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连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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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卷册记载着什么事?
赵敏来只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还是借此扰乱军心?
打定了主意便不想再为情所困多作思考,虽然如此,我还是决定派人回长安去将所有的卷册带来洛阳。虽然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我,但却左右不了目前的局势,与晏七行战场相见已迫在眉睫!
卷册没来得及运来,洛阳会战拉开了序幕。
七月十七,天热得冒烟,数十名战士中暑。
当夜,晏七行麾下前锋郭解率军炮轰偃师城,偃师距洛阳不过三十公里,隆隆的炮声听得清清楚楚。
我匆匆赶到幕府大堂,就听里面传来窦婴的声音:“前番战事已将带来的弹药消耗无几,余下的悉数补给了偃师守军。三日后,新的弹药补给将送抵洛阳,其时应对叛军火炮枪械便绰绰有余。故此苏建定要死守偃师三日,为洛阳会战争取时间。”
“这种作战方式太被动了。”我大声说着,迈步入议事厅。
大堂里热得象个蒸笼,大大小小数十名身着战袍的将领们正围着舆地图议事,见我进来,大家赶紧上前见礼。
“虽然我不擅长带兵,但有一些想法,想跟各位大人商量。”我说
韩安国恭声说:“原闻其详。”
走到舆地图前,我说:“这场仗我们打得太被动了,其实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与其守城,不如主动出击。叛军所恃的无非是手枪大炮,如果我们炸了他的炮,那满天的乌云可就散了。”
韩窦二人相视而笑,韩安国说:“禀……”
“洛大人。”我说。听他们叫我娘娘浑身的汗毛直竖,还是洛大人听着顺耳。
韩安国顺了我的意思说:“洛大人,其实之前臣等已筹谋定准,于叛军攻打偃师次日晚,苏将军会偷袭敌营,之后声东击西炸毁对方火炮。”
我抚掌大笑:“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既然说炸炮,干脆连敌人所有的大炮都炸了不是更好?”
众人一起瞪圆了眼,这可是大事件。
韩安国迟疑一下,问:“此事颇难,莫非大人已有良策?”
“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抬手指向荥阳。“荥阳城小,容纳不下三十万人马,所以晏七行军驻扎在城外。”
一名少年将领补充道:“据斥侯回报,叛军三十万共十八座主营,连营数十里。”
我抬头看看他们,见一个个全都满头大汗,这么炎热的天气,岂不是上天相助吗?
“斥侯的回报中有一个情况,不知道各位注意到了没有?”
窦婴回想一下,说:“叛军连营戒备森严,周围十里之内难以靠近。”
少年将领眼睛亮了亮,说:“天气炎热,为避暑气,晏七行军驻扎在山林里。借树木掩护,靠近敌营并不很难。只要……”
“只要人少点,目标小点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赞赏地看着这年青人,孺子可教也。
少年人脸微微一红,说:“臣李陵。”
“李陵?”我惊讶地扬起了眉。“李广的孙子?”
“正是小将。”李陵的脸似乎更红了。
“果然是将门虎子。”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可惜结局不怎么好。“这次行动算你一份儿。”
“万万不可。”韩、窦两个人不约而同一起反对。
“什么万万不可?”我有点惊愕。“我还没说想干什么呢。”
韩安国说:“洛大人欲去荥阳炸毁叛军火炮。”
到底是老狐狸,猜得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难道不是个好主意吗?”我抱臂问道。
韩安国说:“主意是好主意,可是由娘娘您亲自前去,就万万不是好主意。”
我眨眨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了?”
窦婴说:“娘娘口未明说心向往之。”
“心向往之?你还真逗。”我笑出声来。“又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还真的去定了。”
正正神色,严肃地说:“而且,我的目标不止是大炮,而是晏七行的三十万大军————我要火烧连营!”
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呼出口气,郑重地说:“我想了很久,这个办法切实可行绝不是异想天开。你们想想看,天气这么热,敌人又驻扎在山林里,树木营寨都是易燃之物,十分有利于火攻。我们让战士人手一把茅草,边放火边进攻,一定可以大败叛军。”
当年刘备为报关羽之仇,引蜀国精兵七十五万征东吴,危急之中孙权起用孙策之婿,一文弱书生陆逊为大都督,总制各路人马迎击刘备。陆逊为人坚忍,为避锋芒,无论蜀兵如何骂战,只坚守不出。
其时天气酷热,刘备把军营扎在山林中以避暑热。陆逊看准时机,命士兵每人带一把茅草,到达蜀军营垒时边放火边猛攻。蜀军营寨的木栅和周围的林木为易燃之物,火势迅速在各营漫延,蜀军大乱,被吴军连破四十余营。
这个就是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的典故。虽然有点夸张,还有点不合逻辑,七百里的距离,大连到沈阳那么远,再怎么样也够时间应变了。但这场仗的确决定了蜀败吴胜的结局,最后弄得刘备病死白帝城。
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晏七行居然会犯一样的错误。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他哪能料到有人会隔着偃师、巩县两座城来觊觎他的连营啊。
多亏了罗贯中,否则我哪儿想得到这么好的主意?
