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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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儿,学武是为了什么,你了解吗?”师傅带着仁慈的笑意轻拍着展昭的头问道。
展昭微微一笑,怎么会梦见师傅问他这个问题时的情景的?在他十岁的那年,师傅曾经问过他的,当时的他是怎么样回答的呢?
“师傅,学会了一身的武功后,徒儿要管尽天下不平事,杀尽天下间极恶人,这样就可以保护所有的好人不受伤害。”十岁的展昭响亮地回答道,一张小脸尽是激扬的快意。
“小傻瓜。”师傅大笑了起来,抬头看着远方海天一线的景色,轻轻地叹喟着,“昭儿,快些长大吧,到了那个时候,你便会知道,世间不平事不是仅凭你一个人,一双手,一把剑便可以管得了。为师希望你那个时候可以寻找到一条真正的仁侠之道,把修得而来的一身武学发挥至尽善。”
轻轻地倚了在一旁的树下,展昭随着师傅的目光一起看向遥远的天海交界处,海风悠悠地吹拂着衣襟头发,海浪拍击山岩的声音也不时地传进耳中,多少年了……离开师傅仗剑闯荡了多久?十岁的自己天真得看不清世间险恶,而现在的自己呢?恐怕仍是天真依旧吧?
抬眼看着没有一丝云、青蓝得过分的天空,展昭豁然一笑,或许,一生的执着,不过也就是这毫无杂质的一方天空罢了。
展昭在神智回复过来后便睁开了双眼,马上被映入眼帘的明亮光芒所刺激而稍稍地闭了闭眼,待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后,展昭才再次张开双眼打量着身周的景物。
这是一间很整洁很明亮的房间,展昭可以从窗外阳光照射的阴影判断到现在是正午时分,展昭动了一下身体,**道没有被封,内力可以自如地运用,目下的情况就是除了双手被绑了在床头外,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半点的异样,这让展昭稍稍地放了心,只要一身的武功还在,这小小的绳索又怎么可以困得住自己呢?
“醒了吗?”平静的语气如在向亲密的好友打着招呼,楚砚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展昭的视线内,展昭眉一皱,抬头紧紧地看着楚砚离不语。
俯下身看着在床上运劲试图挣开绳索的展昭,楚砚离扬起了嘴角笑着道:“展昭,难道你以为我会笨得拿条普通的绳子来绑你好让你逃离吗?”伸手从床边拿起另一条绳索在展昭的眼前扬了扬,得意地道:“知道吗?这种绳索在中原是找不到的……这是老头子为了把我牢牢地困在地牢而特意从西域弄回来的宝贝。听说是由当地巫师下过咒语再浸过圣水,连天上的神仙也可以绑得住。”说着,虚空一甩绳索,因为极强张力的缘故,绳索在半空中发出了“啪啪”的声音,强烈的猛风如刀般袭向一动不动地半躺于床上的展昭。
就在绳子快要打上展昭的一刹那,楚砚离一抬手把绳子缠回臂上,他笑着又逼近展昭的身前,伸手轻抚着展昭没有半点表情的脸庞,柔柔地道:“听说这种叫‘神仙难逃’的绳子浸了水后打在人的身上比世上任何的鞭子抽打更加的痛,你说,我该不该试一试呢?”
“如果你要试的话,随便。反正,我人落了在你的手上,要逃也逃不了,即使你要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平静地说着,展昭看向楚砚离的眼眸坦然得不带半丝的畏惧。
楚砚离脸色微微一变,眼内猛地迸射出狂乱的神色,用力地一掌打在展昭的面上,然后甩了甩打得痛了的手,脸上又回复一派优雅的表情,微笑着道:“你想死吗?但如果你死了,这个游戏便会变得不好玩,所以,我不会杀你的。”以指轻揉着展昭嘴角破损出血的地方,满意地看着更多的鲜血溢出流下,楚砚离笑着又道:“知道吗?展昭,我特意地不点你**道,不封闭你的内力,只是用你无法挣脱的绳索来绑上你……目的,就是要让你尝尝,拥有一身超凡的武功却无法自救的绝望……像,我当年一样……生不如死!”说罢俯下身用力地便吻上展昭的唇瓣,连同那些血污也一并地含入了彼此的唇舌中。
时间,仿如静止了一般,展昭在意识到楚砚离的行为是代表着什么的意义后惊讶地睁大的双瞳,但是双肩却被楚砚离死死地压制住动弹不得,被绑了在头顶上的双手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可以挣开,展昭只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直涌而出,瞬间遍布全身,这个人,难道真的恨他恨到这种地步吗?
