的这个电话留在海螺大酒店,说不定将来被查案的人找到,会成为证据的。
“实在对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有事……”
“行了行了,别xx说了!住你的总统套房去吧……”那一肚皮鸟气的司机一边极不耐烦地说着,一边看着观后镜。因为实在离市区太远,他只好把车倒到路边,泊在这里钓鱼。
我进了海螺大酒店,那里面的人远远地见我的寒酸破烂样,还和门外的司机纠缠了半天,大概也猜到我是个不速之客了,有一个挺漂亮的迎宾小姐冲我露出客气的微笑,看样子素质挺高,却没和我说话。瞧我进了旋转门,她转过脸,向旁边一个很结实的保安示意了一下,那保安就走过来。
这个保安中等身材,稍微比我矮点,他头发比较长,像是好多天没理了,跟个导演似的。他大概是练过什么功夫,看到我的身板,自认为我是比较好对付的,所以就拉着我的胳膊问道:“先生,请问您找谁?”
保安训练里应该不会有拉人胳膊这一课程吧,这一上来就拉算是什么事啊?无非是看我穿得不光鲜,又一身的土灰。我对这种客客气气的势利眼做法非常恶心,你还不如直接把我架出去来得痛快呢!不过我犯不上死在这样的小喽啰手里,我要找他们的头,越大的头越好,我要一层层找上去,我要把罪过栽在爬得最高的那家伙头上,让他摔得最狠,让他去找王大海讨还血债。哼,恶人还须恶人磨,你们碰到我这个善极而恶的人,就自认倒霉吧!
“我找……我找你们王经理!”我没有提王大海的名字,这样就扩大了捕捉面——他们这里总该有个姓王的负责人吧!哪怕是负责厨房卫生的呢!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什么王经理!”长毛保安说着,手上使着暗劲。
我已经被他拉开了几步,急忙道:“哦,是这样的:有人要我送东西给你们王经理,他说那位王先生是在海螺大酒店负点责,是不是经理我不大清楚!”
“实在抱歉,我们这里确实没有您说的那个人!”长毛说着,手上用的劲更大了。
“怎么会没有呢,是他叫我来给他送东西的!”我说着,拿出那个手机,心道:我来了可不是让你扯出去的,现在我什么谎都可以撒,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这是什么?”长毛拿了过去,反复端详着。
这是什么?你们这里是不会有人知道的!等你们的人拿到这玩意儿,充上电,好奇地按按上面的键,就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了!一想到某人刚刚按了键,就被老罗手下那些喜欢搞神兵天降这种绝活的高手围住一通海打,我心里就乐开了花。
“如果真的没有这位王经理,那我就走了!这个东西,麻烦你转交给他,电脑里的账号密码等我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再告诉他——希望那时候我的心情比现在好!——别拉拉扯扯的,我自己走!”我说着一甩胳膊,挣脱了他,转身就走。
大概想到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送一部手机给别人,而且又是电脑又是账号密码什么的,听着挺像那么回事,所以那个保安急忙说道:“请您先等等,我去前台问一下他来了没有。”
保安跑了两步忽然慢下来,大概是回味过来,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小样,谁叫你不读点书?你现在回过神来也没用了,这无中生有、欲擒故纵之计一气呵成,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你还是告诉我,你们这里有那么个姓王的了!
长毛硬着头皮还是走到了前台小姐那里,和那个小姐低声地说着什么,还不时回头看看我。他们俩大概说了三两分钟,话竟然越来越有火气,也不看我了。我东张西望地装着看装修,凑近了他们。虽然他们尽量压低声音,我还是听见了点。
那小姐说:“我让你赶他走了吗?”
长毛道:“你没让我赶,为什么向我看?”
“你小声点行不行?这里就你在,你说我看谁去?”
“那边不是还有人吗?你不会把他端到他们那里去?”
“你要是请得动,你去请!那些人是刑警队的,来查咱们的,不是来给咱们站岗的——都吃五套拼盘了,六条红塔山也快没有了,这几天也没客人来了!小柳他们也不来上班——这些人来了,他们就像见了鬼似的,害我整天加班……”
“你在这好吃好住的,比你那宿舍不强到天上去了——哎呀,这些废话就别说了,到底要不要把这家伙交过去?反正他们交代了:来了人要告诉他们!我们干脆把他送他们里去!”
