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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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只生活长期在水中的鱼,她或许不会意识到水的珍贵,直到有一天它被渔夫捞上岸……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幸福中的人,她也很难意识到她所遭遇的一切的美好,因为所有东西都来得太理所当然。
囧囧?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少年大致相同,不幸的少年各有不同。不过十六岁的孩子,即使在外人看来是幸福的,对自己的生活多少有些不满,因为他们的心远比成年人来得更广阔,却不知道自己其实还是井底的一只小青蛙,只能用头顶上看到的方寸天空来揣测整个世界。于是这种理想和现实的误差直接导致了成年人对着他们发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慨,可是说这话的成年人却不知道,即便他们站在了广阔的天空下,那被现实磨砺得只剩下丁点大的理想也一样让孩子们鄙夷。
区琴高二甫一开始,认为人生中最大的烦恼是不知道怎么应付她的新同桌,周翱,在高一分班后才和区琴编入同一个班的同学。周翱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和区琴当年所认识的施嘉乐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女。她极其强势,与区琴那种鲁莽的彪悍不一样,担任班长的她似乎是天生的领导者,脸上永远闪烁着自信的光彩,言谈中总是透露出一种强大的迫力,让身边人无形中矮了半个头,连林宇轩这样嚣张的家伙见着她也不得不收敛。
尽管区琴那时已经隐约露出加入外貌协会的潜质,对美型的事物抱有相当的好感,可对于身边的那位却相当敬畏,连借个圆规都要暗地里组织半天语言才能开口。而周翱对她虽然和和气气,倒也不会主动搭话,于是两人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相敬如冰’的奇异关系。
直到某一天——话说这天在区琴的人生中也是有重大意义的,她们俩的关系忽然发生了质的变化。那一天的下午自习课,区琴闷头写着作业,忽然听见后面两个男生正在举行热烈的吹牛比赛……
林宇轩(又是同班,还坐在区琴后面!对于此类巧合,作者都懒得再花笔墨了==)曰:“要找我们班篮球打得比我好的人,恐怕,很难!”
还没等区琴抖掉被林宇轩的极度自信震出的鸡皮疙瘩,他的同桌尹恒也毫不谦虚道:“放屁!老子今天比你多投了两个三分球!”
“切,狗屎运罢了,不知道我被称为高二年级的流川枫么?”
“哼,你要是流川枫,我还是高二的仙道了!”
其实这种低层次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发生,但听到两人自称流川枫和仙道……区琴终于禁不住邪魅一笑。那时候,区琴并非同人女,也不是**狼,只是闲暇时间喜欢看看漫画(因此和租书店的老板娘也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某日无意中租了一套名为《灌篮高手外传》的盗版漫画,当即发现这是一部描写流川枫和仙道的爱情之作(☆_☆),心有所感,狼血勃发,YY男男暧昧之事的种子在内心迅速萌芽……当此时,猛然听得二男自称流川枫与仙道,真真热血澎湃,邪念横生,面上肌肉也不受控制地**起来。
就在她暗自窃笑的当口,一扭头,与周翱的目光撞个正着。仿佛望见一只猪在天上飞,区琴惊异地在周翱脸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表情,呆了一呆,而周翱瞧见区琴脸上的猥琐笑容,也愣住了。不过二人的呆滞状况只持续了大概一秒钟,很快就恢复镇定,相视一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同桌。
很多年后,区琴依旧认为,同人女或者**狼大可不必在辨认同类的时候,用什么“攻德无量,万受无疆”这样的流行暗语,只要在发现有可YY之事,凝神观察某人的表情即可。毕竟,暗语可以学习,但YY到内伤时的隐忍笑容那是绝对无法仿效的。
