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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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桂春明忽然呵呵笑道:“二位老弟,你们此行何去呢?”
西风咳了一声,吐出了一节鳝骨道:
“老前辈,我们是要去……去‘别失八里’,访一位世兄。”
桂春明点了点头,目光向桌上各人扫了一眼道:“很遗憾,要不然我们倒可同路了呢!”
西风肚内暗笑道:“你还当我不知你闹什么鬼呀!”
可是他仍然装着漠然无知的样子,故作惊讶道:“怎么,老前辈也要上路?”
“当然!”
南海一鸥微微一笑,用筷子指了各人一下道:
“我们都要走,有要紧的事;不过我们是去阿哈雅,和足下正好背道而驰。”
“来了!来了!正题儿来了!”西风肚子里这么说着,可是他依然装成奇怪的样子道:
“去……阿哈雅?你们都去?”
“大家都去!”这一次该轮着太阳婆说话了,她已经沉默了一会儿。
常明配合着西风表演道:“去阿哈雅做什么呢?”
桂春明一摆手道:“老弟!这是我们的秘密,恕不奉告。”
常明一抹脸,窘笑道:“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他和西风肚子里却很明白,这是他们故弄的文章,想暗借他们二人传话给晏星寒等,好令自己这边大举往阿哈雅集中,扑一个空,而他们却分两路一去哈密一去和阗,这真是好计。
“可是!老头子你们的心思白用了!”二人心中几乎都这么想着。
他们匆匆交换了一下目光,作了一个难以觉察的会心微笑,人总都是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有什么办法呢?
小伙计又上了一道名菜,是“荷叶粉蒸鸡”,这原是浙江的名菜,一层薄薄的荷叶被蒸得已经快烂了,用筷子一揭,现出酥酥的鸡肉,入口即烂,味道好极了。按说二人本可大快朵颐的,可是此刻他们偏偏没有这种心情,心中只是计算着如何应付眼前和未来。
这时,长毛陆渊微微笑道:
“二位老哥哥来时,我看未带行李,如此长行上路怕不大方便吧?”
说着接笑道:
“我已差人为二兄备好了一个简单的行囊,内有沙漠旅行必须用的几件东西,另外还为二兄烙了百十个干饼,可供路上充饥之用。”
二人频频点头称谢。这时桂春明又把话题转向阿哈雅之行上面,二人既知是假,愈发听不出兴趣,真恨不能立刻告别上路,可是又怕众人疑心,不得不假作言笑地应酬着。好容易一席饭毕,陆渊却又让二人至厅,待以香茗。二人耐着性子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婉言告辞。此时桂春明和太阳婆师徒俱已返室,只有陆洲和闻三巴在客厅里陪着。陆渊招呼着把二人来时的那骑老骆驼牵了出来,另备一马驮着行囊等物。西风含笑道:
“老弟,这太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
陆渊哈哈笑道:
“自己人还说这个,好啦!兄弟不敢多耽误二位宝贵时间了,就请二位上路吧!”
常明环目道:
“二位老前辈和那位依姑娘,是否可请老弟请出一别,我二人这么走,不嫌太失礼了么?”
陆渊笑道:
“常老哥你不要客气了,你还是不大清楚他们,这些俗套就免了吧!等会儿兄弟代为转告一声也就是了!”
西风真不愿再见他们,生恐一谈又是没完,当时连声附和地点头道:
“对!对!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老弟,咱们后会有期,有机会再见吧!”
陆渊抱拳笑道:
“二位老哥赏脸,赏脸,以后有时间,还请多来玩玩!”
二人走出了大门,陆渊亲自扶二人上了骆驼。闻三巴笑嘻嘻地赶上道:
“二位不要忘了,七日之后想着把头上布打开,伤口也该好了,不要一直捂着!”
西风连连点头道:“谢谢,谢谢,忘不了!”
跟着老骆驼开步走了。陆渊和闻三巴一直送了半里路,直到二人走远了,才回过身来。陆渊嘻嘻一笑道:
“三巴,你这小子真缺德,你都给上了些什么药呀?”