“告诉他们?你以为他们没在盯着?他们要是怀疑了,早过来了!再说了,如果真的是……你把他交到刑警队的人手里,我问你,你长着几个脑袋,那谁砍不完?”
刑警队?我向一边的偏厅看过去,果然发现几个人坐在底盘很低的沙发里,围在一个茶几旁,正在那里抽烟。那里烟雾缭绕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打牌还是在查什么资料。
前台小姐还在和那保安说着。
“唉,真他妈的鬼事多!我刚才听他说什么‘希望那时心情比现在好’,看他那一身穷酸的**样子,不像和……有什么关系。妈的!——你看这个家伙到底像是什么人哪?要真的是那什么,我在这里把他惹毛了、发火了,以后我还真不好办……狗日的!”
“你嘴巴放干净点好不好,怎么像个垃圾桶似的!这么脏!”那女人装着在整理什么东西的样子,低着头说道,“我怎么知道他像什么人?不管什么人,还不是你们干的事招来的!”
“我他妈干什么事了?我跟你说,他们的事我连个毛都没摸着!我来这一年多,光跟在他们**后面喝风了!——我是新人你不知道?他们不会用我的!”发泄了一通,长毛期期艾艾地加上一句,“刚才我……大概……好像说了我们这里有……那个人了!”
“什么?你脑子里进水了?这话能说吗?”
“可他拿着那个电话,我能不说点什么吗?我也是……可能被这小子耍了!不过万一真是……唉,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读过高中,你帮帮我!”
“什么样的电话?”
“谁知道什么鬼玩意儿!我看了,就三个键,屏幕恨不得像鬼影子一样,小得几乎看不见。——哎,我刚才说了那话可能会惹事儿,你说我该怎么办哪?”
“你怎么说的关我什么事!你怎么说的怎么收回来!”
“这他妈能收得回来吗?”
“你不会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再告诉……去拿东西……”
“我和他一走,那边刑警队的人看见我不在了,不问?他们那帮人邪门得很,问话狠得像刨人家祖坟似的——我啥都没干还被他们问得差点尿裤子!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个圈套!万一这家伙和那些人是一伙的来套咱们怎么办?”
“那就让他去一个房间,你找几个伙计好好看着他,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对劲,就把他送走——反正,现在是不能让他见着……”
“那也行!我这就去——他妈的,这会子,怎么事儿这么多!”
“记住,就算查明白他耍你了,也像送大爷似的送走——现在正在风头上,千万别惹事儿!”
“知道了!他是我亲爹!狗日的!”
我已经听见他们谈话的结果了,而且白捡了个儿子,当然很开心,一边为自己的高招得意,一边也在庆幸那司机没把我的这个电话拿走,要不然,叫我平地抠饼、对面拿贼,还真没个把戏玩的了!我回头看看那个司机,他还在那里一边等人,一边把玩着我的电话。
那保安放聪明了点,再没有那种赶我走时的外热内冷的劲了,开始对我不冷不热,而且还恢复了他的礼貌用语:“先生,请问您贵姓?怎么称呼?”
“我姓田,叫田弘!”我大声说道。
我告诉你真名,到时候你落到警察手里,别说你和我的死没关系,更别说没见过我,要怪就只怪你找错了老板!我已经看见你们这里有摄像头了,说不定还有录音什么的——你小子,就等着去局子里尿裤子吧!
那个装着若无其事的前台小姐也听见我的话了,还向刑警队那几个人那边看了看。她终于抛下装模作样的冷静,接连对长毛施眼色,那意思叫他赶快带我离开——她一定被我的话震得不轻,生怕那些人过来找事儿。
长毛也紧张地向那边看了看,很快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就领着我上楼。他也不带我去电梯,我就在他身后磨蹭着,一方面是想想该怎么办,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没人搀扶我,我的腿确实疼得厉害。
不带我去电梯,说明他要带我去的地方楼层不高,并且不希望有什么人看见我。我是不是该悄悄溜走,自己去找找他们的高层人物?我在想着,如果任他们摆布、套话,那我迟早会露馅。虽然他们不如刑警队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不会有讲究逻辑关系的审问功力,也就是长毛所谓的“刨祖坟”,不过他们也有另一种让人吃不消的办法,那就是打——现在连有的警察都搞刑讯逼供,何况他们!我自信还能撒点谎,能挨点打,可以对付几个不太明白关节的小喽啰,比如这个长毛,只要不把我打死就行。但是如果来几个直接给王大海办事的人,我编出来的那几句话,是不大可能蒙混过关的,比如他们问我的老板是谁,从那里弄来的账号密码,我硬撑着呆在这里可不是好主意。
还在苏公馆的时候,老何他们就说了,查不出王大海和这里的任何关系,况且,刑警队的人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见到王大海呢?虽然我确信这个酒店是王大海的独立王国,住在里面可以逍遥自在,但是他不会那么蠢,在刑警队眼皮子底下玩猫捉老鼠吧!