好一会儿后,楚砚离放开了展昭得意地一笑,“怎么了?展大人,你是在害怕着吗?有什么好害怕的?你我同为男子,你说,我还可以对你做出怎么样的事情?”说罢伸手放了在展昭的腰间,慢慢地解开了展昭墨蓝长袍上的白色腰带。
“楚砚离,”展昭第一次叫出了楚砚离的名字,幽黑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有些惊讶地回视自己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特意地化身为彭连越犯下这等滔天血案,目的不就是想让开封府插手这件事吗?只要开封府负责这件案子,那么我便一定会现身陈州。你花了这么多的心思策划这件事,真正的意图,应该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吧?”
楚砚离怔了怔,随即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道:“展昭呀展昭,你确实是个可怕的人,平常人面对这种生死两难的关头谁还有时间去考虑别的事情?但是,你却还想着从我的身上找出可以破案的关键,是该说你死心眼还是该说你什么好呢?”
沉默了一会儿,展昭抬眼坚定地看着楚砚离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你是在担心着谁吗?怕我在对付了你后便去对付开封府吗?”楚砚离的眼内闪烁着古怪的光芒,嘴角扯出了邪魅的笑容点了点头道:“也好,反正,时间还多得很。”坐了在展昭的身旁笑了笑,“问吧,你想知道的一切。”
展昭咬了咬牙,无视楚砚离话中的调谑意味,冷静地开始发问,“你假扮彭连越杀人一事,彭连越本人清楚吗?”
楚砚离想不到展昭首先问的居然是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重要的问题,不由得好笑地道:“展大人呀,这世上哪有人会把自己陷入死地的?如果他真的要杀人也断不会叫我扮作他来杀,再说,如果人不是他杀而他又知道是我所假扮的话,在你开封府的公堂上他早就招出来,还等到你亲自来查吗?”
“那么,彭连越是清白的……”展昭眉一皱,就算自己知道他是清白也没用,要如何才能让包大人得知呢?
伸手抓着展昭的下颌逼使展昭看向他,楚砚离扬眉一笑道:“我说展大人呀,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关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呢?别人的清白重要还是你自己的清白重要?”
看着楚砚离的眼眸闪过稍瞬即逝的怒火,展昭冷冷地道:“案子既然已经交到了开封府审理,那么展昭职责所在,就有义务要证实疑犯是否无辜。”
楚砚离脸色一沉,反手一掌利落地掴了在展昭的面上,“别跟我说得那么的正气凛然,你也不过是一个连我两招也接不了的手下败将。”
展昭头一偏,唇角再次破损出血,待脑中的昏眩过去后,张眼便看到楚砚离气急败坏地在房中来回地走动绕圈,神色可怖诡秘,走了好几个来回后,楚砚离像松了口气似地坐了在桌旁,一连喝了好几杯水,脸上的表情才慢慢地回复正常。
展昭紧紧地皱起双眉,他不知道楚砚离又在玩着什么把戏,于是爽性看着床顶的饰物不理会楚砚离的举动,同时把内力聚于手中试图挣开绳子的捆缚,即使是明知徒劳也好,但要他坐以待毙,他做不到。
“我的家人在发现我拥有可以随意地化身为任何人的能力后,他们便把我关了在一个看不到太阳的地牢中……那一年,我才六岁。”楚砚离以平淡的语气轻轻地叙述道,顿了顿,投目看向展昭,笑了笑道:“展大人,你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可怕的能力吗?”
