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伦梦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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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宅主人怨声道:“什么证据确凿?”
“如果没有‘魔牌’为证,此案很可能成为千古悬案……”
“魔牌证明了什么?”
甘棠目中杀光大盛,字字如钢道:“证明你等是血洗‘圣城’的凶手,现在是偿债的时候了!”
“什么?”
所有在场的,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甘棠虽在杀机狂炽,仇恨汹涌之下,但仍保持了几分冷静,他直觉地感到情况有些异样。
“桐柏派”掌门人“云汉一鹗”樊江,突地开口道:“施天棠,上次访晤,原来你是易了容的,家师便是‘三目老人’,有话请当面讲,本座算是完成了诺言。”
甘棠漠然地道:“现在不需要了!”
“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在没有流血之前,何妨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
“那么上次你找家师,仅是借口?”
“本人否认。”
“三目老人”接过话头,道:“小子,上次与老夫交手时,你不知道老夫是谁,事后,你又寻访老夫,必非无因,是否受人指使,凭什么意向办事?”
“你想知道?”
“你到底真正的意图何在?”
甘棠带煞的目光再次遍扫诸人一眼,厉声道:“听着,本人为‘武圣’复仇!”
“什么?你……”
“你……”
“为‘武圣’复仇……”
七嘴八舌,叫嚷成了一片,场面显得紊乱而诡谲。
“三目老人”扬手止住众人,惑然瞪了甘棠一眼,道:“施……”
“我不姓施!”
“你……不姓施?”
“我叫甘棠,‘武圣’遗孤,明白了吧?”
巨宅主人身躯在原地一个踉跄,栗声道:“你是甘……棠?”
所有在场的,似乎全因甘棠报名而震惊得愣住了。
“三目老人”须发齐动,战抖着声音道:“你……真的是甘棠?”
“难道会假?”
“哦!”说着转向巨宅主人道:“琼芳,你一点也看不出来?”
巨宅主人如痴如呆地瞪视着甘棠,那眼光,那神情,使人一见难忘,她根本没有听见她父亲“三目老人”在说些什么。
甘棠也被这异样的气氛弄得手足无措。
“奇门令主”似有所悟般地扬声道:“甘棠,你听说过‘凤凰女朱琼芳’这名号没有?”
甘棠陡地一震,狂声道:“认识,怎么样?”
“奇门令主”一指巨宅主人,道:“就是她!”
甘棠但觉在顷刻之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脑内一片空白,暂时呈无意识状态,这情况大突然也太意外了,使他的精神无法承受。
前前后后,所有的事实片段,绞成了一堆无法清理的乱麻,千头万绪,愈理愈乱。
场面突然死寂下来,显得万分的不调和。
久久!
还是久经风流的长者“三目老人”打破了难堪的空气,道:“你,不是‘天绝门’少主吗?”
甘棠如梦乍醒般“唔”了一声道:“是!”
“如何解释?”
“螟蛉义子。”
口里答应,脚步已缓缓向“凤凰女朱琼芳”身前移去。
“凤凰女朱琼芳”伸出颤抖的双手,珠泪骤然滚落,悲声道:“天,真的会是棠儿!……”
“妈!孩儿不孝……”
甘棠扑倒“凤凰女”脚前,放声大哭起来。
母子劫后重逢,这场面相当感人,“三目老人”也频频拭泪。
此刻,他脆弱得像一只乳燕,一头羔羊,泪水,倾泻出他十多年来的悲酸与孺慕。
哭声,使这郊野染上了一层凄清之色。
东方现出了曙光,天亮了,村鸡四啼,远处升起炊烟,与薄薄的晨雾混在一起。
“奇门令主”移步上前,一手扶住“凤凰女”,一手拉起甘棠,泪眼婆娑地道:“好了,你母子能重见,这是天意,别哭了,该欢喜才是!”
甘棠应势起身,泪珠仍不断滚落。
“凤凰女”抓住甘棠双手,端详了很久,梦呓般地道:“孩子,这是真的?”