闻三巴笑着一缩脖子道:
“哪是什么药呀!我砸了两块石灰给糊上了,这两个老小子不给烧坏了才怪呢!”
说着笑得前仰后伏,陆渊不禁大笑起来。他们笑着往回走,却见依梨花站在门口眨着眸子道:
“什么事这么好笑呀?他们走了没有?”
陆渊揉着眼笑个不住。闻三巴向依梨华说道:“走了,已走远了!”
依梨华微笑道:“你们笑什么?说出来让我也笑笑呀!”
闻三巴吱唔着笑道:
“没什么,姑娘你就别问啦,我只是和他们开了个玩笑而已!”
依梨华还想再问,却见一名弟兄自内中跑出道:
“陆大哥,依姑娘!桂老前辈叫你们进去,有话要说呢!”
三人忙匆匆转身入内,一进厅就见桂春明和太阳婆面带微笑地坐在厅内,桂春明笑问:“走了么?”
陆渊点头道:
“已经走远了,老前辈这条计,把他们两个哄苦了,只是弟子不大明白……”他皱了一下眉问:
“我们现在到底该如何呢?”
桂春明呵呵一笑,抚掌道:
“陆老弟,现在请差几个得力弟兄,四处宣布消息,就说我们已起程往和阗去了,另外再散些消息,说依姑娘单身往南边去了!”
陆渊一边点头,一边皱眉道:“这……什么意思呢?”
老头子摸了一下胡子道:“意思大了!”
依梨华睁着大眼睛道:“老前辈,我……我真的要去么?”
桂春明呵呵一笑,晃了一下头道:“傻孩子,为什么不去呢?”
大家都一怔。长毛陆渊直着眼道:“叫依姑娘一个人去?”
南海一鸥目光在各人脸上扫了一下,引颈向室外问:“这里没有闲人吧?”
陆渊站起来,走出去看了看,回头说:“没有!”
桂春明黯然一笑道:“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我们大伙都去,一起赶向哈密!”
太阳婆也给弄糊涂了,桀桀一笑道:“老哥,这是为什么啊?”
南海一鸥呵呵一笑,站起来走了一转,回过头来,正色道:“姥姥!你还不明白么?”
太阳婆愣愣地摇了一下头。桂春明冷笑道:“敌人实力实在是很强大,姥姥!”
他目光转向太阳婆道:
“如果我们不用这种方法分散他们,在遭遇战后,我们必定会败,而且会败得一塌糊涂!”
太阳婆先是皱了一下眉,随后也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说:
“那个莫老甲很讨厌,老尼姑也……唉!没有一个不是棘手的人物!”
桂春明沉声道:
“的确没有一个不是棘手的,其中尤以那个老魔头最是厉害,哼!”他目光闪闪地在各人面上一瞥,微微冷笑道:
“老夫和这个老魔头有些宿仇,我很清楚,他这次来,完全是为着我来的。”
太阳婆淡淡一笑道:
“老大哥,你不要忘了,现在我也跟他结下大仇了,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桂春明呵呵一笑:
“那我如今倒有了一个帮手了。不过,姥姥,现在还不是我们会他的时候!”
旁边几个人根本弄不清二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其实就连太阳婆也有些糊涂,她桀桀一笑道:
“老大哥,快把你的计划向大家公布一下吧,你看这孩子都急坏了!”
说着目光向依梨华瞟了一眼。依梨华红着脸讷讷道:“真的,我一点也不明白!”
桂春明哈哈一笑道:
“好,我这就告诉你们!”他说。
“我们马上整理行囊,由陆老弟前导去哈密,为什么这么做呢?”他顿了顿,又道:
“敌人既知我们主力移向和阗,势必分两路追袭,一路去哈密,一路至和阗!”
