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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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又敬又恼,心道:一个戏子,怎么明白那么多?而且,思维之敏,见地之高,绝非常人所及。
她一跺脚,喃喃地道:“可惜。”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苦笑了一下,这辈子听得最多的恐怕就是“可惜”二字。
爹爹去世前说可惜他生在师氏没落之家,不得一展鸿鹄抱负;师父收他入门时,说可惜他身体孱弱不禁风雨;图穷大娘说可惜他生不逢时,半生被一张皮囊所误;而今东昏侯的大小姐也说可惜……
可惜什么呢?
这个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的光阴去可惜?
只有一个人,从没对他说过这样的惋惜之词,而真正珍惜现在的他。
奈何悲哀的是,那个人却一定还在恨他。
天王寺。
熏烟缭绕,香火鼎盛。
上香归来的东昏侯一行人,慢悠悠往回走。当东昏侯的轿子转过柳家胡洞之后,一道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拦在路当中,截住了宝烟小姐和师潇吟紧随其后的轿子。
侍卫刚要撵人的时候,宝烟掀开帘子,往外探头道:“是谁拦路?”
一名身穿鹅黄衫子的小女子跌坐在前面,发丝零乱,嘤嘤地啜泣:“小姐,民女家乡闹灾荒,爹爹带着我来京城谋生,哪知一病不起,在客栈就那么去了。我一个人孤苦无依,没有银两给爹爹办后事,听说大小姐今日上香路过,希望您发发慈悲,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救济救济小女子。”

宝烟刚要说话,就听旁边师潇吟的轿子里传出冷淡的声音:“天下没有空掉的银两,你凭什么让别人白白救济?”看不出这个师潇吟是个无情冷漠的人呢。
宝烟对他好不容易产生的敬意也随着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而变淡。她父亲东昏侯在百姓中的口碑如何,她不是不清楚。既然有个稍稍扭转的机会,她做女儿的纵然不喜父亲的言行,也不能不袖手旁观,算是尽最后一丝绵帛之力吧。仿佛与师潇吟斗气一样,她抬起皓腕,倔强地道:“看你其情可悯,我就为你父担下办后事的银两。不过嘛,你得入府为奴,当个跑腿的丫头,如何?”
“谢小姐再造之恩!小女子来生结草衔环,也不敢忘。”那姑娘头也顾不得抬,一个劲儿地下拜,直到轿子从身边过去,还不敢抬头。
只有师潇吟若有所思,揉了揉抽痛的额角,轻轻一叹。
师潇吟在窗下练书法。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还与。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低低念完最后一句,神魂俱荡。搁置笔,他负手而立,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明明是理屈词穷,还说什么‘欲辨已忘言’。”尖锐的讽刺声在门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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