甘棠痛哑着声音应道:“妈,是真的,这像是梦,然而,却是千真万确。”
“啊!孩子,妈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你……为什么不早说出真相?”
“妈!孩儿也有很多的顾虑!”
“当初你与云儿上门,就存了心的,是吗?”
“是的!”甘棠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当初,孩儿听说洛阳城郊有一所巨宅,隐居着母子四人,因当年父亲血战‘九邪魔母’,存活的正是母子四人……”
“你疑心我是‘魔母’?”
“正是这样。巧的是云姐透露您也姓朱,与‘魔母’同姓……”
“嗯!还有呢?”
“父亲死后遗创,是奇形剑所伤,而据说‘邪子’使的正是奇形剑……”
“你当初要求观摩剑术,用意在此?”
“是的!更巧的是这块‘魔牌’,孩儿认定是凶手所留……”
“啊!多可怕的巧合,多可怕的误会,孩子,‘鹰龙魔牌’是你师祖之物……”
甘棠大睁双目,骇然道:“师祖?”
“不错,你师祖是‘魔王之王’,你父亲是‘魔王之王’的传人,这一点武林中没有人知道。因你师报以往刚愎自用,声名很不好,所以你父亲决意争一口气,赢得了‘武圣’之名,受天下同道景仰,想不到……唉!”泪水又簌簌而落。
“奇门令主”道:“芳妹,你母子一时也谈不完,先回去怎样?”
“凤凰女”赧然一笑,放开了拉住甘棠的手,道:“孩子,先见过你外公!”
甘棠转身趋向“三目老人”身前,跪下去,道:“外公恕棠儿不知,多有冒犯!”“三目老人”捻须呵呵一阵大笑道:“起来!起来!不知不罪,长江后浪推前浪,外公不成了!”“凤凰女”又指“云汉一鹗樊江”道:“见过你樊师叔,‘桐柏派’四十年前发生了一次变故,先掌门与你外公交厚,把樊师叔托你外公,所以多了这层关系。”
甘棠上前见了礼,自动转向“奇门令主”行下礼,道:“见过大姨!”
“啊!棠儿免礼。”
甘棠起身,目注大二两庄主,不知该如何称呼,难道真是自己兄长,但幼时又没有听说过。“凤凰女”已察知甘棠心意,一招手道:“这是你大师兄白承武,二师兄斐忠!”
“见过两位师兄!”
“师弟少礼!”
甘棠这才想起了伤心而难过的林云,方才几乎酿成了悲剧,迟片刻该多好,论关系他该叫她表姐,以前因误会而起的复杂气氛,已告烟消云散,一种微妙的情意,立时涌上心头,剑眉一蹙道:“妈,云表姐她……”
“不要紧,你鹏表弟已追下去了!我们动身到你师叔居处再说吧。”
一行七人,由“三目老人”领先,弹身奔去。
一路之上,甘棠念及这场误会几乎造成弥天大错,不由冷汗直流,假使伤了其中任何一位,岂非百死莫赎,深悔自己孟浪,如果早早指名索仇,不瞻前顾后,母子早已相逢了。
可是问题来了,谁是血洗“圣城”的真凶呢?心头又不觉沉思起来。
到了“云汉一鹗樊江”隐居之处,自有门下弟子料理酒食,摆了上来。
骨肉重逢,该是天大的喜事,但奇惨的遭遇,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酒饭是在沉闷的气氛下用过的。
饭后,齐集草堂之中。
甘棠向“云汉一鹗樊江”道:“师叔,‘卧云山庄’何以封闭?”
“云汉一鹗”苦苦一笑道:“躲避‘死神’凶焰!”
“哦!”
甘棠本想说出“白袍怪人”并非真正的“死神”,觉得牵涉太广,话到口边,便即止住,只“哦”了一声。
“凤凰女”眼中充满了慈祥的光辉,柔和地道:“棠儿,说一说你这些年来的遭遇。”
甘棠应了一声:“是!”