展昭紧抿着双唇并没有答话,他曾亲眼目睹楚砚离在他面前使用那种近似于妖术的能力,毫不费用地不断地幻化成各个相熟的人,他甚至怀疑楚砚离现在的模样到底是不是他真正的样子。
听不到展昭的回话,楚砚离又再自语般地说道:“那时候,连我自己也不曾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迷惑别人的思想。”以指点了点头,楚砚离的笑容变得有点尖刻,“只要我这里集中精神,把某一个我曾看过的人的样子在脑内描绘成图后,就可以让任何人都认为我就是那个人。当然,如果我使用的暗示强一些的话,那些人即使看着我所扮的人的本人,也会把他看作是个不相识的外人,也就是说,我可以轻易地扮成任何人而介入他的生命中,甚至,攥改其他人的记忆。”

展昭一惊侧头看向楚砚离,这世上居然会有这般可怕的魔力?突地一个念头出现在脑间,如果楚砚离幻化作天子的外貌蒙惑天下众生,那该当如何是好?不知不觉间,眼神透视出冷漠无情。
楚砚离定定地看着展昭,忽地冷笑了一声,猛地把桌面上的茶具扫落地面上,眼内凶光陡增,咬着牙狠狠地道:“展昭,想不到连你也一样!一旦得知我的能力便要置我于死地!”抬眼看着虚空,楚砚离的脸容扭曲着无尽的怨恨,“他们把我关在那个黑暗的地方,漆黑无边,我哭叫,我求饶,但是,他们却连一点的亮光也不肯施舍给我。他们不准任何人跟我见面,怕我影响了他们的意识,也怕我幻变为任何我可以见得了的人。六岁,那时候,每个人在父母的怀中撒着娇、无忧无虑地玩闹着时,我却在黑暗中每天祈求着有人能带我离开……只因为我拥有了连我自己也不想要的能力……他们自私地只想到了自己,却从没有人替我想过,我根本便不想变成任何人去伤害他们,我只是想要一个能疼我爱我的父亲和母亲而已……”
“那,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你一身的武功是从哪学会的?”被楚砚离的话所吸引,展昭忍不住轻声地问道,内心为楚砚离这不幸的人生而叹息着,那可以在谈笑间屠杀三十人的冷酷性格想必也是因此而造成的吧?
“哼,他们以为不给水我喝,不给饭我吃,我一定会活不下去,但是他们却忘记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见鬼地方阴凉潮湿,是毒物最爱的栖生之地,而我,就是靠喝毒蛇毒蜘蛛的血,吃老鼠蝙蝠的肉而硬是活了下来……我要报仇!那个念头支撑着我敢伸手去捉那些可怕的魔物,敢和它们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最后,我不但没有被毒死,还练就了百毒不侵的体质……这也是拜他们所赐。”
展昭只感到遍体生寒,一个才六岁的孩童居然为了报仇而用尚稚气的脸孔去咬食种种可怕的毒物,这种场面单是想象便已经教人无法呼吸了,更何况楚砚离在说着这番话时所露出的可怖笑容,一瞬间,展昭也产生了种被毒蛇缠身的窒息感。
“在那段时间中,我无事可做,于是便无时无刻地默念着被囚进地牢前所学会的内功心法……真是讽刺,在得知我拥有这种能力之前,他们倒是很用心地培养我成为当家少主。”楚砚离冷笑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心无旁念地学着内功,再加上可能是蝙蝠肉吃多了又或者双眼完全地适应了那种黑暗,过了不久,我便可以在那个地方视物无阻,于是,便学着各种毒物的捕食姿态和打架防身的动作,更有趣的是,那些毒物的血肉其实也是功效极强的补品,在种种的调理下,我的内功轻易就达到了绝世的境界。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是何等的惊人,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否则,我早已经在那儿疯掉了。”
“说不定,在那个时候,你确实已经疯了……”展昭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楚砚离执着于要报仇而生存于那个恐怖的地方,他有否想过,如果此生都无法从那儿走出来的话,这种种的怨恨也无从得报。
楚砚离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而得意地大笑了起来,一会儿后道:“就这样,过了不知多少年,我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直到有一天,有名新来的家仆不知情况,为了找东西而来到了地牢前,他手中所持着火把,险些便弄瞎了我的眼睛,幸好因为惊动了蝙蝠的飞动而让他打翻了火把,所以,我的一双眼睛才得以保存了下来。”
“你杀了他吗?”展昭觉得心胸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以楚砚离对他家人的仇恨,他绝不会放过任何机会逃离而出,而逃出去后,他会做些什么事情展昭也可以猜得着,“你会把他们都杀尽了吗?”展昭轻声问道,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了起来。
“你猜错了,展大人,我并没有杀他们。”楚砚离挑眉摇了摇指头,还没等展昭放松心情便笑着又道:“我只是把他们全都关进了那个地牢中罢了,看着他们被毒物所咬而痛苦号泣,看着他们满地打滚地向我求饶,看着他们慢慢地没了声息,我心中的怨气才平伏了不少。那些残缺的尸首我留了在地牢中,算是给我的那些毒虫好友送去一些食物,报答它们这十多年的养命之恩。”
闭上了双眼,展昭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把楚砚离的这些惊心动魄的话消化掉,再次张眼看向楚砚离时,他的眼神已回复到原本的清亮,“楚砚离,你既然已经大仇得报了,何苦又要作案去杀害戚氏一门?他们并没有伤害你,而且,你化作彭捕头的样子去犯案,那岂不间接害了无辜的彭捕头?”