韩安国略作考虑,审视着舆地图说:“若说炸毁火炮,尚有机会,但火烧连营,需集结大批兵力方可。我军若到荥阳,必经偃师、巩县,此二处皆有敌军驻扎,如此庞大的行军,如何掩人耳目?何况敌营戒备严密,十里之内断难接近,若非出其不意,火攻未必能成事。”
这倒是事实。
“所以我们索性就来个连环大作战!时间定在明晚!”大家聚拢了过来,听我的作战计划。
七月十八,天热得人直冒油,有数十名战士中暑。
晚上,精挑细选的三百勇士,身背背囊,肋佩腰刀,乘夜出了城,静悄悄地前往荥阳。真是静悄悄的,因为马蹄缠了棉布。既然偷袭,自然要象模象样儿。
我骑着小霍的“冠军”,那小家伙死活要跟来怎么说都没用,最后还是一拳打晕他了事。“冠军”的脚程快,那就是马中的“宝马”“奔驰”,跑起来又稳又快,不多久就把其它人甩在后面。
韩安国跟窦婴担心我的安危,不管我怎么说他们也不肯让我去荥阳涉险,最后还是摆出皇后的架子才硬抢来的。不是我逞强好胜,我只是很想亲自打败晏七行。
所以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为了不让敌人发现,我们绕行了非常崎岖的小路,到达荥阳时是子夜时分。晏七行驻军的山林很大,树木稠密,利于伏兵但也利于隐蔽。如此酷热难耐的夏日,驻扎在山林里果然凉爽些,可是聪明一世的晏七行,只为了图一时的舒适,居然会犯这么大的错误?
侦察兵先行探看了敌营情况,随后我们悄悄挨近。三十万大军的连营会是个怎样壮观的场面?脑子里不下十数次地构想过,尽是些“壮观”啊,“磅礴”啊之类的词素。
但是事实上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远远地从林隙间看见隐约的灯火。
事前当然考虑到利弊,但面对实际情况,还是觉得头有些大。本来在三十万大军的连营中找辎重营的位置,就犹如大海捞针了,现在加上稠密的树林遮蔽了视野,无疑大大增加了工作的难度。三百个人六百只眼睛里三层外三层地望着我,等我拿主意。
这事儿我最在行,“你你你,”立刻点出三个人,“先去探路,捉个舌头来问话。”
“舌……头?”三人掀眉毛瞪眼睛,大惑不解。
“抓个能说话的来,问问里面的情况。”
三人唯唯,换了敌方的军服,领命而去。
为了便宜行事,大家早已换上叛军的服装,每人颈上或黄或红或黑系条领巾作为标志,静静等候着。这个夏天真的很热,晚上也不见一丝凉风,不用动都会一身的大汗,何况我们远路奔波。伏在草丛里,整个儿挥汗如雨。不但如此,还便宜了那些蚊虫,不一会儿,就瞧每个人都左骚骚右抓抓,鲜活的血可都喂了蚊子啦。
真是自讨苦吃!
一掌拍死只蚊子,手上全是血——自己的血,脸上立时又肿起一大包,谁叫我体质异于常人呢?这一时三刻的,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包肿起又有多少包消肿,反正是肿了消消了肿此起彼伏,这张脸一会儿丘陵一会儿平原,估计比十里连营还壮观呢。不由第101次后悔叹息,早知如此就躲在洛阳享福了,这下可好,自动送上门当蚊子的美餐,这倒霉催的。
好不容易等到那两位,幸好带了“舌头”回来,否则迎接他们的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了。
“舌头”是个少年,被绑得象个棕子,嘴巴也塞着布条,撑得腮帮子鼓鼓的很滑稽,表情却很机警镇定,看来不太好对付。
“我们大人有话问你,你须老实回答。”李陵伸手扯下他嘴巴里的布条,同时利剑顶住他的肋下,只要他一喊,立刻小命玩儿完。

我向他挑下大拇指,凑近前打量“舌头”几眼,觉得有点儿眼熟。
“洛大人?”他低声惊呼。
“你认识我?”我凝神细忖,一下想起来————楼船上!上次与晏七行海上会面时,那个别有用心带我游览楼船的士兵。
我指着他:“景寿?”
