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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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木汐、司琪合买了一个饭卡,今天被我忘在家里了。晚自习前,我们三个饥饿的人,幽灵一样满楼道乱窜,希望能找谁借到饭卡。“喂”,我说,“你们两个节省点体力行不行啊!”我惜力地跟在后面嘟囔着。木汐一把把我揪到了前面,说:“你熟人多,你不出头谁出头!”熟人的确碰见不少,要么没饭卡,要么没带饭卡。我们只得无奈地奔向小卖部,去买已经吃得难以下咽的面包、火腿,一路上,我差点没被她们骂死。刚推开小卖部的门,上课铃就响了,又不得不两手空空地往回跑。接下来的晚自习,各种美味在我脑海中轮番晃动,晃得我眼冒金星,看天空像一块大饼,看星星像一粒粒的芝麻。
放学回到院里,看到一楼的住户在大办丧事。纸牛纸马纸轿子,密密麻麻的花圈花篮,披麻戴孝的亲属,络绎不绝的人群,撕心裂肺的哭丧,在素来安静的环境中格外的突兀。
经过时我不由得有些恐惧,腿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但我还是想到了把听了一路的MP3关掉,算是对死者的尊重吧。
想起外公走时是多么的孤寂。外婆,妈妈和我,是他最亲的亲人了。外公对死亡看得很淡。真的。我从没见过面对死亡那么坦然无畏的人。我也没见过那么平静的面容,没见过死亡会呈现出如此美好的姿态。在殡仪馆告别时,十一岁的我甚至想去摸摸外公的手。我想,就摸一下也好,再过一会儿,这个身体,这个面容,这个曾抱过我亲过我爱过我的人,就再也不存在了。可是,我摸不到。我和外公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棺盖。
此后我多次想,薄薄的透明的棺盖,它多像生与死的界限啊。你可以看见死亡,也许死亡也可以看见你,但隔着它,你过不去,它也过不来。我还想过,死亡它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着的呢?是一片混沌,一团雾气,还是,像电影里的幽灵那样飞来飞去?
我亲爱的外公,在领完最后一次工资的转天,走了。是的。我记住了这个细节。因为我的外公把所有能给予这个家的都给了。他再也没有时间了,再也没有能力了。他还避开了春节,他在春节前三天让我们料理完了所有的后事。这是外公奉献给我们的最后的仁慈。他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去了。我们那时才发现,作为大学教授,他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他带上了三样东西:一副眼镜,几份《参考消息》,还有我写给他的一封信。我那时只有十一岁,写了什么现在已经忘了。那封信让外公的一些老朋友掉下了眼泪。我记得。
没有遗嘱,没有信件,没有遗言,外公了无牵挂地走了。也许他真的累了。我们的快乐、烦恼、幸福和麻烦他都不再问了,不再听了,不再管了。
不办丧事,不开追悼会,不贴讣告,不收花圈,不挂遗像,不保留骨灰——外公生前多次这样说道。他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人们常说开灵车的人心眼不好。可是,外公的灵车开得又慢又稳。后来大家猜测,是因为外公所在的大学在他的灵柩上披盖了一面党旗。鲜艳的红色为他抵挡了尘世的所有肮脏与邪恶,他得以带着最洁净的精神而去,如同婴儿。
可是,亲爱的外公,你去了哪里?
晚饭时,林遥打来电话:“猪,我的作文你什么时候写呀?交稿的时间又提前了。”我说:“不好意思啊,题目我忘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1。看一个民工喝水。
2。上课打嗑睡。
3。躲雨记。
“这谁出的破题目啊!”我抱怨着。
他讨好地说周六请我吃饭。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可能出校门的。他试图说服我。我说:“为一顿饭违反学校纪律,太不划算了吧。”他不甘心,唠唠叨叨地很是烦人。我说,“你再多话,你的作文我就不管了。”他立刻闭上嘴巴,挂了电话。
刚把作业铺在桌子上,阿透的短信来了:“亲爱的,干吗呢?”她就喜欢在晚上纠缠我。我答:“亲爱的正在给白痴写作文。”她说:“白痴太多了,说说看,具体是哪一个。”我说:“林遥。”她愤愤地说:“喂喂喂,他凭什么让你写啊。”回她:“我命苦。”她就像个怨妇一样喋喋不休,说她们班作业留了十一项,不知要写到哪辈子了。我说看来你比我还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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