大家点了点头。桂春明冷笑了一声道:
“莫老甲和谭啸及依姑娘并无仇恨,因此,他必不会去哈密,势必要赶向和阗,找我和九姥拚命……结果他将在大沙漠之中吃尽苦头而一无所获,最后陷于泥淖之中,没有水,没有吃的,甚至没有一个人……”
长毛陆渊惊心地点头道:
“老前辈,你说得不错,此地去和阗,这长途沙漠太苦了;而且每多旋风狼群,商旅若非大群结队,有充足的粮食,是不能轻易上路的。”
桂春明冷冷一笑,伸手虚按了一下道:“你先不要说,我还没讲完呢!”
他淡淡笑了一下,咳了一声道:
“莫老甲在沙漠道上吃尽了苦头,等他到和阗之后才知上了当,这时有两个可能!”
“第一!”他竖起一个指头道:
“他愤怒地再折回来,嘻!那么他势必将再饱受长途沙漠之苦,而我们可在他疲乏的归途上截击消灭他!”
他眸子里散出炯炯神光道:
“第二!”他竖起两个指头道:
“这老儿在饱受长途之苦后,发现上当,可能知难而退,直接由和阗绕道青海,返回他的老家……”
他脸上带着很自信的微笑道:
“他很可能这么做,因为对我们仍扑朔迷离,他并不相信回来可以找到我们……同时我也希望他如此,因为我们犯不着与他拼!”
太阳婆嘎然一声长笑,鼓掌道:“妙呀!好计!老哥,你真是诸葛亮!”
依梨华也娇声笑道:“老前辈心好毒啊!”
桂春明赫然一笑,看着她道:
“姑娘,这能算心毒?对付这种人,这么做还算心毒?这个恶魔这么对他算太客气了!”
长毛陆渊乐得直搓手道:
“老爷子真是有一手。别的我不知道,反正这一趟路,老魔头是头一回走,我看没有几十天,他到不了和阗,弄不好,他那把老骨头,就许扔在半路上,也用不着老前辈再动手治他了。”
桂春明呵呵一笑,突地收敛笑容道:
“你不要轻看了这老儿,他可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不过……”
他沉着脸道:
“再厉害的人,如果遭遇到沙漠这个敌人,哼!他都无能为力,一筹莫展,最后一定失败!”
依梨华紧紧地互握着手,笑眯眯地道:“还有晏星寒他们,我们又怎么对付呢?”
南海一鸥白眉微蹙道:
“据我猜想,他三人会毫不犹豫地直奔哈密;而且可能在半途设伏,目的是先拿住你!”
说着伸手指了依梨华一下,依梨华扪心奇道:“我?”
“是你!”桂春明微微笑道:
“他们由西风和常明口中得到了消息;而且知道你是单身一人,他们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太阳婆这时插口道:“这完全是心战,妙!”
桂春明小眼笑得眯成了两道缝,由眼角的鱼尾纹上揣测,此老是一个极为狡黠而惯用心机的人,他一只手摸了一下那几根短胡子道:
“可是,他们仍是要吃亏的;而且这一次,我们会消灭他们,为我那可怜的徒儿和依姑娘报仇。”
太阳婆眨了一下深邃的眸子道:
“老大哥,这三个老儿联手,也是非同小可呢!我们还不一定准能胜呢!”
桂春明一摆手道:
“姥姥,你完全想错了,依我看,他三人并不会全部都留在中途设伏。”
“为什么?”太阳婆问。
桂春明呷了一口茶道:
“很简单,他们的主力,要先至哈密去对付小徒谭啸,他们会由西风、常明日中得到这个假消息,因此我猜……”
各人全凝神静气地听着,这老头儿老练的智谋,确令他们钦佩。只听他徐徐地说:
“我猜他三人之中,会留下一人在半途设伏,另外西风和常明二人之中,也可能留下一人,其他的全部会直奔哈密。”
太阳婆“啪”地一声鼓掌道:“对,这是很合情理的猜测。”
桂春明点头笑道:
“那么,我们就可易如反掌地各个击破了,敌人实力虽强,可是如此分成三拨,就不堪一击了。”
长毛陆渊一只手摸头道:“老前辈智谋实在令人佩服,不过……”
他讷讷地道:
“我们这么些人一上路,只怕他们半路设伏的人就不敢出来了。”
桂春明似乎对这些早已考虑过了,他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可是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
他笑得更得意了,接下去说:
“他们只会发现依梨华一个人,而我们却在依梨华左右,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他们只要一动,就会发现上当了,那时这个冒失的人,将要付出他的生命。”
长毛陆渊双手抱拳笑道:
“拜服之至,老前辈真是活神仙,现在我们就上路吧!”