“是我是我。”景寿连连点头,一脸喜色。我比他更“喜”,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喜从天降哈。
“快,自己人,赶紧松绑。”我笑得合不拢嘴,忘了脸上的奇痒,这人要是走起运来,那也是挡也挡不住滴。
手下人等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一脸谄媚的笑,实在看不出这小子有什么能耐,能令我露出这么可耻的嘴脸。
绑绳一松,景寿单膝跪倒恭敬施礼:“小的见过皇后娘娘。”
“快起来快起来,什么皇后不皇后的,不必拘礼。”我忙扶起他。“遇到你就太好了。快告诉我,那些大炮是不是在辎重营?辎重营又在哪里?”
景寿一怔:“娘娘此来是为火炮?”
“准确地说,是为了炸掉火炮。”我补充道,当然还有放火。这是作两手准备,最好能大破敌营,再不济也得把那些大炮给炸了。
景寿皱起眉头说:“娘娘,兹事体大,娘娘无谓冒险。”
我说:“只要你告诉我辎重营,这个险就值得冒。”
景寿苦笑道:“三十万大军共十八座主连营,绵延数十里,由此地向辎重营也要十里之远,何况辎重营守卫森严,火炮库更如铜墙铁壁,周围三里之内,根本无人可以靠近。我们也曾设法要毁掉火炮,可惜至今为止,也无任何办法可行。我等身在军营尚且如此,何况娘娘?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罢。”
听了他的话,我沉吟片时,问道:“刚刚你说你们,你的意思是除你以外,还有别人?是谁?卫青么?”
景寿笑了笑,说:“卫大人不在此地,小的所指,乃是娘娘留下的五千人马。”
“五千人马?”我恍然大悟,“剧离?他们都在?晏七行相信他们吗?”这可是个天大的惊喜,这趟来收获真大了去了。
景寿说:“自然不信,否则岂会差他们去造饭饲马?”
那就是伙头军了。
我眨眨眼珠,动动心眼儿,“嘿嘿”笑起来。这个时候需要的不是勇力,而是计谋了。可惜没有毒药啊,不然在食物或水里下点料是最好的办法。
听了我的想法,景寿说:“数日前有士兵误服林间草药,上吐下泻险些丧命,或许可以一用。只是对付三十万大军,似乎……”
“不必对付三十万人,只要对付辎重营与火炮库的守卫就行了。”我说。
景寿想了想,毅然说:“既然娘娘心意已决,小的愿联络剧离大人,誓死为娘娘效力。”
我笑道:“效力是好的,不过不是为我效力,而是为大汉。还有,别一口一个娘娘娘娘的,叫着生份听着也别扭。叫我洛樱吧……那也有点难为你,还是叫我洛大人好点。”
景寿在布帛上画了连营的草图,当下我们约定于明日早餐时间动手,除了解决掉辎重营守卫之外,五千内应还要担起本来由我们在营内各处放火的责任。乘火起混乱之时,我们先大军一步潜入敌营,先毁掉那些大炮再说,当然如果时间配合得好,说不定那些大炮反能为我所用。
因为意外多出来的这五千内应,让我们的计划离成功更近一步,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不能不说,当初让他们投降真是明智之举!连自己都少不得佩服一下自己。
找了个远离敌营的安全地露宿,这一夜,为了大事可成,三百人咬紧牙关把一腔热血贡献给了蚊子。
凌晨未到,草草嚼了些冷硬的干粮,开始作战前准备,除了检查身上的装备如茅草、硫磺及弹药外,还要把自己那点事儿处理干净,总不能仗打起来时忽然内急上厕所吧。
这边准备妥当,在前方担任警戒的士兵慌里慌张地跑回来:“禀大人,大事不好!”
跟随而来的还有一个敌军士兵,滚落马下扑倒在我面前嘶声叫道:“剧离将军聚众谋事,不幸洩密被捕……”
紧要关头,还是出了差子。
昨夜景寿回去后,私下会面剧离,将我的计划详告,景寿剧离于四更时分聚集了降兵中的大小首领十余人,这边刚准备开会,那边抓捕的人马就到了,原来晏七行对他们始终不放心,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所以一有动静就予以逮捕。甚至连那五千降兵也被监管起来。
“小人是景寿的表兄,因奉命看守囚犯方得以接近他们,景寿托我前来报信,如今军营内外戒备森严,大事已不可为,乘叛军尚不知娘娘已潜来荥阳,请娘娘速回洛阳以策万全。”
敌人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景寿跟剧离怎么样?”我沉声问。
“他们……”表兄犹豫一下,“已绑赴刑场,稍后处决。”
“杀人不都在午时吗?”
