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行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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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还不适应这种隔三差五的恐怖场面,一时愣在那不知所措。
她蹲下来,咬紧牙关坚持用流血的右手拣起地上一块块的碎片。刚要来清理的服务员见她如此吓得不敢靠近。易水寒下意识地要来帮她一把,然而终究没有,这样才是尊重她。
“你还这么勉强?”他淡淡惊叹、敬畏,却始终冷眼旁观,没有去帮她,一下也没有——或许只有这样才是对她真正的尊重吧。
“不疼,一点也不疼……”她面无血色,面无表情。她是说真的,没有在硬撑,真的不疼——不疼就意味着她的右手将失去痛觉、失去知觉,进而变得跟残废一样,还不如痛彻骨髓撕心裂肺。
她很快又恢复了翩翩风度,像位绅士一般向那愣在一旁惊慌失措的服务员彬彬有礼地致歉,又若无其事地顺便向她要了瓶纯净水喝。
“你也爱喝纯净水?”他有点吃惊。
“你以为我总吃香的喝辣的么,就我现在这副模样?人从高处跌落时往往气短身伤,可是水从高处跌落时偏偏神采飞扬的,这感觉不错,是吧?怎样?人有所短,水有所长嘛,来,我以水代酒,干杯!”
“我恭敬不如从命!”
他们准备离开时,蓦然回首,但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匆匆忙忙跑进来,急切地在茫茫人海中搜寻着什么。他们不禁同时停下脚步。
是他,就是他,易水寒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向他表达谢意,而孙行者……
“啊,你……你是孙小圣?你是我的小圣?是,肯定是!”孙行者跟个木雕似的全身一动也不能动,呆呆地站在那,直视着眼前这花容月貌清秀娇俏的,跟她上次受伤时一样身穿着乳白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不,是孩子。
“孙行者我杀了你!”她正要走近,孙小圣竟在她胸前使劲推了一掌,此前刚刚流过血的她都不由向后退了几步。
“你……你敢打我?”她先是略微惊诧,进而惊喜,然后笑了,满足而又自豪,“你终于有力气打我了,太好了!”
“打你?我想杀了你呀我!”他扑过去,拥抱住她,随之,她的衣袖触到一股温热的气息,他的泪在她的前襟上打湿了一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呀……”他无比娇柔地轻轻用小拳头捶打她,依偎在她那温暖寂寞的怀里……
“姐你的伤……”回到她家后,孙小圣才恍然发现了孙行者的身体似乎不对劲,确实不对,她在拥抱他的时候只用了一只左手,怪别扭的,只不过他当时太激动了给忽略了。
他小心地抚摸着她那勉强可以移动却几乎没有了知觉的右手,不觉已声泪俱下:“姐,我回来时还怪你怎不来接我,没想到你……”
“我这个样子再也保护不了你了,所以你最好还是回欧洲去,或者离我远点儿。”
她淡然道,那漠不关心的神情似乎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姐你不知道,我在国外这几年,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孙小圣又落泪了,他含泪打开一个几乎有她那么高的包裹——他雇人给搬过来的,否则就他那清瘦的身子……
里面竟横空出世了一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美少女——是个跟孙行者长得一模一样的高级人体模型,她也穿着帅气的中山装,她的肢体能够和人一样地弯曲,甚至她的眼睛也可以开合,总之,除了没有生命没有器官之外,从表面上看简直跟孙行者分不清谁是谁。

这个人体模型是孙小圣专门请人给精心制作的——用他身上带走的她的头发。
在那些寂寞难耐孤枕难眠的夜里,有了“她”的陪伴,他才不至于绝望地自尽。
孙行者看得出神,她向来对这些世界上最新鲜的事物感兴趣,在她留学欧美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技术呢。她不禁感叹时光流转日新月异呀!
她又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受到了捉弄似地气急败坏地冲孙小圣喊:“你个废物在外头净学啥了你?你对这个美女都做了什么了,啊?”小圣破涕为笑,嬉笑着说姐你终于承认你是美女了啊。
孙小圣,他出国去欧洲留学完全是迫于无奈,是被孙行者派人强行给拽走的。实际上她是以送他出国留学为名义,想要永远地把他赶走,希望他再也不要回来找她了,不想这小家伙竟这么难缠。
几年了,孙行者至今连她弟弟在外面学什么都不知道。
“嗯,小圣啊,既然都回来了,那就搬回来住好了,住哪门子旅馆?”她有点仓促地改变了态度,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似乎从来都不会说什么寒暄之类的话,况且她根本就没想认他,可是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让这废物回自己家来住比较安全。
“真……真的啊,姐姐?”孙小圣幸福地涨红了小脸儿,他一开始还怕姐姐会不接受自己,不过现在,他又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觉了。啊,姐姐,啊,姐姐……
不仅她没变,就连他多年前住过的那间卧房,如今也依然如故别来无恙地在那里等着它昔日的主人,里面的陈设一如既往,每一个角落都一尘不染。这几年来,除了每天都进来简单清扫之外就再也没有谁轻易挪动过任何一件东西,更没有别人用过这间卧房,因为这是他的。
“姐……”孙小圣话未出口眼中已再次溢满热泪,欲语泪先流。
“反正咱家房间多得是,也不差你这一间,你走后也就一直这么放着懒得给你收拾了,别介意啊你。”孙行者淡淡道,爱理不理的语气。
本已让这姐弟俩感动得稀里哗啦流水落花的易水寒,这会儿突然拽住她轻问:“哎,你真不想要你这个弟弟了?那你干嘛还说‘咱家’?”这个文学家就爱咬文嚼字,没辙。
夜里,孙小圣睡下后,孙行者跟易水寒说起了以前的事。其实这个男孩跟她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他只不过是她从日本救回来的孩子而已。她一直在留意寻找着他的家人,但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他知道这些事么?”易水寒小声问,他以为她是故意回避小圣跟他说起此事的。
“他比你知道得早!”她烦躁地枪毙了他善意的猜测,“不过呢,我倒是从没在他面前说起过他跟我非血缘关系的事。”
易水寒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孙小圣要是不喜欢他这个“姐姐”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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