王大海不在这里,那么许以纯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和那些刑警队的人捉迷藏,他们不在这里,青红和二叔就也不会在这里。
见不到青红和二叔,我来这里有什么用?
心里一阵冰冷!
不行,我要栽赃这里最高的负责人,不然,我来这里确实什么作用都不起。而要栽赃那个人,我必须住在最好的房间里,让他尽量直接负责我的食宿,况且,我都要死的人了,还会顾忌什么房钱吗,不住白不住!要搞就大搞,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连中南海的人都给他惊得坐不住,一窝蜂地跑来。
“等一下!”我对长毛说了一声,站住了。
“怎么了?”
“我都亲自来这里了,你总该对我有所表示吧!”我尽力绕圈子,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表示?什么……表示?”
“别装糊涂了,你说什么表示?”
“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表示?”
“你他妈不是新来的吧?什么表示都不知道!”
长毛当然不知道我是明知故问,因此我说的这句话的效果很妙,他张口结舌地看着我。
我很明白,他的心里在打鼓,他对我的表现应该比较相信了。如果我是刑警队的人的话,这个什么“表示”是不会自己提出来的。也只有黑道上的人,才会要求什么“表示”。不过这个杜撰的“表示”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一点也不奇怪。
“刚才那边有条子,我不跟你计较!现在你既不让你们老板来见我,也不带我去电梯,让我这么爬你们的这鬼楼梯——是想害我还是怎么的?你们的招商引资环境不怎么样嘛!啊?”
“什么?我……”
“别他妈再在我面前装大爷了!”我说着撸开裤腿,露出腿上的那块很瘆人的血痂,指着楼下道:“我的腿就是被那些王八羔子整成这样的,你不知道?啊?我他妈都成瘸子了,亲自来送宝贝给你们,你们就让财神爷爬楼梯啊?啊?那鳖孙王大海就这么调教你们的?啊?”
“田先生,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啊?问问你们老板,这账号密码你们还想要不想要了,这电话还想要不想要了?不要我他妈就给摔了!”我说着,掏出电话,朝地上摔去。其实我早看见了,地上有地毯,根本摔不坏,而且,这电话也没电,就是不坏也没什么用啊!当然我也没用多大的力气。
我真真假假的表演真的把这长毛镇住了,他抢什么宝贝似的赶忙拾起电话交给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害怕的神情。
我的目的达到了,不过,还得来点刺激的,让他相信我是个真神,这样他就不敢找人来套我的话,而是去找王大海。
“我不走了,要么你去找人把我抬上去,要么我把这玩意儿送给底下那些人!”我接过电话,冲他扬了扬,转身要走。
“别别别,田先生!”长毛说着跑过来,想抓住我的手,“您别生气,我是真的不懂啊!我确实的是新来的!”
“这还硬抢了是怎么的?我就给你,你敢要吗?”我把电话塞到他怀里,他倒不敢接了,还往我身上推,我接着说道:“我还告诉你了:没有账号密码,谁拿着这电话谁就是个死!黑道不让你死,白道也要你的命!”
他的手立即缩回去了,连推也不敢推了。
“既然是新来的,那就学着点见识,留点神长点心,看见了什么事情就想一想。妈的,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我一进门你就往外推我!要不是那儿坐着几个条子,我早废了你了!现在我一瘸一拐的,你还装着没看见!——你叫什么名字?啊?”
“别别别……田先生!”长毛几乎要哭了,“我真的是新来的!我……”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侯小虎!”
“你们老总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
“你他妈又来了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哇……我是真的……不知道哇!”侯小虎的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不,是亲妈,他刚才说我是他亲爹!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是相反了,我这会子说的脏话、恶话、谎话比我前半生说过的总和还要多,而且还那么地道,连稿子都没打。我甚至有点佩服自己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这潜力——没去做流氓真的是埋没了!我要是在黑道上混,那一定会成为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可惜我只有不到一天时间,没机会了呀,唉!