桂春明冷冷一笑道:
“但也不要把这几个人,看得太傻了,我们还要有一番做作。”
大家又糊涂了。桂春明嘻嘻一笑,抖了一下袖子道:
“老夫这身打扮是很容易装扮的。”又指着太阳婆道:
“九姥的样子怪一点,可是化装一下也并不难,至于老弟你们,就更容易打扮了。”
陆渊一怔道:“这是干什么?”
桂春明起来踱了几步,站住脚之后道:
“老弟,这事你快做,扮好之后,嘱他们上路,装着去和阗,当然,只要走出几十里以外,就可脱下衣服再回来。如此一来,这消息传到了他们耳中,他们才确实相信;否则,可能他们还会有些怀疑。”
太阳婆怪笑了一声道:
“这一招更妙!陆渊,等会儿我找一套衣服出来,给扮我的那个人换上,要扮就要像,否则露了马脚可是不大好。”
陆渊笑道:
“老前辈放心,这个容易,我手下有个叫灯草人的兄弟,他一身排骨,要是扮起来准像你老。”
说完之后见桂春明和依梨华都含着笑,他才猛地忆起语中有病,不由脸一红。太阳婆皱了一下眉,装着没有注意的样子。陆渊忙混过去道:
“别的都好装,只是你姥的头发……”
闻三巴含笑在一边插口道:
“这个容易,剪两匹马的尾巴一染不就行了。”大家都笑了,桂春明点头道:
“这办法很好,好啦,老弟,你快张罗着去办吧,我们拾掇拾掇,到晚上也要上路了。”

陆渊站起来道:“我这就去,放心,绝误不了事。”
闻三巴跟着他一块走了出去。依梨华关照道:“陆大哥要小心呢!不要走露了风声。”
陆渊回头龇牙笑道:
“姑娘你请放心吧,这点事要办不好,我长毛陆渊算是白活了!”
说着和链子锤闻三巴出去了。桂春明长长叹息了一声,目视着太阳婆笑了笑道:
“一切都进行得很好,这就要看最后一步棋了。老实说,少了莫老甲,那三个老儿,我们倒可以放开手去跟他们周旋一下了。”
太阳婆冷冷一笑道:
“别人不说,我只问问剑芒那个秃尼,看看她还有脸见我没有!”
桂春明怔了一下道:“怎么,你们过去认识?”
“岂止是认识!”太阳婆不屑地说。
“昔日我们还有相当的交情呢,不过现在一切也都不必再谈了!”
依梨华静静坐在一边,她本是一个看得很开,而又极力追求现实的人,一些不如意的事,当过去之后,她很少会再去回想它,她认为那是很不值得的事情。可是这并不是说她忘记了,相反,那些血腥凄惨的往事,每一件都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当她认为有必要回忆的时候,那将是清晰如绘,历历在目。
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可怕的暴风雨之夜……
火苗、浓烟,人声鼎沸……父亲的尸身,血和肠子……晏星寒等四人持刃夜杀的狰狞面孔……
她的泪再也忍不住,扑籁籁地淌个不住,回身趴在椅背上,抽搐着痛哭了起来。二老被她这种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太阳婆由位上一跃而起道:“孩子,你怎么啦?”
“西里加……拔荡死得好惨……啊,我可怜的拔荡……西里加!”
太阳婆看着桂春明苦笑道:“这孩子!唉!”
