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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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犹如流水,缓缓滑过。以前十几年,都用来应付学习和数不尽的考试,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拼命地赶赶赶,年少的时光就这样一晃而过,甚至来不及回味。如今莫名其妙地掉到古代,还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时间突然多得要命,好像一下子堆在了面前,悠悠的可以任意挥霍。
美景看完美女赏完,就连没什么兴趣的《道德经》都可以倒背如流了,我不禁大叹,无聊啊,这里没网络没电话没电视,怎么打发这么多的时间啊。
我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在古代的生存意义(现在人的毛病,什么都讲究意义)。一开始总以为这不过是老天偶尔开小差,弄错了一个小程序,很快就会被纠正,很快就会回现代去,所以一直抱着好玩的态度,混一天算一天。
可是随着呆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不禁想,难道要在这里呆很久,甚至一辈子?这个想法一起,着实慌乱了几天,可仅仅几天后,现代人身上勇于面对现实改造现实的优秀品质自动发挥了作用,既然一时半会儿的回不去,总得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定位吧,最起码也要有一技之长不是,我们受的教育是什么?要让自己成为无可替代的专门人才!
锦瑟本来就是个舞女,只可惜我可不会跳什么唐朝舞蹈。除了脸蛋漂亮身段玲珑,真没什么特长。这怎么行!认识到这一点后,我立即央求玉筝教我一样乐器。
我本来就是因为擅弹瑟而名锦瑟的,当然,玉筝也是因擅弹筝而得名。玉筝很奇怪我竟然全忘了如何弹瑟。不过她还是答应教我弹筝。
说实话,学弹筝真是一件枯燥的事儿。幸好我有大把的时间,于是断断续续地,三年下来,竟然也弹得有模有样了,让玉筝这个师父很是得意了一把。
大和四年九月。玉阳山上层林尽染,万类霜天。
安康公主突然接到一道圣旨,说是皇上十分想念这个姐姐,请她回长安暂住。正好公主也有点思乡,于是忙忙的打点行装,带着我们这些随侍的侍女女冠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长安。
从深山道观来到繁华的长安,某人的兴奋难以言表。进城的一路上,留下了无数的惊叹和赞美,把同车的玉筝笑得不行,直说我怎么刚离开几年,就好像从来没见过帝都似的。
我心说,确实没见过呀,这可是一千多年前世界经济文化的中心。这时的长安城分三部分,最外面的是外郭城,中间的北部是皇城,皇城北端正中是宫城,也就是皇帝居住的地方。长安城非常规整,一条条笔直的南北大街和东西大街纵横交错,好像棋盘一样。
安康公主的车队穿过宽阔的大街,直奔位于城东南隅的华阳观。
华阳观占地很大,据说当年是代宗的女儿华阳公主修道的地方。如今辟为前后院,前院有数十间厢房,有不少进京赶考的士子僦居在此。一片竹林后,即是幽静的后院,安康公主就暂住在这里,一般人是不能轻易到后院来的。
华阳观后面,是一个平缓的山坡,正值深秋时节,开满了金黄的野菊花,灿灿的,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日午后,因公主有贵客来访,我和玉筝没什么差事,就携了小竹篮到山坡上来采野菊花。趁着花盛的时候采下来晒干,配上枸杞、冰糖的,沏成菊花茶喝,最是平燥去火。
站在一大片花海中,我突然明白了三毛当初看到那一大片油菜花为何会喜极而泣。开到荼蘼的艳丽,与艳丽后的凋零,不正如人的青春吗,从灿烂到沉静。
我是没有三毛那样澎湃的**啦,不论是荼蘼还是凋零,都是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而已。

我慢慢地挑选着最完美的花朵,一朵朵摘下,仔细放在竹篮中。
“锦瑟,你说这些菊花开得这么美,我们却要把它们摘下来泡茶喝,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玉筝边摘边惋惜地说。
“非也,这么一大片花,在别的幸存的花眼里,被我们摘下来的也许是不幸,可是等到秋霜过后,别的花儿都凋谢了,而摘下来的这些经过我们精心地调配,仍然可以在沸水中盛开,它的芬芳不仅不会淡去,反而会更加浓郁,这难道不是它美丽生命的延续吗?”
“奇怪了,锦瑟,以前我总觉得你美虽美矣,却美得清浅,怎么你几年前在山上摔了那一次以后,倒好似沉淀下来,如一汪幽潭了?”
看着玉筝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微微一笑,“所以说,世间万物有时看着是幸,其实却未必是幸,看着是不幸,却也未必有那么悲惨。端看人们怎么去想罢了。”
“照你这么说,那我们的日子就没有好坏之分、幸福与否了?”
“谁说的?日子当然是越好过越好啦。可是即便今日如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盛,也免不了日后‘一抔净土掩风流’的结局啊。”
“好一个一抔净土掩风流!”一把清朗的男声突然加入进来。
我和玉筝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去。只见不远处一棵古老的柳树下,并立着两位锦衣公子。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身穿月白色绸衫,剑眉星目,神情爽朗;另一位大概二十出头,一身天青色织锦箭袍,一样的剑眉,却是狭长的凤目,神情淡淡的。二人都束着黄色的华丽的腰带。
玉筝一看,神色大变,慌忙跪了下来,见我还傻站着,一把将我拉下,声音颤颤地说:“奴婢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叩见颍王殿下。”
什么?这就是当今大唐的天子?我好奇地抬起头,正好他也向我看来,深邃的黑眸,看似平静无波,却又好像隐着惊涛骇浪。
我正在研究他的眼睛,忽见他眼神一变,一股凌厉之气顿时逼来。我一惊,脑中想起以前听过刘宝瑞的相声《宰相刘罗锅》,其中提到面对君王,不能抬头直视,不然就是有意刺王杀驾,要拉出去“咔嚓”喽。心里一惊,忙把视线滑开,不料正对上旁边颍王含笑的眼神。慌忙间扯开一丝微笑,他眼中的笑意更甚,竟似开口欲言,别,千万别找我回话,我赶紧低下头。
“叫什么名字?”眼见皇上没有开口的意思,颍王于是出面救场。
我只是低着头,这种场合还是由玉筝出面应付吧,她也知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
“奴婢叫玉筝,和锦瑟同是侍候公主的宫女。”玉筝也怕我说错话,抢先应声。
“玉筝?锦瑟?”颍王沉吟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挑起我的下巴,研判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显出一种恍然的神色。
“我记起来了,你二人不是宝历二年,浙东送进宫的舞姬吗?皇上,您还记得吗?当时敬宗先皇还邀请兄弟们进宫欣赏她二人跳的凌波舞,您当时不是还叹为天人吗?要不是德妃娘娘……说不准……”
“五弟,时候不早了,该回了。”皇上淡淡打断他,转身向华阳观后门走去。
颍王略一沉吟,轻声一笑,也跟了上去。
我一直低头跪着,此时听不见脚步声了,才抬起头来。
啧啧,了不得,这就是所谓的皇家威仪吗?竟然都不让人“免礼,平身”。我对着两人远去的背景撇了撇嘴,冷不妨,皇上突然回过身来,紧紧盯了我一眼。
那一眼,我仿佛明白,又仿佛不明白,只觉得心“砰砰砰”地快跳出胸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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