“田先生,我这就带您去电梯!”看到我没说话,侯小虎谄媚地向我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这地方,我比你熟!”我谎话连篇地说着,忽然想去那个的士司机奚落我的“住总统套房”的话来,就说道:“你叫下面那个傻妞把最高那层楼上的一个房间开给我!——居然还想赶我走!”
我当然要住最高的那层,如果实在栽赃不了谁,我就从那跳下去。这楼大概有四五十层高,摔下去肯定是个稀烂。稀烂就稀烂吧,总要把你们这里的名声搞臭,谁叫你们和那王大海有联系呢!
当然,一个人那么壮烈地死了,肯定会有人来查的,而那时候来的人,就不会是现在那几个刑警这样喝茶抽烟,他们总会找到点什么的——我会把这个电话留给他们。
长毛一路小跑地下去了,我长出了口气。不大一会儿,他就跑上来了,把门卡交给我。然后又陪着我上了49楼,我叫他去找他们最高负责人,并再三斥责他说我犯不上和他这种人计较那些不愉快,他这才提心吊胆地下去。

我的房间是在4919,进了门,真是大吃一惊。
平日里想象那些贪官们如何潇洒、如何**,真的见了,才知道自己想的那些实在是土鳖极了。这个迷宫般的套房里有可以供五六个人并排睡的超大席梦思(难道总统会和保镖一块睡),全套红木的家具,壁挂式东芝彩电,健伍音响,这些,都由一个遥控器控制,可以变换位置。一个小酒吧隔间,里面摆着XO什么的洋酒,一个蒸汽桑拿室,三个卫生间,其中两个有可以洗双人浴的浴缸。尤其令我咂舌的是,这间套房里竟然还有一个足有二十平方米大的水池(这么高的地方不会是搞游泳的吧,不怕得高原反应缺氧闷在水里?),我摸了摸水,竟然是热的,可能二十四小时都是热的——这么多可以洗澡的地方,简直可以开个澡堂了!光冲这些,我当这一天总统,也值了!
我躺在床上,按遥控器,不知道按上了哪个键,天花板有几个地方一同转动起来,转出很多块大镜子,几乎占了半个房间,从不同角度照着床上,足看看见几十个人影——这是干什么的?
忽然想到以前和隔壁卖香蕉的黄大哥一同学习外国的“先进经验”,明白了:估计大多数有钱人做那些幸福事时都喜欢来点这个人海刺激。
心思回到正事上,不由得又烦躁起来。
明天,二叔的机器就该去换人了,如果不换,那青红就要遭到不测——现在她如何了都很难说!这不到一天的时间了,我的罪过就要坐实,我该怎么办?是生是死,我该如何抉择?
酒店的负责人怎么还不来?是不是那个侯小虎根本没去找?我可是等不起啊,如果老是没人来,我是不是现在就去跳楼?现在,那几个刑警队的人还在这里,我跳了,人命关天,事态立即升级,说不定那些绑匪就会乱了阵脚,大惊之下逃之夭夭,就可以阻止后面绑票要挟的事情发生。
我走到阳台上,那里空间挺大,放着两个安乐椅,一个茶几,还有些我见都没见过的花草,种植在精美的花盆里,散发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味道。隔着双层的玻璃,我听见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这里实在是太高了!我要从这里跳下去,一定像一张风中飞舞的纸片。
阳台上有个望远镜,像个小钢炮似的架在那里。虽然我视力很好,不用它照样可以鸟瞰这个城市的大概,我还是凑过去看了看。
这会子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白日的喧嚣随着浮尘也降下来,一串串的车灯在向四处漂浮,一些高楼的房间亮着灯,但大多数都是暗的——据说亮灯的房间还有是房地产商自己开了灯来骗人的!
灯影迷乱,明处宣扬着繁华,暗处则涌动着**,整个城市像一个诡异的大章鱼,不知道今晚要吞噬哪些人,而我,已经是挂了号的。
打开了一层窗户,风声更大了,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手,撕扯着窗户,把窗户刮得微微颤动。我知道,那肆虐的风,将会把我吞没,那只手,将会把我的生命攫走。
上一次“炸弹”危机是被动的在死亡线上挣扎,而这次却是主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的生命历程不是向上,而是直坠而下。想起了上几次爬最高建筑看城市的情景,不由得沮丧万分——我的心境,是一次不如一次,现在,终于落到了谷底。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
如果说上一次是心有不甘,埋怨丛生,这一次则自认死有余辜,其罪过万死莫赎!