接着,把九岁那年,侥脱死劫,流荡江湖,以及诸般遭遇,至被“天绝门”太夫人认为螟蛉义子等经过,说了一遍,听得在座的,唏嘘不已。
“凤凰女”含泪道:“孩子,苦了你,照你所说,全家唯一侥生的除了你之外,便是那陆秀贞?”
“是的!孩儿一直不明白西门嵩与陆秀贞何以一再对孩儿下毒手?”
“这……其中或有误会。”
“误会?”
“嗯!西门嵩是你父亲的至交,曾主动把女儿许配你,对你父亲奉如神明;而陆秀贞是他的师妹,未嫁你父亲前常来走动,是一个端庄娴静女子!”
“可是以我所知,她与西门嵩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孩子!她是偏房,守寡之后,也用不着苛求!”
“如果事情发生在家门血案之前呢?”
“这……这……恐怕不会!”
“妈!您如何离家的?”
“凤凰女”面色一惨,凄清地道:“孩子!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何以不见容于你父亲。记得,那一晚,你父亲无故咆哮,逐我出门,既不说理由,也不给我分辩的机会,我……一气之下走了。你三师兄自愿随我离家,一直以母子相称,可怜你三师兄竟遭‘死神’毒手……后来,你父亲续娶了陆秀贞,我也死了夫妻重圆的这条心。”
突地!
他记起了“魔母”说过的那句话:“……夫妻反目,是为了凤凰女不贞……”这像一条毒蛇在啃啮着他的心。
部面色变了,阴沉,痛苦……
母亲说不清原因,这分明是一种遁词,用以掩饰她的罪恶。
这种话,他不能追问,他说不出口。
“魔母”虽说是无意中听来的,但其来有由,日后非从她追出真相不可。
“凤凰女”一见甘棠无缘无故地变了色,关切地问:“孩子,你怎么了?”
甘棠苦在心头,勉强一笑道:“没有什么。”
“三目老人”感慨地道:“棠儿,你的身手恐怕是中原武林,百年来第一人!”
“外公过奖了!”
这,也许是实情,但却不能稍减他心中的隐痛,血仇未复,有母如此,就是天下第一人,又有什么值得自豪呢!
“凤凰女”完全沉浸在母子重聚的欢愉中,当然不知道爱子的心意,更想不到母子之间已悄悄划上了一条无形的鸿沟。
“凤凰女”幽幽地又开口道:“孩子,虽然你父亲对为娘的不仁,但为娘的岂能不义,十年来,和你玉芳阿姨,发动了‘奇门派’全部人力,探查血洗家门的凶手,但如石沉大海,自发现你持‘鹰龙魔牌’又自称是‘天绝门’少主,误以为行凶的是‘天绝门’,想不到却是这么大一个可怕的误会。”
甘棠突起想起托由丐帮桐柏分舵主吕有信看管的,那被“玉牒堡”高手追杀,称为“五号”的疯汉,他呓语中曾提到父亲“武圣”之号,看来其中不无蹊跷,也许,与血案有关也说不定,尤其“五号”的惊人剑术,证明他决非泛泛之辈。
目前必须治好那疯汉,解开这谜固。
如不能在短时间内查出血洗“圣城”的凶手,就无法履行与“魔母”之约,交换肢解义父的凶手,而义母太夫人天年将尽,岂能使她含憾而殁。
心念及此,不由烦躁起来。
思量片刻之后,毅然道:“妈!孩儿不孝,又要远离膝下了!”
“凤凰女”皱眉道:“孩子,你不能与为娘的多聚几时?”
“妈!目前有一条可能与血案有关的线索,孩儿想立即前往查证!”
“哦!什么线索?”
“有一个失心疯的剑道高手、呓语中提及父亲的名号……”
“什么?失心疯的剑手?”
“是的!”
“这……”
“以常情而论,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往往对于所受最深刺激的某种事物,保持记忆,孩儿以‘天绝门’歧黄之术,治愈他的疯症,也许能寻出端倪!”
“这疯汉目前在何处?”
“孩儿托丐帮吕分舵主看管,就在附近不远!”
