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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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照耀下的众人的神色,都是如此的慎重庄严,饱含着喜悦与激动。
若不是我无意间朝窗格子外瞄了一眼,也丝毫不觉得,天色,已经有些鱼肚白。
过不了多久,每日太阳升起前的第一声鸡啼就要响起。
桑炉中渐渐只传出偶尔的一两下炸开的声音。僧侣念经文的声响,也小了下去。
煨桑仪式已近结尾。
先前那个送递柏树枝枝条的僧侣走上前对唃厮啰说:“尊敬的赞普,上供奉佛祖,下布施众生吧!”
尚扬丹见状,也笑着说“赞普,您的母亲和王后一起,早早到外面的泉眼处背水。神佛前的吉祥之水,就是头轮水呢。方才,她们还说,要用头轮水,拌了糌粑,兑好青稞酒。煮好“观颠”,等祭祀完,给您和神女端来。”
王后?不就是他老婆么?
唃厮啰豪迈一笑,似是非常愉快的转身,想是要接过诸葛先生手中的物品——我。
可惜,这个时候,本小姐正借着醋意发着脾气,不乐意给他抱。
头一扭,“我要自己走。”嘟囔着挣扎。
腿有力的蹬着,诸葛先生也不敢用力钳制我,只能在唃厮啰无言的默许下,把我放到了久违的土地上。
被抱着固然是省力气,可还是要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才安心,安全。
“各位首领,随本王一起继续祭典。”唃厮啰环顾大殿,呼出白色的气息。
低下身,不理我小力的挣扎,拉着我的手,强制性的必须与他同步。
在诸葛先生的引路下,唃厮啰和我领着一行人,跟条长长的蛇拖着尾巴似的,游移……
“赞普,神女。片刻后在山下河边祭山祭水。”诸葛先生小声的在旁边提醒。
“还要煨桑么?”我也回以小声的问。
“是,但是主要的是以进行血祭为主。”诸葛先生从容的答到。
血祭?
很熟悉的字眼,这使我想起一个自昨夜便被遗忘的人。
拉德维松。
“拉德维松呢?”我停下脚步。没见到他?
“光护之子不方便进大殿,属下已经派遣人先行引至祭祀处。”诸葛先生也停下脚步,行礼回答。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刚就纳闷: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连一个侍女、侍卫,都见不到,连递个东西,都要僧侣动手。看来是连一个闲杂人等都不允许进来,恐怕是连赞普的母亲(也就是王太后)、王后这么尊贵的身份都是严格剔除在外的。这么看,恐怕进大殿的人哪怕是打个下手的,也是个大人物。
“哦。”我含糊地应了声,继续走路。
山头、河边的树枝上悬挂满了五彩经幡,离我最近的那棵树上每根树枝上都缀系了五彩经幡,随风飘动。
数不清的人在晨曦下晃动着,激越着。想起煨桑古时的另外一个作用:借煨桑用来结集群众,加强部落联盟,以壮大声势。
闻名不如眼见,真的好壮观啊。
“五彩经幡,不同颜色表示不同的意蕴。从上到下的顺序为蓝、白、红、绿、黄。民间传说,蓝为天,白为云,红为火,绿为水,黄为土,依次用羊毛线缝制。若以五行会意,则蓝为水,绿为木,红为火,黄为土,白为铁。”拉德维松见我们走近,迎了上来。
瞥到我如同没见过世面的张大了嘴巴。拉德维松走到我左手后方,笑着说给我听。
看,不就是宝贝一个吗?比那百科全书还详细。那么多年的灌输,可非等闲之辈。
诸葛先生惊讶的看着拉德维松,我心中微微一动,有个主意渐渐成形。
“拉德维松。”我叫了那俊逸如神的少年。
“是,小姐。”他一直不愿意叫我主人,我也从不勉强。听习惯了也满好听。
“前儿个,我在车上教你的《小桑》的经文,可还记得?”我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深处。
“记得。”拉德维松,有一种难得的本领,过目不忘,是已,在路途上,无聊时,我故意刁难的背了篇据说是后来莲花生大师所创经文《小桑》。
艰涩难记,他却是一次就记住了。
“《小桑》,可以使人无论是在家,还是外出,随时念诵。诵之皆能心想事成,如愿以偿。我欲让拉德维松念来,不知,大家可有意见?”我转头,对着跟随的几十个部族首领,询问着。
“遵法旨。“所有人都异口同声。
我满意的回头,唃厮啰微微挑眉一笑,开始祭祀。
洁白的桑烟伴随着拉德维松低沉的音调,浑厚的如同真的与神灵在对话。
原本人头簇簇,刹那间安静下来,跪伏于地。
因为未知,所以虔诚。
“煨桑以娱山神。”香枝和青稞酒等祭品,一列列的被摆上,唃厮啰带头,在新建起的神坛上行礼,叩拜。

“煨桑祭祀水神。”黑压压的一片,红冠子公鸡终于亮了嗓子,清脆悠远的鸣唱。
无人注意我挺直的娇小身躯,左右张望的眼睛。
“血祭——”一个熟悉的声音,越俎代庖喊叫,成功地破坏了我怀着瞻仰的心情。
是温逋奇。照例,他应该规规矩矩地趴着,赞普没起来,他怎么可以先起来呢?
