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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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祈雨不成打旱魃
误认玉娘为邪祟
不祭河伯打旱魃,恶俗矛头是女娃
乡民愚昧犹可训,问责官府在做啥?
自从民国立国,就提倡开民风启民智,并在各地县治以上地方,建立了民众教育馆。但是,在这个机构中,仅有几份报纸,几架书刊和几件乐器。由形制上看,规模大的不过像个乡公所,规模小的就像乡间的五道庙。两三个馆长和干事,也就像办事员和看庙人。靠它对民众开展文化教育,形同虚设。在广大农村,依然是美俗不改,恶俗依旧。
冯二的姑娘冯玉娘十五岁那年,冀东一带天气大旱,百日无雨。当地民谚说:“大旱不过五月十三。”可是直到六月中旬,滴水未降,滦河断流,坑塘干枯,正在生长的庄稼,很快由绿变黄,眼看收成无望。靠天吃饭的农民,盼雨心切,每天望天兴叹。旧俗,凡遇到这种情况,就有向天祈雨的风俗。此时,胡家庄好事的青壮年汉子马六、王前、杨项等人,经保长同意,由村会库房中取出平日娱乐或祭祀用的牛皮大鼓、饶钹,到村东头关帝庙前,鼓足劲的敲打,这就是号召村民参加祈雨的信号。此时,胡家庄凡是男性,不分老少,都按惯例赤着上身,头戴柳条编的帽圈,奔向关帝庙,齐刷刷的跪在庙台前。同时,善懂锣鼓谱的人,轮班不停的敲打着大鼓和饶钹,这就是祈雨的开始,俗称“号佛”。这个举动,绝对禁止女人参加和观看。从这天起,男人们除了回家吃饭,每天都跪在庙台前。在骄阳似火的夏天,许多人的肩或背部,都被晒得起一层黑皮。
自祈雨之日起,至三日仍不下雨,就认为是关帝老爷端架子,于是就将他的铜像由庙堂中请出,供奉在四人抬的亭子里。同时,请庄里能写文章的人,写一张《祈雨祭文》。这个祭文请谁去写呢?马六说:“咱们庄里能写字作文的,原来只有王菊圃和胡景寰。可是王老师已经去世,只有胡先生一个人了。”于是他就叫王前去请胡景寰命笔。王前到在胡宅说明了来意,胡景寰笑着说:“我已经是八十多岁了,手笨脑迟的写不好了。”王前恳切地说:“胡大伯,咱们胡家庄人口不少,除您以外,再找不到会写字作文的人了,你老看在庄里老少的情面,就费心写一张吧,老天若下了大雨,也有您一份功劳。”胡景寰本来不相信这种举动,可是他也难违群众的企盼。他让胡老太取水,洗净了手,颤微微的提起笔,在一张黄纸上写道:
天旱无雨兮,井枯河干。
人畜待毙兮,民生唯艰。
乞我关帝兮,速降甘霖。
润我田园兮,解民倒悬。
有求必应兮,是为众盼。
恩将永报兮,享奉万年。
王前拿回胡景寰写的祭文后,在参加祈雨的人中,挑选出四个壮汉子抬着关帝老爷坐的亭子。其余的人,除乐手外,分别举着“清道”、“回避”旗鸣锣前导,后边是手持金瓜、玉斧、画戟、朝天凳等古代兵器的群众,排成一列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滦河边走去。这个举动,意思是请关帝老爷亲驾求水。人们到在河边,由祈雨的头人保长,用瓷瓶由河中装满水后,就原道回村。人们将关老爷坐的亭子停放在庙台前,由头人以柳枝沾瓶中的水,滴洒在每个祈雨人的头顶,然后宣读和焚烧祭文,礼成。祈雨的人继续长跪在关老爷面前“号佛”。
天不随人愿,经过三四天的祈雨,做了应有的道场,毫无效果,村民心焦如焚。这时,有个假道士前来“化缘”,他看到村民祈雨心切,就以五升米为报酬说出天机。他编造说:“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天不下雨,是你们村里有妖孽作祟。”马六等人听了忙问:“道长,请你说是啥妖孽?”假道士说:“据我所知,这种妖孽叫‘旱魃’,属鬼类。”王前问假道士说:“这个旱魃在啥地方?是啥模样?”假道士说:“它是附在人体上,你们注意,大凡青少年女人,好擦胭抹粉的,打扮妖艳的,就可能是被旱魃附了身的。”马六等人又问:“应该用啥办法除掉这种妖孽呢?”假道士说:“据贫道所知,对这种妖孽,烧香磕头不顶用,只能用棍棒打,把它吓跑了才能免灾。”王前颇有顾虑地说:“道长你说得太简单了,谁敢打妖精呢?”假道士轻轻笑了笑说:“小伙子,你忘了‘鬼都怕恶人’这句俗话啦!”说完话,急着讨了五升米就走了。