于是,周翱成为区琴人生路上的一位良师益友,向她打开了**的康庄大道,也领着她往彪悍的不归路上越奔越远……凭良心说,有时靠共同的爱好所维持的友谊还是相当久远的。
那历史性的猥琐一笑,打破了区琴与周翱之间的隔阂,以后的日子里,两人通过讨论漫画小说,YY各位男生(尤其是林宇轩和尹恒),度过了美好的高中生活。(……)
所以说,幸福其实很近,或许就在你不经意的扭头间。
区琴和周翱越熟悉,越发发现彼此在很多方面都臭味相投,比如……对男生的评价上。高二(3)班的男生,凭良心说,学习不算差,身量都挺高,相貌属清秀,但在区琴和周翱眼中,班级男生质量已经差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周翱说:“我们班的男生怎么都像个娘们,唧唧歪歪,斤斤计较,布置他们一个简单的工作半天也搞不定,最后还要由我来善后!哼,长得帅也就勉强原谅他们了,偏偏还个个歪瓜裂枣!”(男生们:大姐,你这么彪悍,我们真的不敢在你面前充爷们啊……)
区琴点头附和:“没错没错,你看林宇轩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看到女生不打招呼也就算了,平时见我们需要帮助,都不会主动站出来,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简直是人神共愤。”
二人每次絮絮叨叨罗列了班级男生一堆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后,总会同时伏在课桌上补充一句:“唉……我的藏马(扬羽),你在哪里啊啊啊!”
可惜,区琴她们的这种论调很快就遭受了各方的打压,使之差点对自己的审美观发生严重质疑。
首先向区琴的认知发起挑战的,是她的多年好友张婷婷。张婷婷自从进入中学,就再没和区琴同过班,但两人因为家住得近,联系倒从来没断过,总会不时地聊聊天,交换年级各类八卦,达到资源共享。
一天,张婷婷朝区琴感慨道:“唉,你的运气真好,班级一堆帅哥,不像我们班的男生,自私自利长得还寒碜。”
区琴被她的言论一吓,差点跳起来询问张婷婷今天有没有发烧,终于还是按按额头上的青筋,闷声问道:“帅哥?哪里有?我都没发现……呵呵我觉得你们班男生也没你说得那么差嘛。”
“多得很!尹恒,特有男子气概。”
“……”男子气概?拜托,我的手下败将。
“叶坤,原来黑黑瘦瘦不咋样,最近越来越有性格了。”
“……”有性格的同义词不就是长得丑咩?
“还有林宇轩,长得帅,学习好,篮球打得又棒,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偷偷喜欢他呢……诶?你头上怎么冒青筋啦?别生气,她们不会和你抢的。”
“……”抢……抢啥抢?林宇轩这只猪,谁要我打包送给她!现在的女生都什么眼光,切!
“总之,你们班帅哥太多了,我数都数不过来,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张婷婷最后作出如下总结。
身在福中不知福……吗?区琴是一个善于自我检讨的人,在被张婷婷的一番话震惊得风中凌乱后,她开始仔细观察班级的男生,以确定到底是自己的审美出现偏差,还是‘别人花园的花比较香’的心理暗示给张婷婷造成的错觉。
可惜还没等她看出什么端倪,她鬼鬼祟祟观察班级男生的行为就被林宇轩发现了,而后,又被尹恒知道了(林宇轩的嘴真大==),最后,全班男生都知道了(尹恒的嘴更大)!所有男生看着区琴的表情险些让她以为自己是一个强抢民男的女色鬼……羞愤交加之下,区琴依旧觉得班级男生面目可憎。
不过没两天,区琴又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即是,每天下课后的短暂十分钟,都有一群初中或者高一女生跑到高二(3)班的教室门口,做闲聊状,同时一边羞怯地往班级内张望……呃?这是什么状况?好好一个课间十分钟跑到我们班级门口来做啥?看着又不像找人嘛……好诡异!
本着不耻下问的精神,区琴主动向M大附中联邦调查局局长周翱大人请教:“翱翱,最近怎么有这么多的女生课间跑到我们班来啊?”
“这个啊……”周翱瞄了一眼门外,道:“来看帅哥,顺便吸引一下帅哥的注意力……唉,少女怀春啊……”
“帅哥?谁?哪里?”