她说着走了过去,轻轻搂着她,还没说一句话,依梨华已投入她的怀中,呜呜咽咽地大哭了起来。
“哦,可怜的拔荡……可怜的玛沙,西里加,他们死得好惨哦!”
姑娘这一哭,直似一树带雨梨花,而她那幽咽清脆的哭声,更是令人听着有一种凄惨的感觉,连二老也为之深深地感动了。
南海一鸥锁着眉头,来回地在室内走着,面色极为阴沉。太阳婆伸出一只手在抹着眼泪,她为徒弟这种断肠的声音打动了。
“姑娘,你不要伤心了,西里加定要为你报仇……还有你桂伯伯,他也会为你出气的……”
桂春明苦笑着点了点头道:
“姑娘你放心,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全是你和谭啸与他们之间的事了!”
他用力地扭着手上的骨节,格格有声地说:
“我和你师父,与他们之间也都已成了不了之局,眼前我们大家都要碰头了,这笔账马上就可算一算了!”
他咬着牙说:“我希望谭啸这时候能来,因为这孩子……”
说到此,他的老泪禁不住淌了下来,因为那实在是人间悲剧,任何人在想到那个可怜少年的身世时,也会为之泫然泪下,并不仅仅是桂春明。
依梨华正哭得伤心,忽然仰起了头,停住了哭声,因为她耳中听到了谭啸两个字,这名字使她立刻止住了哭声。她断断续续地问:“老前辈,他……到底在哪儿呢?”
两个老人都注意到了,注意到她的这种一往情深。桂春明不禁有一种说不出的黯然感觉,这种感觉在初生的一刹那,似乎已经预料到日后的一段不可避免的纠缠,而这种纠缠,却是由于当初自己的多事和疏忽。
晏小真亭亭玉立的影子,在这个老人的脑海里,很快地掠了过去,不可否认,那也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影子,他立刻忆起那位可怜的姑娘临去时对自己的托付和要求——饶恕她的父亲。
想到此,桂春明不禁打了一下冷战,一时竟木然僵立住了。
太阳婆笑了笑道:“老大哥怎么啦?”
桂春明这才猛然惊觉,苦笑了笑,问依梨华道:“姑娘你说什么?”
依梨华忸怩了一下,讷讷道:“谭啸哥是不是……在哈密?”
南海一鸥摇了摇头道:
“我只是猜想,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因为他既然不在这附近,很可能由哈密取道入关,再入甘肃。”
依梨华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老伯,那……那我们快走吧,走晚了,他要是又走了呢?”
桂春明肚子里暗暗忖道:“好个痴情的姑娘!”
他点了点头道:
“我们要等到晚上,姑娘,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我们这一次要缜密地行动,要出奇兵制胜。不可让他们事先知道一点风声,否则会全盘皆输,后果不堪设想。”
太阳婆九子妹笑着点头道:“老大哥说得对,这一次我们非成功不可。”
在战略上来说,他们是在与敌人斗智,由于桂春明的老练,由于他们从容的策略、部署,看来似乎已洋溢出胜利的曙光!