“孩儿,这是正事,为娘的不能拦阻你,你……去吧!”
说完,竟有些泫然泣下之态,本来,母子自幼分离,历经大劫,自己以为没有相见之期,天幸奇迹般地骨肉重聚,席不及暖,又要离开,能不黯然。
甘棠又何尝不是,但“母亲不贞”这观念冲淡了母子之情,同时也增加了内心无限的痛苦,而这痛苦,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地承受,这才是真正的痛苦。
“三目老人”沉声道:“孩子,这失心疯的剑士是何来路?”
“不知道,是从‘玉牒堡’武士手下救出来的!”
“玉牒堡何以要截杀他呢?”
“目前也无法臆测,但有一点孙儿想不透……”
“什么?”
“孙儿救出疯汉之后,在丐帮分舵土谷祠内,不期与‘死神’相遇,‘死神’竟然也要索取这疯汉……”“哦!此事大有可疑,疯汉口念你父亲名号,先后被‘玉牒堡’与‘死神’追索,此中问题不简单,莫非血案与‘死神’有关?”
此言一出,举座动容。
甘棠心头大大一震,这太有可能了,今日以前,他一直认定出手的是“魔母”,结果是场大大的误会,唯其如此,他一直没有朝‘白袍怪人’身上去想,现在经此一提,立即扭转了观念。“血帖”出现武林,在血案之后十年,“阴司公主”所言,她造就第二“死神”早在“圣城”血案之前,这其中就有思索的余地了。
“啊!还有一件事值得可疑!”
“三目老人”、“凤凰女”、“奇门令主”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还有什么可疑?”
甘棠面向“奇门令主”道:“芳姨可记得贵派主坛弟子尉迟风被一个白袍怪人酷刑逼供那回事?”
“记得,怎么样?”
“那白袍怪人自戕而死,后来证明是‘玉牒堡’少堡主西门庆云所扮……”
“哦!他……”
“所扮形貌与‘死神’一般无二。”
“冒充‘死神’?”
“也许是冒充,也许是真的与‘死神’有关而受命行事!”
“三目老人”插口道:“你的意思是说‘玉牒堡’可能与‘死神’有关?”

“是的!”
“也许你错了?”
“为什么?”
“你可曾听说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孙儿倒未听到说发生了什么……”
“玉牒堡已遭‘死神’光顾!”
甘棠不由大吃一惊,脱口道:“死神已光顾玉牒堡?”
“不错,所以你的想法可能不对,西门嵩之子冒充‘死神’,可能是他个人为达到某种企图而为。”
“结果如何?”
“死神先传‘血帖’,堡中已有戒备,但仍死亡十弟子……”
“西门嵩呢?”
“听说与死神的一场撕拼,占堡中奇门布设之利,死神知难而退!”
“哦!西门嵩的功力竟然能与‘死神’颉颃……”
甘棠陷入沉思之中,据本门“天威院主程琦”潜伏该堡秘得资料,西门嵩以“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作他的替身,他自己则秘密潜修武功,数月不露面一次,不知练的是什么功力,竟然能与冒充“死神”的“白袍怪人”分庭抗礼,以“血帖”肆虐以来的记录,“死神”被击退可算是破题儿第一遭,照此一说,他儿子西门庆云扮的“白袍怪人”与真正的“白袍怪人”无涉的了,但当初西门庆云迫问尉迟风的口供,是为了“少林”掌门人头而起,这内中的蹊跷,就令人无法想象了。
就在此刻——
一名村汉装束的弟子,匆匆奔到草堂门外,躬身道:“禀掌门,有客人求见!”
“云汉一鹗樊江”神色一变,道:“什么样的客人?”
“一个白发长者,指名要掌门人出见,不肯通名报号,只说见面即知!”
“好,你退下!”
那个弟子施礼而退。“云汉一鹗”皱眉道:“我这居处十分隐秘,是谁找上门来?”
“三目老人”道:“你出去看看,也许是故旧至交到访!”
“云汉一鹗”应声而起,狐疑不已地步出柴扉之外。
远远,一个老者扬声道:“掌门人,久违了!”