那么——来吧?
哎呀,怎么搞得紧张兮兮的,还这么伤感干什么?又没有谁借了你的钱不还,你还欠房东的若干房租呢!你现在还白住在海螺大酒店的总统套房,这里的一个月房租怕得好几千吧?大摇大摆地住一晚上,再拍拍**跳楼去,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你赚了!
调整好了心情,想一想,我得先干点什么,咱乡下人也没什么死的经验,也没进过什么培训班——城市人都流行干啥事都先培训——别那么着急上火的,毕竟会死很久,别留下什么遗憾!
我得先干点什么呢?
对了,我得先吃点东西。小女孩给我的鸟食早补了前几天的亏空了,现在我肚子里还真有点饿了。放着海螺大酒店这个大户不吃,把自己搞成了个饿死鬼,实在是太亏了!
关上窗户,找到电话簿,拨了前台。
“请问您需要什么?”这是那个前台小姐的声音。
也不要太奢侈了,那样会给底下的大厨们添麻烦,总统吃什么咱就将就着来点什么吧!
“来个总统套餐吧!”
“您现在就要吗?”
是不是现在就要?
既然吃东西了,那再洗个澡也行,谁叫他这里这么多浴池呢!洗完澡再吃不迟,洗得干干净净的,吃着东西也有心情,再说了,干干净净的去阎王殿报道,也不会给阎王殿里的那些小鬼们添麻烦帮我洗刷!
“过半个小时送来吧!”
“好的,您还需要什么?”
洗澡当然得换衣服,让他们送一套衣服过来吧,我那套衣服太寒酸,别等阎王爷一看见我,就知道我是个穷鬼,让我靠边站,候着那些当官的发财的——跳油锅还得排队,那不太窝囊了?
“你们这里有什么服装我可以换的吗?我来得急,没带洗换衣服。”
“好的,您稍等!啊,对不起,忘了问你——请问您要什么酒?”
酒?这都半屋子的酒了,还不够我喝的?难道我是个酒鬼吗?
不过,要不要真的再来点酒呢,既然不要白不要?
不行,不能要酒!我喝酒不行,白酒那是我的克星,万一喝多了,会误事儿!勉强来两瓶啤酒还行,不过啤酒涨肚子,等会开吃的时候肚子里就没空间了。搞洋酒?又骚又劲的,喝了要是心血来潮,搞出点有伤风化的事,晚节不保,犯不上!再说了,那也是资产阶级的产物,阶级感情上受不了,俺可是十八辈贫农出身!说到底,酒都是由粮食变出来的,放着新鲜的不吃,去喝它长年累月化成的水,很吃亏——谁知道是不是变质粮食酿造出来的,现在这事儿可多了!而且,谁知道酿造过程中有没有人像“我爷爷”那样,在里面撒尿?
“不,酒就不要了!快点给我把衣服送过来,我有要紧事儿!”
“好的!请您稍候!”
脱了衣服,转到里间,跳进大池子里,发现浴池里面里面竟然还有个电动搓澡机。搓吧,平时去小清华浴池,舍不得那三块钱,老是自己搓背,让搓背的阿狗叔看不起,非要免费给我搓一次“感受感受”,浴池内外见了,语多讥讽。而且,我还总怀疑背上有块地方够不着,搓不干净,现在放着免费的不用,太可惜!
搓了一半,想起那两间浴房来,为什么会有三个浴池呢,而且都不一样?
是不是三个浴池早中晚各司其职?晚上总统就躺在这个大的里面,享受搓澡的乐趣?
或者是总统带着孩子来,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的,一块感受?
要不要也用用?
虽然现在是晚上,但现在不是特殊时刻、只争朝夕吗,不计较那些了,去瞅瞅!
又到了那两个浴池里泡了泡,泡得身上都起褶子了,还去桑拿室里坐了坐。
觉得少点什么,或者说多了点什么。
是什么?
没有哪个总统是光棍吧?这么大的双人浴池,明明就是给老两口——或者一老一少两口子——洗澡用的,你一个大光棍老在里面干泡,有什么意思?
出来吧,可是衣服为什么还没送来?总不能让我光着身子吧?或者,还穿那套脏兮兮的衣服?
那也太恐怖了吧!既然洗得这么干净。
那么,洗完澡,总统会穿什么?