“据坊间传说,高二(3)班的男生在全校校草评选活动中,有五人杀进前十名,因此本班现已成为众花痴的第一觊觎目标……作为班长的同桌,你居然不知道这样重大的消息!”

“……”张大嘴做痴呆状沉默五秒后,区琴终于长叹一声:“真相居然如此离奇!翱翱,你觉得他们帅吗?我现在极度怀疑自己的眼光啊……”
“性格如此不堪,面相再好也是猥琐男。何况老娘觉得他们丑就是真的丑,哪管别人怎么说!”周翱仰天一笑,用一种几乎让区琴顶礼膜拜的口吻说道:“不过这事儿倒可以好好利用在艺术节上,让那群花瓶搞组合去拿个第一名回来,今年的市优秀班级肯定是我囊中之物了,哈哈哈……”
就在区琴为周翱的高瞻远瞩叹息之时,林宇轩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拿了个粉色信封。尹恒一看就嚷嚷起来:“怎么,又是情书?这次居然送到班级门口啦?”
给学长的情书,粉色新封,少女情怀……区琴立刻想到某些恶俗的少女漫画与言情小说,暗自感慨在社会主义国度居然也会发生这样戏剧化的场景,但林宇轩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明白不是场景戏剧化,而是自己少见多怪……Orz
“哼哼哼,这下我这个月收到的情书就比你多两封啦!”
“别得意,明天我去初中部走一圈,立刻带十封回来!”
原来,原来,原来在周翱大人的带领下,班级男生课余的竞争活动就是看谁收的情书多啊……区琴无语问苍天。
后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区琴还真从林宇轩手中套了两封情书来观摩(其实这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情书内容大同小异,多是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啦,总是默默看着你的背影啦,终于鼓起勇气啦,知道你和一个女生很亲密啦(看到这里区琴内心咯噔了一下),听说她是你女朋友啦(再度涌起不好的预感),不会和区学姐抢的(???!!!),只要把喜欢你的心情传递出来就好啦……
区琴郁闷了,暴走了,但同时她也深刻的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被别人极端羡慕的家伙啊!(虽然完全源于误解)
所以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让别人看来觉得很幸福的东西,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
直到临近高三的某一天,区老爹去世了,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为M大开了一辈子的车,从来没出过一点问题,讽刺的是,他却在傍晚买菜回家的途中被一个酒后驾车的司机撞倒,再也没有醒过来。
说实话,区琴对那天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只是隐隐约约记得那个周末的傍晚,快要开饭了,她正忙着帮妈妈摆桌子,听着妈妈唠唠叨叨说着“你爸怎么买个葱也要这么久”……电话响了,她拿起电话,接着……
直到现在,区琴依然有一种感觉,区老爹还活着,他只是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出差,或许在某一天,他就会突然打开门,掂着他圆滚滚的将军肚,笑眯眯地说:“琴子,看我今天又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他是一个极端疼爱女儿的傻爸爸,总喜欢把“我们家区琴怎么怎么的”挂在嘴边,有时太不谦虚了,让脸皮厚如区琴都变得不自在,暗暗赌气想着老爹怎么不消失啊……他感情丰富,喜爱妄想,每次和区妈妈说道区琴的未来,总会幻想着有一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心头肉骗走,然后火冒三丈地与内心的那个‘假想敌’做了一次殊死搏斗才罢休。他不像别人的爸爸,英俊,有学问,家财万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好人,偶尔会贪点小便宜,好吹牛。虽然已经够胖的,他偶尔还会和区琴狼狈为奸,背着区妈妈跑去买红烧肘子,大快朵颐。
区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区老爹会离开她,就像她从来没有想过明天是世界末日一样。所以当她对于老爹的夸张言行觉得丢脸的时候,总会肆无忌惮地闹起小脾气,觉得丢脸时,就会赌气不和他说话,甚至会生气地嚷嚷:“为什么我有你这样的爸爸!”只是现在,她再也没机会这样说了,她也没有机会再向他说一声,我爱你……
太平间,火葬场,殡仪馆……所有的事情都像梦境一般,在眼前晃过去,然后,她又回到了熟悉的课堂中。大家都装着若无其事,但区琴知道,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周翱忽然拿出珍藏的台版漫画和她分享,尹恒和她说话的时候都变得温柔细语,连家岑,也突然从一中跑过来,只为专程和她一起吃午饭……她知道大家的好意,只是心,愈发变得空荡荡的。午休的时候,她不再在教室里认真地写作业,而是一个人爬上教学楼的天台,让午后的阳光尽情洒在身上,因为她一直觉得很冷,很冷。
那一天,她躺在天台的平板上,望着蓝得透明的天,泪水忽然怎么止也止不住了。她连忙把外衣脱下来,盖在脸上,因为她不想让偶尔走上天台的人看到自己的眼泪。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人走过来,毫不留情地踢了她一脚,一把掀开她头上的衣服。
区琴脸上的泪还来不及擦干,只能对面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怒目相对:“你做什么!”
