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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东秦淮河的风流娘们第4章少女裹足（长篇连载詹玮著）
清朝光绪五年，我六岁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早晨。
在湖北黄州寻阳县的赵家庄。这一天，太阳早早地就出来了。桃花露出了粉红，柳苞绽出了新绿。青黛色的远山上，条条云雾像纱带一样缠着腰，村子里白墙黑瓦的房子密密相挨，炊烟袅袅，活像一幅水墨画。河边的一块平坦的草地上，几个小孩子在踢毽子，我就在其中。
我踢得正高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随着毽子忽闪忽闪，红红的小嘴紧张地半张着轻轻地喘着气，细瓷一般白净的小瓜子脸上配有一个挺直精致的小鼻子，别看我只有六岁，那动作和表情里却透出了与众不同的聪明和灵巧。&qt;……二十八，二十九，三十……&qt;身旁的小孩数着，&qt;哎呀，三十一，三十二……&qt;&qt;踢到四十了！&qt;另一个缺了门牙、梳着童花头的小孩叫道。
我见她们在鼓劲，兴奋得直喘气，更加聚精会神地踢着，两根短短的小辫子在耳边抖动着，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qt;彩云！彩云！&qt;听见有人叫我，我一转头，瞧见小桥上一扭一扭走来一个人，连连叫着。读…啦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瘦女人。
&qt;彩云，你妈叫你呢！&qt;小女伴叫我。
我提起脚，用脚背将毽子朝头上一踢，又把头一偏，那只鹅毛管里插着几根黄黄白白芦花公鸡毛、底座是两枚铜钱的漂亮毽子便&qt;啪&qt;的一声稳稳地落到了我的太阳**上。
&qt;干什么？&qt;我没取下毽子，歪着头、斜着眼问妈妈。
妈妈笑了笑。她是苏州人，长得端庄，性情温和，心肠又好。爸爸在苏州开当铺，她和婆母带着我们兄妹在乡下过。我是老大，弟弟阿良还在吃奶，刚一岁。今天她和婆母商定，请来了县城里的刘家婆婆给我缠脚。
我已经六岁了，再不缠脚骨硬了就不好缠了。我家虽不是大户，可终归不是种田的，女儿若不缠脚，将来是嫁不到好人家的。
妈妈将我太阳**上的毽子取下，掏出手绢擦了擦我头上的汗，说：&qt;奶奶叫你回去呢！&qt;我扭头问道：&qt;叫我做什么？&qt;妈妈拉住我的手，说：&qt;回去就知道了。&qt;我从妈妈的眼神中感到不妙，挣开了她的手，说：&qt;不，我要踢毽子。&qt;说着就去夺。
妈妈把毽子塞进衣袋，拉起我的手就走，说：&qt;不踢了，回家！&qt;我固执地说：&qt;你不说做什么，我就不回去。&qt;妈妈叹了口气，对旁边几个小孩说：&qt;你们走吧。&qt;小孩们顺从地离开了。
妈妈转身摸摸我的头，轻轻地说：&qt;缠脚。这是从县里请来的刘婆婆。&qt;我一听，吓得直往后躲，叫道：&qt;缠脚？不，我不缠！我不缠！&qt;
那个干瘦的刘婆婆从母亲身后闪出，咧着嘴，露出镶着的两颗金门牙，说道：&qt;哎呀，哪有小姐不裹脚的？裹了好看。我缠的梭子型好看着呢！&qt;我叫道：&qt;我不要好看！&qt;小身子一扭，便飞快地跑开。
妈妈和刘婆婆各人扭着一双三寸金莲，根本追不上我那雨点般飞奔的脚步，一会儿工夫我就将她俩甩脱了。
我是知道缠脚的恐怖的。邻居凤花比自己大一岁，去年年初还和大家一起玩&qt;官兵捉强盗&qt;、&qt;老鹰抓小鸡&qt;，她跑得最快，谁也追不上、逃不过。可是过了清明就被缠了脚。那长长的裹脚布洒上药粉，紧紧地包住脚，把大脚趾后的四个脚趾折弯，硬叠在脚中心，和那个小小的脚后跟挤在一起，裹脚布越缠越紧，直到死死地将脚趾、脚心、脚跟裹成一团，脚成了一只小粽子……从此她再也不能跑了。她哭喊的声音常常把我从梦中惊醒。她常对我说，脚疼死了，疼死了……
今天，自己也要受这个罪吗？不！决不！我疯一样地跑着，跑着，也不知朝哪里去。只见眼前走来一大群牛，我往路边上躲闪，不料前方有一条大沟，右边又是小河，我无路可走了。
我娘和刘婆婆在后面紧追不舍。这时，我瞧见牛群后面来了个身穿布袍马褂、夹着书包的小男孩，他肤色微黑，相貌周正，他是赵村秀才顾若冰的小公子顾恩宇，小名唤作麒麟，他显然正要到私塾。
他比我大两岁，平日里喜欢和我一起玩，今日见我这样惊慌，忙问：&qt;彩云，你怎么了？&qt;我顾不得理他，想夺路而逃。
妈妈在身后叫道：&qt;麒麟，快，给我拦住她！&qt;麒麟下意识地抓住我，问：&qt;你跑什么？&qt;我甩开他的手，喊道：&qt;你别管！&qt;猛地一跑，却被地上的石块绊倒了，等我爬起来，母亲和刘婆婆已来到眼前。
不一会儿，我已经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三个女人强按在床上，经受着我人生的第一场磨难。奶奶不到50岁，身体健壮，此时跪在床上，双手铁钳般地紧抱着我的上身，任我如何叫喊、小手怎样乱抓也休想挣脱。年龄只有二十多岁、正值年轻力壮的母亲坐在床沿上，负责抱住我的两条腿，箍紧膝盖，使我双脚不能乱动。那个刘婆婆则卷着袖口，十分麻利地将我的脚洗净擦干，敷上醋拌的棕色药粉，据说是为了止疼消炎的。
我哭喊得嗓子已经沙哑，小脸涨得通红，满是汗和泪，柔软的头发贴在额上、脸上。但我仍在挣扎，无望地挣扎。
卧室一角有一只站桶，弟弟阿良被扔在里面无人照看，姐姐的哭喊声使他惊恐万状，于是他也张嘴哭叫起来。痛苦中我发现紧闭的窗外有一双惊恐的眼睛，正透过细小的缝隙往里瞧。他是麒麟。
刘婆婆边拿裹脚布边规劝道：&qt;这种梭子脚呀才叫漂亮呢！像你这样好看的小姐，必得这三寸金莲来配。日后上门求亲的媒人把你们家的门槛都要踏平啰！&qt;说着，她从桌上的包袱里抖出了两大卷半尺来宽的白色粗布，这就是裹脚布。刘婆婆麻利地将布的一端包住了彩云小巧的右脚，一边裹一边捏，前一道后一道，左一道右一道，手上一使劲，布就紧一些，我就跟着惨叫一声，她感到自己的四个脚趾像被折断一样，疼得直钻心底。&qt;哎哟！疼！……妈，疼啊！……&qt;我尖叫着、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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