浴袍。可放浴袍总该有个衣柜什么的吧?这里都是墙,虽说装饰得很豪华,还挂着世界名画,可是却一个柜子都没有!
会不会柜子像那个镜子一样,也在墙里,用遥控器控制?
我认得几个英文,于是拿来遥控器,仔细看看,还真找到了cloth这个键!
果然,柜子是在墙里隐藏着,柜门打开后,我找到了浴袍!
穿上浴袍,心里不由得感叹,总统要是不会英语,来了这里洗了澡,还洗了衣服,那该多狼狈——老两口什么也别想干了,“光”坐着等衣服干!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都当上总统了,怎么可能只有一套衣服?你算吧,他们俩结婚时会买一套衣服,当总统时再买一套,加上没结婚没当总统时那套,最起码该有三套衣服了,三套衣服怎么可能没衣服穿,你见哪个总统光着身子上街煽话的?
“Sorry!Housekeeping,mayIcomein?”不知道哪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谁?谁在这里说话?”
我一边找着这个说外语的女人,一边努力地搜索着自己的英语储备,等到觉得词性、时态差不多快对了,感觉应该是客房服务员来了时,门外却已经响起了一连串的敲门声。我打开门,原来是送衣服和食物的一老一少——他们按了门铃,刚才那句英文就是门铃声,我当时正在检验自己的听力,没去开门,他们等不及了,就敲了门。
这一老一少推进两个手推车,一车是衣服,一车是食物。衣服我当然还是不急着换的——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脱掉浴袍吧!再说了,就算穿着浴袍跳楼去,浴袍半路被风扯掉了,那也是“赤条条去来无牵挂”。吃的嘛,倒是正要紧,我的肚子已经开始唱空城计了!
这爷俩把那些稀奇古怪的食物都拿出来,摆满了整整一个桌子。荤素纷纭,还有不知名的水果。所有那些东西,除了那盘大饼,我见都没见过。这要全吃下去,我的体重该增加一倍了!我盯着那一盘盘、一盆盆的美味佳肴,直想问他们:“你们是不是也在这里吃晚饭?”
他们当然不会在这里吃晚饭,摆好了食物,他们站在门口,也不出去,就在那里看着我。
哦,是监视我的!那有什么客气的,吃吧!全当你们是总统保镖!
我得说,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吃得最饱、最丰盛的一顿饭,那些味道,也是我平生从未品味过的。我每样都尝了尝,有的还一尝再尝,吃的东西多得让我自己都吃惊,如果按普通食品的体积折算下来,那该有:五个馒头,三个烧卖,五个卤猪蹄,两盘花生米,两盘青椒肉丝,一盆猪肉炖粉条,一盆酸菜鱼,一个大盘鸡!外加三个橘子,两个苹果,一根香蕉!我让那两个人收拾桌子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根说腊肠不是腊肠说鸭脖不是鸭脖的、有肉有骨头的挺古怪的东西——姑且折算成一根火腿肠吧!
“这是什么东西?挺好吃的!”我问他们。
“这是海蛇干!”那个老头说。
“什么?”我一听这个“蛇”字,差点没把辛辛苦苦按进肚子里去的东西全吐出来,因为我听说过海蛇毒液的毒性远远强于一般陆地蛇毒,属于最强的动物毒。
“海蛇……干?这个,会不会有毒啊?”
“不会有毒的,这个是经过千年人参泡过的!原蛇是五千块钱一两,从深海里捕捞出来的,是幼蛇,没毒!中国也有地方把黄鳝叫海蛇的,不过在我们这里,黄鳝只能作配料,上不了大席面!”
五千块钱一两,这不是在吃人民币吗?我听呆了,幸好东西多,他们还没收拾完,我又指着那盘被我当猪蹄吃掉的东西——当然只剩下骨头了,问:“那个,是猪蹄吗?”
“那个叫飞熊入梦——是用熊掌做出来的!”
我感觉脑子嗡的一声。
熊掌?老天爷,我吃上熊掌了!在梦里我都没敢打吃熊掌的主意,充其量来个野猪,现在竟然把熊掌当猪蹄吃了!
“还有那个,那个!”我又指着那个“猪肉炖粉条”。
“那个叫‘鲤鱼跳龙门’,是鲤鱼须炖鲟鱼。鲤鱼是黄河鲤鱼,这个‘龙‘也就是鲟龙鱼,是正宗的俄罗斯鲟——现在中华鲟不让卖了……”
这么好的东西,被我当猪肉炖粉条吃了!唉,暴殄天物啊!我伤心得在心里直叹气:你早说嘛,我也可以来半斤啤酒,就着这些珍馐美味细细品尝一番!现在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囫囵下肚,连味儿都串了,想回忆也没个回忆的去!