假道士为了讨米,趁着胡家庄村民求雨心切,就胡编乱造的说天不下雨是有旱魃鬼作祟。那么,在胡家庄,有哪个年轻女人像旱魃呢?马六、王前和杨项等人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准谱来。后来,杨项忽然想起一个人,他说:“我看冯老二那个叫玉娘的闺女很可疑。咱们村女的,只有她长得俊俏自不必说,而且也特爱打扮,她的脸常是擦得白白的,几个指甲也常染上红色。”马六想了想说:“你说得对,虽然他爸妈很朴素,那个丫头比别人是打扮得有些特殊。”王前说:“你们说得不错,可是她妈我们是本家,这件事如果搞错了,可就显得我太没人味了。”马六生气地说:“你也太自私了,你怕伤了本家,难道就不怕伤了别人么!”杨项又说:“咱们打旱魃,又不是打好人,咱们拿着家伙先不打,若把它吓跑了,不也就成功了吗!”他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还是把冯玉娘作为目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说女孩子爱打扮,并非冯玉娘一人。然而孰不知,乡间女人化妆,很少有洋货,有化学合成的“雪花膏”和蛤蜊油,就算是上品了。她们常常是把榆树皮浸泡在水里当作固发剂,把北方的茉莉花子晒干,擀成细粉擦脸,俗称珍珠粉,把凤仙花瓣加少许白矾捣烂涂在指头上美甲,把大红纸作为口红,这些都是常见的事。胡家庄人多,不知是谁,把打旱魃的事,很快透露给了冯二和王巧慧夫妇。他们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应对。玉娘被吓得泪流如雨,玉宝也傻了眼。冯二说:“想不到的祸落在咱们头上,哭也没有用,事不宜迟,我看还是先躲开是上策。”玉娘说:“他们已经盯上我了,我能往哪躲呢!”巧慧说:“往滦州城里躲,咱们没有亲戚。往迷谷村三姨巧雨那里近便些,可是那也是农村,若让人发现了也不安全。我看只有先到天津二姨巧云那里躲些日子吧,没人知道他们的地址。”冯二点点头说:“亲戚是好也沾光,坏也沾光,只能如此。”当晚,凑了些盘费,没容带应用的东西,趁着黑夜冯二就带着玉娘偷偷的溜出胡家庄,直向滦州火车站赶路去了。谁知也在这天晚上,马六等人,手持棍棒,也集合在一起想动手打旱魃。这时杨项却有些胆小,他说晚上动手不利,因为妖怪在黑天道行大,不容易对付,不如白天得手。于是决定改在第二天早晨天亮了以后。
翌日天亮不久,王巧慧估量冯二和玉娘早已由滦州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车。玉宝起来后去河边捞喂猪的水葫芦刚走,马六、杨项和王前就手持棍棒气汹汹的闯了进来。巧慧当时心中一惊,她还是壮起胆子问:“几位叔叔找我们有啥事?”马六说:“天气大旱,祈雨也没有结果,有人说原因是有旱魃作祟,特别提出你们玉娘有被旱魃附身的嫌疑,今天我们想见见她,看看究竟是人怕鬼,还是鬼怕人。”巧慧说:“玉娘一直在我身边长大,从来未同人发生过口角,更无越轨之事,叔叔们为啥这么生气?”王前说:“嫂嫂不要见怪,咱们是本家,眼前大旱,咱们的收成难保,我们是驱邪打旱魃的,不是打人的。”巧慧辩解说:“啥是旱魃我不懂,我们玉娘向来没有怪异表现,你们可能是误会了。”杨项说:“真的也好,误会也罢,现在我们就想见她一面。”巧慧说:“若想见她就应该早来,真不巧,因为她姨妈病在北京,前两天就和她爹看望姨妈去了,你们若不信,可以到屋里看看。”马六等人为证虚实,在院子和屋里搜看了一遍,真的不见玉娘身影,回头便对巧慧说:“她真的不在家,算她有造化。但要正告你们,天不下雨,她就休想回家,如若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这几个人把话撂下就退兵了。
马六、王前和杨项回家以后,老婆们都埋怨他们的行为太莽撞,只听老道士瞎说,就不顾伤了乡亲的和气。尤其是马六的媳妇,一整天也没给他好脸色,没给他做饭吃。晚上,马六自己煮了碗稀粥,吃完就合衣而睡了。夜间不知几时,天空冷暖强对流交锋,骤然闪电划空,雷声大作,顿时下起了大雨。马六被雷声惊醒,他翻身起来坐在炕上,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心情由沮丧变成兴奋。他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用脚趾捅醒了熟睡的媳妇说:“醒醒,起来你听这大雨声。你嫌我好事,若不是我们破开情面吓跑了旱魃,哪能这么快就下雨!”他媳妇说:“你们也别太得意了,也就是瞎猫遇见死耗子,碰巧了。如果你真有驱邪降雨的本领,就用不着在胡家庄种地了。”马六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有眼不识真人。昨天你一天没给我做饭吃,今天你得给我烙两张饼,滩两个鸡蛋慰劳我。”媳妇没有理他,躺下又睡了。
一夜大雨,胡家庄坑满沟平。清晨,雨过天晴。有些村民雀跃着认为是前几天祈雨有了灵验。可是马六等人却逢人游说:“这场大雨,不是祈雨的效果。关帝老爷白让咱们折腾了三四天,也没有下雨,他白吃了咱们村多年的香火。现在我才明白,佛老爷算什么玩意,不过是人塑铜铸的铜疙瘩,我们还给他烧香磕头,真是傻透顶了。这场大雨,是我们打旱魃的效果。”直到这时,人们才渐渐的知道,冯老二的女儿冯玉娘,被几个无知的蛮汉子,求雨心切,误信了假道士的胡言,以打旱魃为名被逼得远走他乡了。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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