长毛陆渊遵照桂春明的指示,将散布谣言的兄弟,分作七八拨,先后派遣了出去。由五人一组所构成的化装队伍,也在日落之前出发了。当然在出发之前,均先经过桂春明等的认可,认为扮像逼真后,才打发他们上路的。
一切就绪之后,天也就快黑了。
由沙漠入哈密,绕过罗布诺尔湖后,就踏入了陆地,人们似乎可以舒一口气了。可是也不要太高兴,因为这些所谓的陆地,并不见得比沙漠好多少。
从地图来看,库鲁克塔格山在左,阿尔金山在右,二山之间虽有很大的一块平坦之处,可是人们往往欲觅捷径,势必要在一些山峰的小径中穿行进退了。
这些高山,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高,一些内陆所谓的大山,连五岳名山也算上,若是拿来和此处的高山相比,那真是不可“望其项背”。加以山道崎岖,岭脉纵横,如非识途老马,是不敢轻易经行其间的。
这是阿尔金山附近的一处隘口,它紧紧贴着罗布诺尔湖的右前方,只需一踏出沙漠,就可很清楚地看见它。
这些全是青色石质的陡峻高山,屏风似地竖立在沙漠出口的前方,于是,一条、两条……数不清的小径,像龙蛇似的穿行其间,人们可以任择一条而行,只是你必须要有把握认清路,否则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好心的商旅,为了便人便己,常常在这些石峰隘口的前面,刻石为志,削木为标。譬如说去哈密吧,也有清楚的指标,只需循着指标前进,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走,倒也没听说出过什么差错。
五月的天,可说是已很热了,四周没有风,有的,则是由沙地里吹来的阵阵热风。
这种风吹在人身上,热乎乎的很不是味儿,尤其是人们本来已经出汗的脸,为这种风吹过,会觉得粘粘的,粘上了一层沙子,擦不胜擦,讨厌得很。如果学当地人那样蒙上一层面巾,好固然是好,只是如此一来,就更热不可耐了。
老猴王西风和西北虎常明,用力地挥着扇子,赶着聚集在头顶飞而不散的蚊子,显得很急躁。红衣上人裘海粟,较他二人更甚。
他们三个已经整整在这里守候了一天一夜了,正如桂春明所料,他们是埋伏在这山洼隘口,等候着活捉依梨华的!
他们选择的藏身之处,倒是一个十分理想的地方,上面有山藤架成的一面天然屋顶,左右后三面,是参差的石峰形成的壁墙,正前方三丈以外,可以清楚地窥见来往的行人。如果有任何人兽经过,他们可以在十丈以外就先行觉察而出。可是尽管这地方是如此的理想,他们却未曾有什么收获,不要说依梨华了,一日一夜以来,连一个鬼也没见呀!
红衣上人本来是很有耐性的,可是这时却也沉不住气了,他用力地踢出了一块巨石,静夜里发出咕噜噜巨大的滚石之声,响遏行云,四山都有了回音,然后他粗俗地骂道:
“妈的!尽在这里耗着算是个什么名堂?我们走吧,再换个地方!”
西风苦笑着站起来道:
“小声点,小声点,”他啧了一声道:
“真要是她来了,听见这声音,还不吓跑了!唉!你老也真是……”
红衣上人一瞪眼正要发作,西北虎常明忙功道:
“老前辈请息雷霆,以弟子看……”
他拧着黄焦焦的两撇眉毛道:“来她是一定得来,只是时间上的早晚罢了。”
裘海粟一跃而起道:
“放你的屁!时间早晚?咱们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她就是骑牛也该到了,怎会到了现在还没个影?”
常明被骂得脸一阵红,心里气可大了,可是又不敢发作,心说:妈的这关我屁事?她又和我没仇,我这是帮你们的忙,你他妈的不谢我还罢了,居然开口就骂,我犯得着吗?我这又是图什么?
愈想愈气,当时把头一扭,再也不想答理他了。
西风干笑了两声道:
“道长,我看咱们再等她一夜,她要是不来,咱们也就别等了。明天一早就走,追上晏老和剑芒老师父一块上哈密去算了。”
裘海粟哈哈一笑道:
“上哈密去,你说得倒轻松!我们这一天两夜的罪白受了,你不怕丢人.我裘某还怕呢!”
这一来连西风也有些气了,他怔了一下。西北虎常明哧地一笑道:
“奇怪!方才是道长自己说要走的呀,怎么又……”
才说到此,西风扯了他一下,常明立刻想到,此时此地,得罪他不得,自己二人身上又都有伤,一个惹火了可不是玩的,想到此下面的话也就吞下去了。
他扭头看看,裘海粟一双深邃的眸子,正灼灼有光地瞪视着自己,忙苦笑着又道:
“道长,这是去哈密的一条必经要道,除非是她不去,她只要去,一定得经过这里,那是没有疑问的。”
西风咳了一声,哈哈一笑道:“不错!她一定会经过这儿……你老就再忍耐一下吧!”