走到床前再次地坐到了展昭的身旁,楚砚离轻轻地揉搓着展昭因为被绑了太久而麻木冰冷的手腕,那种暧昧的感觉让展昭又急又气,却偏偏又无法挣脱束缚。
“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传说,名闻江湖的‘南侠’展昭居然归附于朝庭,耀武楼三试艺而被当今天子官封四品,还得了个‘御猫’的封号。”低头看着展昭,楚砚离的眼内蕴藏着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温柔之意,“我真的很感兴趣,这个跟我年纪相差不多的年轻人,他到底怎么可以如此的飞扬得意,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的武功有多高?他有什么特质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我一点一点地收集着与你有关的消息,我开始幻想着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怎么样处理那些案件,我会怎么样对待那种种摆在眼前却被你拒绝了的荣华富贵,越想越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所以,我兴起了要来找你的念头。”
展昭一怔,寒意再次地遍袭全身,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竟然有一个人在不停地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虽然直接到京城去找你是最好的方法,不过,我却很想给一个机会你,我在远离京城的地方犯案,如果不把你惊动而来的话,我就回我的深山不再出现,但是,你却来了。”楚砚离微笑着伸手轻抚着展昭的脸庞,无视展昭瞬间苍白的神色,“展昭,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的脑中便出现了‘太阳’这两个字。你,根本便是一个燃烧着热暖光芒的太阳,每个人都那么的尊敬你,他们用崇拜的眼光追逐着你,你却用淡泊的态度去对待那些我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种种称赞与名誉,总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悲天悯人,你真的让我很失望,所以,我要成为你,我要好好的利用你的身份去享受着人世间的种种美好。”
手自展昭的脸庞往下滑动,轻轻地揭开了展昭衣服的外襟,楚砚离翻身上床与展昭面对面的对视着,“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像你这种自小便被各种幸福所包围的人,又怎么能了解我在黑暗中渴求着太阳照耀的心情?我要毁了你,让你失去太阳的光芒,变成像我一样的人,永远在黑暗中等待着救援!”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楚砚离的眼中又涌起了疯狂的神色,仿佛想把身下的展昭完全地吞噬了般的执着。
展昭只是平静地与楚砚离对望着,唇边泛起了轻柔的浅笑,“即使我失去了‘展昭’这个名字,也失去了‘展昭’的所有身份,但是,只要我还是我,那么,我的心与我的意志便不会改变。你虽然拥有了我一切的外在,但是,很可惜,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得了我。”
“咂咂咂”,楚砚离咂着舌地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想不到你倒是挺牙尖嘴利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把我惹恼了只会让你更加的不堪而已……当然,如果你喜欢我粗暴一点的话,那另当别论。”把展昭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落,楚砚离笑着俯身看向紧咬着唇沉默不语的展昭,故作友善地道:“你应该要感激我的,刚刚在你昏迷时我什么也没有做……有些事,当然是清醒着的时候做好。”
展昭的眼眸中闪过了痛楚的神芒,但很快,所有的情感都隐身于那深不见底的幽黑之中,耳边传来了楚砚离灼热的呼吸声,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展昭把一切都关了在心门以外。是应该恨他恨得入了骨的,这世上谁人曾加诸过这般的屈辱于他?但是,为什么?展昭的心中却只感到莫名的悲痛,浓绸而强烈的绝望情绪源源地控制着他的身心……那是,楚砚离通过身体的接触把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反映了出来吗?乱了,倒错了身份的两人,不应该有相交点的可悲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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