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盏红灯笼，高高地架在房顶。
它们被分成了四组，横向排开。
每组里各有九盏灯笼，又按着三横三竖的样子拼成了一个方阵。
方阵中每盏红灯笼表面都以浓墨写上了粗重的笔划，每九盏灯笼上的笔划就拼成了一个巨大的红底黑字。
在这朗朗星空之下，万家灯火之中，即使隔了好几个街区，周云仍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三十六盏红灯笼，也看到了那四个由灯笼方阵拼凑而成的大字――老许烧鹅。
老许烧鹅的店面和它别出心裁的巨型招牌比起来一点也不匹配。
周云甚至找不到它的门口。
两丈来宽的店面，全被一张宽大的临街柜台占满了。
柜台正上方是一排乌黑粗大的铁钩，每个铁钩上都挂着一只表皮金黄、油光闪闪、香气扑鼻的烧鹅。
店面不大，人却很多。
都是排着队等着买烧鹅的顾客――从店铺一直排到街上。
相信每一个经过这烧鹅店的途人，就算不被诱人的香味所吸引，也会被那排肥美金黄的烧鹅迷住的。
生意似乎很好，那些烧鹅好象刚烧好，从窑子里拿出来挂上不久，还在不住地往下滴着香油。而柜台看来已经用了好久了，台面的案板吸了一层又一层的香油，显得又黑又腻。
不用说，排队的人在没买到他们心仪的那一份烧鹅前，得经受好一阵子的煎熬――先是鼻子的，排在队伍后面的，只能闻到阵阵的烧鹅香，那香味就象一只小爪子，在他们心里挠啊挠；然后是眼睛的，好不容易挪到柜台前了，那张满是油渍的案板和挂在上面那排弯着脖子的烧鹅，都要把人诱出口水来；最后是耳朵的，队伍最前面的顾客正在等着自己要的那份烧鹅被切成合适的小块然后浇上酱汁带走，那“喀嚓喀嚓”的下刀声冲击着耳朵，就连最矜持的顾客也都忍不住食指大动了。
不过顾客们全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一步一步有耐性地向前挪着――因为，卖烧鹅的人只有一个。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面容亲切，眼带笑意，上唇留着浓密的胡须。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干练――下刀清脆利落，麻利地用油纸包好烧鹅，收钱，再微笑着和客人轻声交谈两句――这是一个热爱着或者说是沉醉在自己的工作中的人才会有的神情。周云从这小伙子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初出江湖时的样子，“我好象已经老了？”周云问自己。
站在路边观察了一会儿，周云便看出来，这“老许烧鹅”显然是凤栖城中的老字号了。不但很多客人和卖烧鹅的小伙子熟络，就连偶尔从店内走到柜台前给空了的铁钩补挂上一两只刚烧出炉的肥鹅的小工，也会跟排在队伍中的客人说几句笑话。周云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了――这里便是说书老人指的地方，那位老许应该就是这烧鹅店的老板了。
“先打听一下老板在不在吧。”周云排在了队伍后头……
＊＊＊＊＊＊
终于轮到周云了，那小伙子对周云笑笑，拿起一只完整的烧鹅问道：“客官要买多少？”
“恩……啊……我不是来买烧鹅的，我想问一下你们老板在不在？”
“老板？”小伙子停下手，疑惑地看着周云。
“对……我有事想找老许，有位……有位朋友让我来找的。”
“你――”小伙子有点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看了看排在周云后面的队伍，想了想才对周云道：“老许现在有点忙，你先等等吧。”
“好的，我在对面等他。”周云道了谢，站到街对面。
＊＊＊＊＊＊
挂在铁钩上的最后一只烧鹅被取了下来切开两边，分别卖给了两位顾客，卖烧鹅的小伙子从柜台后探出身来，向等在后面的几个顾客抱歉地摊了摊手，示意今天的烧鹅都卖光了。
等那几个客人无奈地散去后，小伙子回头把店里的两个小工叫了出来帮忙收拾台面、擦拭铁钩和案板，然后才向周云招了招手。
“旁边巷子里头有道门。”他对周云说道。
周云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小伙子早已在门后等着他了。“跟我来。”他带头向店后走去。
“老许在等我吗？”周云跟在后面问道。
“恩……”小伙子嘴上应着，把周云领到一间亮着灯的小厢房前，“里面请！”他推开了房门。
周云作个揖，先踏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周云站着没动，心里疑窦顿生：这店怎么说也不象一家黑店啊？那位老许不是已经在等我了吗？难道信不过我不肯现身？
小伙子看出了周云的疑虑，笑着指指屋里头已经摆上了杯碗的一张桌子道：“朋友，请先就坐，老许一会儿就到。”
“好，就看看这个老许来还是不来！”周云想好，便大大方方地靠里坐下。
小伙子则在周云对面入座，刚才的两个小工手里捧着东西走进来搁在桌上――一盘烧鹅、一碟青菜，还有一小坛酒。
待小工们离开房间把门带上，小伙子麻利地给周云和自己面前的杯中都斟满了酒，先举起酒杯道：“朋友！我先饮为敬！”一仰头把酒饮尽。
周云端起酒杯却没有喝，拱手道：“在下姓周，单名一个云字。不知老许……”
小伙子轻轻放下酒杯，直视周云，目光中依然带着那分笑意道：“我――就是――老许。”
周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本想象着这位神秘的老许或者会在他和这小伙子聊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推门进来，又或者小伙子在探明周云的来意后再把他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引见给老许，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卖了一晚上烧鹅的小伙子就是老许本人。
“是的！我就是你要找的老许！”小伙子见周云不说话，再次肯定地补充道。
“可是，老许……这名字和你……”
“你那位朋友没告诉你老许是什么样子的吧？那就难怪了。”小伙子笑了笑，指着自己上唇的胡子道，“人家叫我老许，是因为我很早以前就留了这一嘴的胡须。”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周云笑着道，一口气把酒喝干。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