“云汉一鹗”一看来人,赫然正是游戏风尘的“无名老人”,心中虽奇怪对方何以探知自己隐居之所,不速而至,但“无名老人”为人正派,倒放心了一半,当下大步迎了上去,拱手道:“阁下惠然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无名老人”打了一个哈哈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受人之托而来!”
“哦!请到蜗居奉茶……”
“不必了,老夫无事穷忙,没工夫喝茶。”
“请问……”
“受人之托,来谈笔交易。”
“交……易?”
“嗯,无妨先看货色,再谈价钱!”
说着,朝身后不远的林中,挥了挥手。
十余条人影,蓦然从林内现身出来,散立不动,其中一名貌相威严的灰袍老者,大步上前,身后两黑一白三条人影,并排跟进。
“云汉一鹗”不由怦然心惊,栗声道:“阁下,怎么回事?”
“无名老人”冷冷地道:“别急,马上就会明白!”
顾盼间,对方已临切近。
“云汉一鹗”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那灰袍老者,他没有见过,完全陌生,老者身后两个黑衣汉子,挟持着一个白衣少年。这少年赫然正是他的师侄,“奇门派”少主林鹏,林鹏半日前去追赶他的姐姐林云,不知何故落入对方之手?
他身为一派掌门,内心虽然震惊万分,但表面上仍持镇定,一抱拳道:“朋友何方高人?”
灰袍老者以震耳的声音道:“本座‘天绝门’属下‘神武院’掌院姜鸣松!”
“哦!姜院主,久仰,不知……”
“掌门人认识这少年人?”
“本座师侄!”
“令师侄身手相当不凡,连伤敝门七名弟子。”
被挟持的林鹏似已被点了**道,怔怔地不发一言。
“云汉一鹗”沉缓地道:“请问姜朋友事缘何起?”
姜鸣松灰眉一扬,道:“令师侄与敝门下半途遭遇,在获知敝门下身份之后,遂下杀手,并声称敝少主施天棠业已落入掌握之中,现在请问敝少主身在何处?”
“云汉一鹗”哈哈一笑道:“姜院主,这是误会!”
“无名老人”讶然道:“什么,误会?”
另一个声音遥遥接口道:“确是误会!”
话声中,一个俊美少年,业已现身众人身前。
“哦!少主!”
“神武院主”姜鸣松惊呼一声之后,躬身为礼,南宫长老也跟着一摆手,道:“窃喜少主无恙!”
“天绝门”首座长老,也就是“长老院”掌院南宫由,在江湖中是以“无名老人”的姿态出现,在甘棠未正式接任掌门之前,他的身份较甘棠为高,是以摆手致意。
甘棠目光一瞟被挟持的林鹏,道:“姜院主,放了他罢!”
姜鸣松仍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闻言之下,向两名弟子点头示意,两名弟子松开了手,其中之一在林鹏身上戳了三指。
林鹏**道解开,目光转动几下,突地弹身扑向甘棠……
“云汉一鹗”横身拦住,大喝一声道:“休得无礼!”
林鹏被迫收势,气呼呼地道:“师叔,您……”
“他是你表兄!”
“什么,他是我表兄!”
“不错,详情停会再说!”说完,转向“无名老人”等道:“请进一叙!”侧身拱手,作出肃客之状。
“无名老人”侧顾姜鸣松道:“姜院主,你率弟子们先离开吧!”
“是!”
姜鸣松向甘棠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奔去,从林内现身的一干弟子,也同时隐去。
“无名老人”随甘棠等进入茅舍草堂之中,甘棠一一为他引见,然后把经过简略地一提,“无名老人”向“凤凰女”一抱拳道:“甘夫人,老夫敬贺夫人骨肉团聚!”
“谢长老对棠儿栽培之德。”
“呵,不敢当!夫人言重了。”
“奇门令主朱玉芳”目注林鹏道:“你姐姐呢?”
林鹏面色一变道:“姐姐似乎受刺激太深,孩儿追上,几乎被她一掌击中脑门!”