不能露怯啊,继续!
“这个是——哦,这个我知道,这是烧卖……”
“这不是烧卖!这里就这个饼最便宜,主料是加拿大的小麦,加的有燕麦、青稞、荞麦、法国波尔多的啤酒花,还有中国信阳的糯米……总共九种原料,来自世界各地,叫‘五湖四海’!”
“干嘛做成个饼啊?”
“这是‘世界人民大团结’的意思。”
连个烧饼都搞这么多花样,不能再问那些菜了!
这也太打击人了!
我把那个海蛇干咬了一口,却感觉已经咽不下去——我实在吃得太多了!
“你吐在这里吧!”那个年轻人早看出我的“吃况”,他从小车下拿出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举到我面前。
“算了,五千块钱一两的东西,这一口怕得百十块呢,我不能浪费了!——这一桌得多少钱哪?”
“原料有价,厨艺无价!”老人低下头说道。
“你就说原料。”
“这一桌菜的原料,总共是二十六万五千三……”
“啊?”我那口海蛇干,还是吐在那个木盒里了。
我赚了,我赚大了!这辈子,我对得起自己的这张嘴和这副肚肠了,就这么死了,值了,超值了!
王大海,我今天吃定你了,我吃死你!我叫你心疼得在街上打着滚哭!
“来你们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有哪个总统来过吗?”
“唉!”老人叹了口气,低下头,没说话。那年轻人倒是嘴快,说道:“没有总统来过,倒是书记来过两次。”
书记?我心里一惊,哪个书记啊?
“什么书记?他吃的都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书记,反正也是总统套餐!是王总陪着,那也是冯叔给做的!”
“小李,这话该说吗?”老人低声但是很威严地喝道。
“对不起,冯叔,我是……”
“走了!”
王总?哦,一定是王大海了!
王大海,这回你算是跑不出我给你撒下的这个栽赃大网了!
爷俩离开了,好一会儿,我才感觉自己能够活动了。正要脱掉浴袍换衣服,忽然又响起一阵敲门声,我打开门,看见三个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竟然是那个送我来的司机。那两个人中,一个穿着制服,是酒店保安,另一个却是便服,从他的精光闪闪的眼神我看得出,这是个狠角色,说不定是刑警队的人。司机和那个保安都是气喘吁吁的,汗流满面,看样子是从楼梯爬到这49层楼上来的,那个狠角儿却是气定神闲。
看我开了门,司机老兄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道:“总……总统——哦不!那啥……大哥!哎呀……终于上来了,哎哟……累死我了……”
他说了这些就只能喘着粗气了,喘了一会,他有点不安地看着身边的两个人。
大哥?有没有搞错,你至少比我打十来岁呢!我疑惑地盯着他,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你的电话!”他说着,把我的电话递给我。
“电话已经充当车费送给你了,怎么,你非要钱……”
“不是……不是不是……有人找你!”
找我?现在谁会给我打电话?哦,一定是三叔和小五他们,他们见我没回去,是早该打电话了!
但是我不能接——接了,我的意志就要动摇了!我不是个坚强的人。
我没有接电话,说道:“我现在没空!”说着就要关门。
“真的是你的电话,那边的人说了,要我千万找到你,”他说着,一边用手扶着门,一边急急地低声道:“大哥,实在对不起,我……我向你道歉,我那些话……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现在跑个出租车,难哪!这他妈的油价涨得……比xx撅得还高!我是真的不知道——给你,你的电话!”他说着,硬把手机往我怀里塞。
前倨后恭的,这么好心的爬这么高的楼层把电话送到我房间,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接,你接吧!”
“不行啊!那边的人非要你接才行!”司机大哥说着,凑近了我,“那边的人说了,只要你接了电话,他……他给我五千块钱!我现在已经拿到账号了,你接了电话,我就能拿到密码了!”
我的脑子一激灵——这不是三叔他们来的电话,他们不会用钱来办事!
那么是谁呢?谁会用五千块钱来买通人去转个电话呢?
“我的大哥——我的大爷!你倒是快接啊!”
今日因故未能及时上传,故将明日的一并发上,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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