“晏大人说,非常时期非常刑法。”
杀个人也这么迫不及待。
“在什么地方行刑?”
吩咐人马原地待命,只带了李陵及甲乙丙四个身手敏捷的战士,潜行向敌营中军的辕门。树木被临时伐倒,于辕门外开出一片开阔地,爬到树上远眺,借着升起的晨曦,可以清楚看到那边的情形。
辕门外竖着十余根不太高的柱子,但足以把人吊起来,共十余人,看不清脸,但其中一定有剧离景寿;下面站着排列整齐、军纪严明的叛军士兵,层层叠叠不可胜数,旌旗下,盔甲锃明瓦亮,兵戟林立中透着逼人的杀气连晨升的太阳都寒冷起来。
好大的阵仗!
马蹄陡起,数骑人马由营内飞驰而来,训练有素的军队迅速左右分开如潮水垒起,人马驰到柱子后面临时搭了的凉棚前,勒住座骑,身穿大红战袍的将领当先飞身下马,动作利落敏捷。虽然离得远看不清脸,可那熟悉的身形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谁,正是晏七行那厮!
晏七行入凉棚居中而坐,左右二人相陪,看似一男一女。
最看不明白的是柱子前面,有很多人忙忙碌碌地挖坑,那坑挖得又大又深,用来干什么的?跟我爬在一棵树上的李陵在我耳边轻声说:“此乃坑杀之用。大人,怎么办?”
这么热的天,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冒,我打了个寒噤。
坑杀?他想坑杀那五千人?想救他们,就得三百对三十万,那是半分胜算也没有,自己也得搭进去。心思急速运转间,紧张得额头冒汗。
抹了一手汗水,心念一动:“带了信号筒没有?”我问李陵。
战场上联络不易,为此特别做了百余支信号筒,这次出来带了几支。
“带了。”
“给我。”
溜下树去,吩咐李陵和其余两个说:“你们三个立刻回去,告诉弟兄们,改变行动计划……”
一切交待清楚,眼见得他三个离开,还剩下我跟士兵丙。
“你在这里等候,看见信号即刻行动。”
“是。大人小心!”
抓把泥在脸上胡乱一抹,借着汗水的滋润弄个大花脸,我拍拍“冠军”硕大的脑袋,轻声说:“宝贝儿,今儿就看你的了。”飞身上马,顶着炎炎烈日,我单人独骑在树林中穿行。
没跑多远,就被守卫外围的叛军士兵发现,他们大叫着冲向我,我一边摧动马儿,一边喊着:“闪开,我奉郭将军命令前来通报战况。”这么嚷嚷着,竟也起了作用,那些人虽然疑惑,却没太拦我,只是追在我后面,冲向叛军营门。
“通通通……”鼓声震天价地响起,这个叫追魂鼓,我自己亲身经历过所以知道。
行刑官正在发出指令,大批弓箭手迅速行动起来,弓拉满箭上弦,只等再一声令下,就要万箭穿心。
之后紧接着是更大的屠杀!
从来不知道晏七行这么毒,杀人也要这么大排场、这么狠手段。
“冠军”步伐轻盈明快,象风一样,把“尾巴们”远远甩在后面,由树林中突然冲出来。
“什么人?”有人尖叫。
“站住!”有人怒吼。
“自己人,躲开呀,马惊了。”我在马上作慌乱状,粗着嗓子大叫,不停地想勒住缰绳,但是马儿长嘶着跑得更快更疯狂。
好马儿!不去演戏都糟蹋了。
我暗赞一声加快速度,使马儿看起来真象受惊一样,跑得上窜下跳,左突右拐。
“闪开!闪开!”我惊慌失措地喊叫着,手臂乱舞,加增混乱的气氛。惊马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闪避。有人试图拦马,被冠军几蹄子踢一边去哎哎痛呼。
已经看到挂在柱子上众人的脸__剧离的脸,景寿的脸,一一掠过……接着,是晏七行的脸,他的旁边,扶雍与赵敏。
不是赵敏,看她衣着打扮,应是刘陵!
丈夫杀人要妻子观看,还真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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