“人呢?”
“走了,孩儿追不上!”
说完,狠狠地瞪了甘棠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恨意。
甘棠心中大感焦灼,事缘已起,如果林云发生了什么意外,岂非抱恨终生,而且,自明白了彼此的关系后,那原来因误会而被阻止的爱情,犹如江河泛滥,滔滔滚滚,不可收拾,当下皱眉向林鹏道:“表弟,表姐走的是什么方向?”
林鹏板起面孔道:“沿官道向东!”
“好……”
“表哥,话先说明,如果云姐有三好两歹,我可不会与你甘休。”
甘棠尴尬地发出一声苦笑道:“表弟,好歹我会找她回来,我比你还着急!”
“奇门令主”一招手道:“鹏儿不得无礼,你这是什么态度?现在立即传令本门弟子,急速查探你姐姐的行踪回报!”
林鹏应了一声:“是!”出门而去。甘棠顿时如坐针毡,似乎分秒也不能再延,林云绝望而离,她根本不会知道这一场误会的真相,必然认定流血惨剧业已发生,一面是她的至亲,一面是她痴心所爱的人,如果她一时想不开,出岔是意料中事。
心念之中,霍然而起,道:“我去找云表姐!”
“奇门令主”与“三目老人”皱眉不语。
“凤凰女”一颔首道:“孩子,去吧,云儿一向任性,你去找她最合适不过。”
“妈,那我现在就起程?”
“嗯……你等一等。”
说着,转身入内。
甘棠乘此向长老南宫由道:“长老,您没有事在这里和家外公盘桓盘桓吧。”
南宫长老道:“你走吧,我迟一步,有些话和你外公谈谈!”
“凤凰女”入而复出,手中拿了一个小绢包,道:“孩子,这些金锭与珠子你带在身边!”
甘棠心头升起一片从未有过的温馨之感,激动地道:“妈,孩儿有……”
“孩子,妈这是第一次对你尽为母之心。”
“谢谢妈!”
甘棠双手接了过来,揣入怀中,然后依次向在座的人辞别。
离了山坳,他心里有太多的感慨,他庆幸骨肉重逢,也庆幸解开了他与林云之间的情感上的死结,但,“魔母”的那句话,成了他心中的隐痛——母亲不贞——每一触及,便是一阵刺心的痛楚。
他一鼓作气地出来寻找林云,上了官道,才有茫然之感,半日之隔,像林云这等身手,至少当在百里之外,如果要发生意外,可能已经发生了,林鹏虽说林云是顺官道向东奔行,但又怎能保证她不中途改道?
天下之大,要寻一个人何异大海捞针。
奔了一程,突然想到了丐帮桐柏分舵,丐门耳目满天下,如果请丐帮助一臂之力,比自己盲目追寻要强多少倍,同时自己正好乘此机会治愈那疯汉,也许能从疯汉的口中得悉当年家门血劫的线索。
心念一决,立即取道奔向目光触及的一个大镇,他知道有人烟的地方,便有丐帮弟子,必须先打听桐柏分舵的新址,找到分舵主吕有信,才能办事。
一顿疾赶,来到镇前,放缓了步子,走入镇中。
这镇甸不小,街道宽坦,酒楼店铺林立,人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完了一条正街,奇怪,连半个丐帮人物的影子都不曾发现,这倒是罕有的现象。
由正街入背街僻巷,绕镇一周,仍然一无所见,他感到惶惑了。
无可奈何之下,又重新折入正街,进入一间规模甚大的茶楼,要了一份茶点,搭讪着向堂倌道:“贵地可真是少见的富庶之区!”
堂倌咧嘴一笑,露出了令人恶心的黄板牙,一边道:“客官是初临敝地?”
“啊!嗯!也不算初次,不过只来过一次!”
“听客官口音像是豫南……”
“正是,老哥一猜就中,贵地物阜民丰,毫无边城小镇的样子……”
“客官一再提这……”
“哦!在一下走遍全镇,竟看不到一个化子,岂不证明物阜民康吗?”