“没听说过吗?在太阳下晒晒眼睛,眼泪就会蒸发啦!”林某人用手枕着脑袋,大喇喇地在她身边躺下。
“好恶心的说法……”不知道为什么,区琴的眼泪忽然止住了。
“没办法,谁叫我也曾经是个文学青年啊……”
“……”
“喂!”
“嗯?”
“你爸爸现在是不是在看着我们啊?”
“……大概吧。”眼泪又忍不住滑出眼眶。
“我说,他会不会在天上大喊一声‘离我家琴子远点!’然后打下一个霹雳?”林宇轩状似思索了一下,又自答道:“大概不会,你爸现在肯定知道,在我身边,你这个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的家伙是相当安全的……哼哼~”
即使区琴现在很伤心,但依旧不能抑制内心的愤怒,她跳起来朝正躺在地上林宇轩的肚子狠狠捶了几拳,狠声说道:“那是,你已经被打得不能动弹了,我当然很安全!”
林宇轩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半天,抽着气说:“你……你中午不是没吃饭吗?怎么力气还这么大……哎哟,痛死我了,打到胃出血可怎么办啊……”
区琴中午没吃饭,现在确实手脚发软,冷眼看他装疯卖傻,也懒得理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闭上眼睛,感受着初夏的凉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或许是有一个混蛋在旁边吧,现在她的心,已经不再像方才那样针扎似的痛了。
“喂,其实你有一个好爸爸。”林宇轩终于停止了他那一番造作的表演,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
“那天,”他知道她明白是哪一天:“我去打篮球的时候见到他了。他说要去买菜,然后又把你海夸了一通——虽然大部分都完全不符合事实。”
“你到底想说什么!?”区琴终于忍无可忍。
“最后他说,‘你知道琴子最喜欢去什么地方吗?她从小到大都没出去旅行过,前几天还为这事和我吵了一架呢!这个暑假大概能挤出时间来带她到处走走……’”
“……”区琴听着他毫无起伏的话语,忽然觉得视线又变得模糊了。
林宇轩在他身边坐了很久,忽然说:“考完试,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什么?”
“你不是总说没看过大海吗?这次我带你去吧……”
“……”区琴极度震惊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一、二、三!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某人奸诈地微微一笑,忽然用手拢着嘴朝天空喊道:“区伯伯~我们是替你带区琴去海边,对她本人可完全没有任何想法~您可别误会把怒气发在我身上啊!!!”
“……我们?”
“当然是我们,不然你还想和林宇轩两个人偷偷去啊?”趾高气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是周翱还有谁。
周翱、尹恒、张婷婷、叶坤,还有家岑……区琴静静地看着他们,笑了。
“谢谢,你说得没错,阳光能把泪水和悲伤都蒸发呢!”她对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年微笑着。
在巨大的悲伤面前,我们一样有着幸福,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并不是孤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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