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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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女儿女婿扫墓尽孝道
王老夫人倍陈身后忧
久居一村事茫茫,长舌易把感情伤
你仁我义结友邻,和谐共处才久长。
清明时节,农村家家户户,都给故去的亲人扫墓。就是离开故乡移居异地的人,在这个节日前后,也都买上一卷黄钱纸,焚烧在居住所在地的十字路口。这种风俗没人考证它起源于哪朝哪代,但是人们认为这么做就是表示不忘祖,也是感恩。此举虽然有点虚无之嫌,它也是人们自觉净化灵魂的一种方式。
王菊圃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王巧慧、冯二和王巧雨,拿着铁锹、扫帚、纸锭和贡品,给父亲去扫墓,冯二还特意拿了两株树苗。他们走在高低不平的田野里,放眼望去,有很多大小不等的坟丘。他们还看到有个中年妇女,在一个还没有长草的坟前,前仰后合地痛哭她的丈夫。旁边还站着一个约六七岁的小男孩,扶着他妈妈的肩膀,咧着小嘴也流着眼泪。此情此景,顿时引起了冯二和王巧慧的辛酸。
王巧雨看到有的坟墓没有埋在茔盘,而是埋在了路边的地头,就问巧慧:“姐姐,你看,为啥有的坟埋在地头,是为了下葬方便吗?”巧慧看了看说:“这个坟里肯定是埋葬的未曾结婚的大姑娘。据爸爸活着的时候曾向我说过,凡是未结婚的大姑娘,活着的时候不能入家谱,死了也不能入祖坟,所以只能埋在自家的地头,这是咱们本地汉族人的风俗。”巧雨说:“没结婚的姑娘也是自家的人,为啥这么薄情?”冯二说:“在我的老家,未结婚的男小伙子死了,也不能入坟茔,而是要在祖坟以外的边角地埋葬。”巧雨说:“这种做法死人的灵魂显得也孤单呀?”巧慧说:“正是因为活着的人担心他们孤单,有的人家未婚的男人或女人死了,就找线索给他们找配偶,用男女两个纸人给他们举办一个简单的结婚仪式,然后把两个人的尸骨合葬在一起,这叫配阴婚。”
说话间,他们来到父亲工菊圃的墓前,坟堆上已经长了一茬青草,新草也已生芽。他们把坟头填上了一层新土,把周边清扫干净,接着摆上贡品,烧了纸锭,三个人并肩叩头之后,就想回家。冯二说:“别忘了,咱们还得把带来的树栽上。”巧慧问:“你带的是啥树苗?”冯二说:“一株是桑树,一株是梓树。”巧雨说:“为啥不种松树和柏树,可以四季常青?”冯二说:“在坟地栽柏树,是官宦富豪家的习惯,咱们平民百姓,不一定跟着他们学,此外,栽上桑树和梓树,不止是做咱们家坟的标记,还有特别的含义。爸爸过去说过,桑梓含有老家的意思,树苗是由咱们后院取的,种到这里也是家,将来咱们也免不了到这个家来,继续照顾爸爸。”巧雨听了冯二这番话嗔怪道:“姐夫,你为啥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巧慧说:“他是胡说呢,别理他。”冯二笑着说:“你们甭生我的气,我知道人们都忌讳死,是因为都不愿意死。爸爸曾经说过,‘蝼蚁贪生,何况人乎’的话,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人生本来就是一次过程,无论贫穷和富贵,平庸和显赫,任你怎样跳踏,谁都逃不出大自然的规律。”此后,三人无话。
再说王老夫人,自从老伴王菊圃去世后,情绪不佳,且经常闹病。她躺在炕上,想到老伴在世时,虽然看事做事有些古板,可是在主家方面是个顶梁柱,对自己也倍加关怀。想到这些往事,时时感到孤单和悲怆。
女儿女婿扫墓回来后,王老夫人把巧慧和冯二叫到身边说:“近些日子我总感觉到胸闷气短,全身无力,说不定哪天就可能和你爹作伴去了。我思前想后,咱们这个家今后就要靠你们支撑了。”巧慧说:“妈想得太多了,年龄大了体格自然要弱些,只要把心放宽,好好养息,就没事的。家里的事,我们都能料理。”王老夫人说:“你们不必安慰我,我明白,我不能陪你们一辈子。照直说,我最不放心的是你们两个妹妹,巧云在天津,还有半年多就要毕业了,她学的是师范,以后她是回家还是在外边做事,都说不定。巧雨也不小了,今后嫁到谁家,也无定数。这两件事怕的是我想操心也做不到了。”王老夫人说到这里,干涩的眼里,流出了两行热泪。巧慧看着妈妈的样子,也一阵心酸,没有说话,顿时两眼也变得水汪汪的。冯二认真的说:“妈妈不要为这件事难过,我早也说过,你们两位老人是我的再生父母,而且放开胆识把巧慧给我,我一定把这个家的责任担起来。两个妹妹的事,一切我们都会照顾好的。”