堂倌脸色忽地一沉,左右张望了一下,低头道:“并非看不到,而是没法看到了!”
甘棠觉得这话中大有蹊跷,赶紧问道:“为什么?”
就在此刻——
进门处的柜台上大声吆喝:“四位,看座!”
堂倌抓起肩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甘棠似笑非笑地一点头,提起开水壶张罗客人去了。
甘棠憋了一个闷葫芦,只好耐心等候。
不一会,那堂倌来旁座收钱,甘棠干咳了一声,堂倌转身道:“客官还添点什么?”
“唔!来份盐水豆吧!”
堂位拉直了喉咙高唱一声:“六号座,盐水豆一份!”
甘棠乘机追问道:“方才老哥说化子没法看到了是什么意思?”
堂倌再次一扫四周,以极低的声调道:“都死绝了!”
甘棠不由心头剧震,骇然道:“什么?死绝了?”
“客官,这些事最好不谈。”说着,转身要走开,甘棠忙道:“喂!一共多少钱?”
堂倌回头道:“客官不多坐一会?”
“算了钱再坐也是一样,免得走时又麻烦一次。”
“二十七文大钱。”
甘棠摸出一些碎银,朝桌上一放,道:“不用找了,余下的都给你!”
堂倌连眼都直了,他可是头一遭碰到如此阔绰的茶客,愣了半晌,才期期地道:“客官,这……这足可值三百文大钱……”
“我说不用找了,剩下的给你!”
堂倌贪婪的吞了一泡口水,伸出颤抖的手,把那些碎银抓在手中,生怕它会飞去似的,赶紧往腰里一塞,哈腰道:“谢您老,您老还用点什么?”
“够了,你倒是说说镇上的叫化子是怎么死绝的了?”
堂倌把头凑近桌面,脸上一片惊惶之色,以极低的声音道:“听说……听说,是被什么神,用‘血帖’勾去了魂!”
甘棠目光中暴射精光,栗声道:“死神!”
堂倌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道:“是……是……不错,说是……‘死神’!”
堂倌车转身疾步离去。
甘棠兀座椅上,只觉得热血阵阵沸腾,想不到“白袍怪人”会向丐帮弟子重施毒手,不知分舵主与那名疯汉是否也在罹难之列?如果疯汉不幸已死,那这根可能极有价值的线索便算告断了。
心念之中,正待起身离开,忽地,那堂倌又匆匆而至。犹豫地道:“您老可姓甘?”
甘棠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那您老姓甘不错了?”
“怎么回事?”
“有位爷台要小的送这张字条给您老。”
说着,双手递上一个叠得整齐的纸折。
甘棠接过手来,先不开看,沉声问道:“要你送这字条的人呢?”
“走了!”
“什么样的人?”
“一位衣履鲜明的中年人!”
“哦!好!”
堂倌退了开去,甘棠狐疑不已地打开纸折,只见上面廖廖几个字:“请即驾镇南大佛窟一晤。”
后面没有具名,这张白头字柬使甘棠大感困惑,对方会是谁呢?自己一直以施天棠的化名行走江湖,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真名实姓,如果说是“奇门派”弟子或本门所属的人,以自己的身份,字柬的口气决不会含混,会是谁呢?约晤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当然,不管如何,他必须去。
桐柏山北麓,岗陵棋布之中,突起一座危峰,状如一尊巨佛,峰腰有一个天然石窟,被当地人称为大佛窟。
大佛窟形势奇险,蛇兽出没,是一个人迹罕到的地方。
日薄西山,一条人影如一溜轻烟般飘向大佛窟。
这人影,便是来践无名之约的甘棠。
甘棠功力已达到通玄之境,身轻如片羽,根本无须审定峰势,一直朝窟口位置猱升,顾盼之间,已停身窟口边沿。
乍看这窟洞,形如葫芦,窟口直径在五丈左右,口内突然开展,成为一间数十丈大小的石室,往里中腰收缩成一道窄门,门内远望黝黑阴森,但隐约可以测出较之外洞更为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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