果真,还是沉不住气。
一头公山羊,被牵到祭坛前,全身用水清洗干净。正叫的欢畅。
我拉了拉还跪着的拉德维松,使了个颜色,让他站起来。
拉德维松聪颖的明白了我的意思。开始振振有词地背诵祈请神灵降临的祈祷文。
其他人则在各自位置上抬头全神贯注地观察祭祀羊的状态。
十分种过去了。
二十分种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分钟,我站的脚都麻了。也不见祭坛上有什么异动。
那头公山羊,还是“咩咩”的叫个不停。
底下的人,骚动起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神灵怪罪了,神灵不愿降临。”
恐慌的声音在广袤的大地上,在大山围绕的谷地,如同设施极好的扩音器,传的迅速。
我嗤之以鼻。
按古老的风俗。山羊在祈祷声中开始颤抖,标志着神灵已降临,人们可以宰羊血祭,慰劳或取悦神灵。
这是以一刹那重要意义来划分的。
如果那只山羊没有经历战栗的一颤抖,祈祷仪式还要继续,直至山羊颤抖、神灵降临为止。神灵降临后,就要宰杀山羊,向神灵献血祭,并向神灵祈祷许愿,除了向神灵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和村民安康外,每个人也可按照自己的想法向神灵默默许愿。
再看那公山羊,被喂的饱饱的,梳洗,伺候的舒舒服服,再加上拉德维松带着磁性的祈祷。怎么看也不会让山羊造成惊吓。
温逋奇大喝一声:“是哪个在说话?”顿时,乱成一锅粥的人,寂静无声。
就有几个大汉,推搡着五六个人到祭坛前。
“是你们,在扰乱祭祀?”温逋奇大步下了祭坛咄咄逼问。扭曲的脸煞是吓人。
“大首领恕罪,大首领恕罪。”自首领队伍中连滚带爬出一人,嘶声求饶。
“那是熙河(今甘肃临夏、临洮一带)首领青宜结的妻小。”诸葛先生喃喃低语。
我所知道的青宜结,乃是龟兹姓氏,在公元840年以后,龟兹进入西州回鹘势力范围,西州回鹘向西发展,以高昌(今新疆吐鲁番)为中心,建立了高昌回鹘政权。亦称北庭回鹘、和州回鹘、阿萨兰回鹘。(与前文所提甘州回鹘也就是河西回鹘的阿萨兰部非同一部落).其所辖东抵哈密、西至库车、南达于阗、北越天山。首府位于高昌(今新疆吐鲁番东)。
这个部落,原是跟随唃厮啰时间最长的,可算得开国功臣了。
“既是神灵怪罪,不愿降临,那就拿这个孩子去当祭品。”温逋奇大怒,阴侧侧一把抓过这群人中唯一的一个妇女手中环抱的襁褓。
几步走上祭坛,抓起大刀就欲往下砍。
我一凛。
温逋奇又要把人作为祭品,不由望了一眼拉德维松。
拉德维松脸色苍白的让我心疼。
新仇旧恨的一并袭来。
我承认,我护短。
来不及思索,我大声唱起了《向往神鹰》.
我的声音与熙河首领青宜结绝望的吼叫一同撕裂寂静。
原生态的歌曲,唱起来,有股子原始的气息。
在每一天太阳噢升起的地方
鹰色的神鹰噢来到了古老村庄
雪域之外的人们来自四面八方
仙女般的空中小姐翩翩而降
祖先们一生也没有走完的路
啊神鹰啊
转眼就改变了大地的模样
哦迷迷芒芒的山
哦遥遥远远的路
哦是谁在天地间自由地飞翔
你把我的思念带向远方
噢远方
心儿伴随神鹰噢飞向那远方
想看看城市的灯火和蓝色的海洋
当梦想成真走进宽敞的机舱
俯看天外世界止不住热泪盈框
父辈们朝圣的脚步还在回响
啊神鹰啊神鹰啊
我已经告别昨天
找到了生命的亮光
哦摇摇滚滚的风
哦飘飘酒酒的雨
哦蓝天的儿子又回到了故乡
啊神鹰啊
你使我实现了童年的梦想
哦梦想……
我围绕着温逋奇兜兜转转。一时间,倒也把温逋奇给震慑住了。
扬高的刀子,没有“霍霍”的落下。
耳朵里清晰的听见所有人放下心的“吁”声。
可我知道,还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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