巧雨不知道母亲在和姐姐及姐夫说啥大事,也走过来坐在旁边。王老夫人叹了口气说:“还有件让我不放心的是,你们别忘了你爹死的时候,几年不登家门的王想闹的那场热闹,一旦我闭了眼,他还可能来找你们闹事,这也是我最不放心的事。”没等巧慧和冯二说话,巧雨就气愤地说:“王想虽然是我的堂哥,咱们一担水都没得到他的照顾,也没把我们闺女放在眼里,就想趁我爹死的机会,扛这根纸糊的秫秸棍,承受咱们的家产,他的贪心也太大了。”王老夫人沉吟了一阵说:“也不知道是哪位老祖宗一时糊涂留下这个例,谁家哪怕有一车闺女,只要是没儿子,就被称为‘绝户’,给后人留下这个‘孽根’。”
在屋里,王老夫人和女儿女婿正在说话间,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是王润圃夫妻听说了王老夫人近日身体欠佳来看望嫂子。巧慧和巧雨常年在家,知道叔叔慢性,老实厚道,婶子快性仗义,所以都很尊重这两位长辈。王老夫人把刚才和女儿女婿说的话,毫无忌讳的向他们说了个大概,王润圃说:“嫂子所说的是,我们在家里也都想过,虽然早已进入民国了,国家为开民风启民智,也提倡了一些改革,可是在咱们农村,一些旧的思想和传统习惯,仍然没有多大的改变。所以,新旧事物,就经常发生碰撞。”婶母甄氏说:“国家的事我不懂,提倡改革啥我也不知道。在农村,自我懂事起至今,我就知道寡妇难,没儿没女难,有女没儿也难。”王润圃说:“咱们家里有冯二在,还好一些,不过,谁都知道他是外乡人,咱们胡家庄大,也难免有欺生的。”很长时间未说话的冯二说:“现在我就知道背后有人说,咱们胡家庄有很多没媳妇的光棍,唯有小陕西交了桃花运,白拣了个大姑娘,还有一分家产。”婶母说:“扯舌头的是哪都有,说这种话的人都是气犊子。”王润圃说:“应该说是嫉妒。”甄氏说:“我没工夫选词。我只知道居家过日子没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千万别像有的人没事去捅马蜂窝,等马蜂追来,就吓得抱着头不知道往哪躲。”冯二说:“我在农村呆这几年,也有些体会,一个是庄向庄,户向户,特别是同族之间相互保护的表现很明显,二是利益的计较特别突出,我听说有的因为几寸宅基地或一棵树,就大动干戈。此外,还有少数人依仗儿孙多或有在外做官的,就动不动耍霸道。”
王润圃默默的听着冯二的议论,第一次认识到这小子还真有些头脑。他笑呵呵的一转话锋的问巧慧、冯二和巧雨说:“你们听说过‘仁义胡同’的故事吗?”三个人都摇头说不知道。王润圃说:“这个‘仁义胡同’的故事,我听说就发生在咱们滦州南边的乐亭县。在清朝道光年间,这个县有位叫李世儒的任翰林院的大学士。一次接到他母亲的信,说家里因为砌墙和邻居发生争执,要他出面为家人撑腰。这位大学士看了信后,提笔给他家人寄给一首诗说:‘千里捎书只为墙,让他三分有何妨。长城自有长城在,不是当年秦始皇。’李母听了儿子的话,就给邻居让出了三尺。这个邻居十分激动,高兴地说:‘你仁我义结近邻,你让出三尺我让出一丈’。结果就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人们就给这个通道叫‘仁义胡同’。由这个故事看,有些争纷不在事,而在人心。”冯二是个很有悟性的人,他听了这个故事后说:“叔叔讲的这个故事,对我也是个教诲。”
王家人正在屋里说话间,院子里又有人来的脚步声。隔窗一望,是本村有名的赵大下水串门来了。这位赵大下水,是村里张铁匠的老婆,她不是本地人,是张铁匠闯关东的时候由东北带过来的。这个女人性格大大咧咧,不怯场,谁家办红白事,都少不了她帮忙,而且在女眷中是个大操持。她会接生,保媒牵线也是个内行,在胡家庄,可以说是个有用的人才。她的本名叫赵锡花,能吃能喝,谁家办事请她吃饭,喝大碗白酒吃大块肉,就如同喝白水吃馒头一样。最后若有机会,还喜欢把吃剩的肥肉和喝剩下的酒根带回家吃。因此,不但培养出个大肚子,还落了个赵大下水的诨号。这位赵大下水为何到王家来串门?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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