裘海粟这时怒火已小了些,因为他想到,真要是少了他们两个,别的不说,自己连东南西北也弄不清楚,别说行路了。再说他们也多少算是个人物,自己似乎不该太不给他们留些面子。
想到这里,他冷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了。
西风走出去几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远处看了看,又跳了下来,小声道:“真怪,她该来了呀!”
常明冷笑道:
“人家是个大姑娘,谁走路像我们这么赶紧?我看明天她也到不了!”
西风笑了笑道:“这话有理!”
裘海粟哼了一声,不屑地道:
“你们也太小看她了,这丫头厉害得很呢!她能带着伤由甘肃跑到沙漠里来,连朱蚕都没追上,你能说她慢?哼!”
说着瞟了常明一眼!西北虎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红衣上人顿了顿,皱着眉向:“西风,这消息到底可不可靠?我总有点怀疑,她师父太阳婆,会不和她一块来?”
西风肯定地道:
“唉!你老怎么不信呢?这是我亲耳听见的;而且你们派出的那位铜锤罗兄弟,不是也这么说么?”
裘海粟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有话说了。这倒是真的,铜锤罗回来说,他亲眼看见桂春明、太阳婆,还有陆渊、闻三巴几个人上路的。其中独独没有依梨华,很显然,西风打探的消息是正确的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长叹道:
“妈的,谭啸这小子,真把我们害苦了,抓着他,看我不活劈了他!”
这一句话,倒是引起了二人共鸣,俱都附和着骂了起来。
“同仇敌忾”使三人的团结又坚固了。
常明生着了火,煮了些锅饼,就着干肉脯,三人饱餐了一顿。裘海粟热得难受,到不远的一处泉涧里洗澡去了。西风和常明背靠着山石对看着,等到红衣上人行远了,常明才叹了一声道:
“妈的,我们真是自讨苦吃,好好地跟着他干什么?跟个老爹一样,侍候他不说,还得看他的脸色,这是何苦?”
西风吓得回头看了一下道:“你小声点,给他听见了可不是玩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
“也不能这么说,这事情一半为他们,一半也为我们自己,想想看,没他们我们这个仇怎么报?”
常明气道:
“报仇是另一回事,妈的,他也不能把我们兄弟不当人呀!他是老爷,我还是老太爷呢!”
西风眨着小眼,哭丧着脸道:
“算了老弟,多少苦都忍下了,还在乎这一点吗?我们只希望把仇报了……”
说着又回头看了一下,咬着牙道:
“妈的,一旦报了仇,谁还会再听他们的?咱两个就回到沙漠去,也该好好享福了!”
常明听到这里,不由眯着眼笑了:
“他奶奶的,陆渊那小子,真会享受!你看看那吃的用的,简直像个小王爷!”
西风冷笑道:
“咱们这次要是回去,那块地盘就是咱们两个的了,有钱谁还不会享受呀?你看吧,我们唱着过!”
常明龇牙一乐道:“我得由内地弄几个女人来……嘻!”
西风哼了一声:“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毛病不改,早晚要吃大亏!”
常明摇头一笑,忽然皱了一下眉,伸手轻轻捂住头。西风吸了一口气问:“是耳朵处痛不是?我痛了好几天了!”
常明轻轻哎哟着骂道:“妈的,闻三巴给上的药也不知灵不灵,按说是不该痛了呀?”
西风皱眉说:“今天白天流了好些脓呢,痛的好厉害!”
常明说:“打开看看吧!”
西风摇头道:“别!别!再等两天,还不到时候!”
一面说着,两个人一口一口地吸着气,那怎么能不痛?好在痛一阵子,等到痛过了头也就好了。
天黑了,蚊子又多,地下大蚂蚁又咬人,天又热,这个罪可真够受的!
等了一会儿,红衣上人总算是回来了,他看了看天,皱着眉说:“今晚上该你们谁值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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