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剑拔弩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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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在石隙中的甘棠,不由骇然大震,“逆拔快斩”这名称他曾听说过,是扶桑国“无双流”派的剑术名称,“无双流”剑术执扶桑武林之牛耳,人才代出,但仅只是传说,扶桑武士极少有入中土的。
难道这青衣人是东瀛武士?但口音貌相,都不折不扣的是中原人。
这种剑术,不但诡辣,而且残忍。
凭这一手,的确可以挑战武林盟主西门嵩,如果自己与这青衣人交手,对方可算是头号劲敌,以“天绝剑术”与之相较,即使能胜也相当不易。
“他是谁?”
他挑战西门嵩既否认为名,那该是仇了,双方之间有什么仇?
青衣人冷冷地向那名惊呆的锦衣剑士道:“带你同伴的尸体,传语西门嵩,故人在此伫侯。”
故人两个字,使甘棠认定对方是中原武士无疑。
那名锦衣剑士,片言不发,抓起同伴的两半截尸身,疾泻落峰。
青衣人仰看白云青天,俨若一尊石像,站在原来的位置,半寸都不曾移过,他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质,这种气质,可使一个功力低于他的人慑伏,消失斗志,那锦衣剑士,一念轻敌,惹了杀身之祸。
甘棠不现身,青衣人也似乎忘了甘棠的存在。
场面呈现一片沉寂,但死寂之中却隐伏着恐怖的杀机。
时间在死寂中消逝,青衣人一直不曾动过分毫。
武人的定力、毅力,在他身上表露无遗。
甘棠内心大是感慨,他发觉自己的养气功夫不够,虽说已练成了“天绝武学”九段,这一点却是美中不足。
这片刻时光,他领悟了一个真理,无形之中,武功又深入了一层。
他觉得自己方才妄逞意气,想要毁去这纪念标石,是非常幼稚而愚蠢的行为,应该候真相大白于天下时,让那些立标的同道把它毁去。
前后半个时辰,他似乎懂得更多的东西。
他心里已暗自作了一个决定,稍停双方决斗,不让他们生死互见,西门嵩不能死,许多血淋淋的谜底要从他身上得到解答,青衣人看来并非邪恶之辈,不能让他毁在西门篙之手。
潜意识中,他似乎对青衣人发生了好感。
一个绝顶高手的产生,相当不容易,如非流于邪恶,自应惺惺相惜。
在等待中,时间似乎特别长。
半个时辰,像是过了一年,破风之声传来,数十人影,涌现峰头,当先一个锦袍老者,正是新近登上盟主宝座的西门嵩。
来人排成新月形的半环,西门嵩被簇拥在正中,面对青衣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甘棠一见西门嵩现身,热血不由沸腾起来,但,这行动很快地平息了,他从青衣人身上,学到了养气自制的工夫。
随西门嵩而来的,僧道俗尼俱全,显然是各门派常驻“玉牒堡”的代表人物,其中“天绝门”三长老白无忌,少林监院“无相大师”,丐帮长老“玉眼乞粱尚通”,“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这些,是甘棠认识的,其余大部分却陌生。
青衣人气定神闲地转正身形,面对西门嵩。
所有的目光,全惊疑地集中射在青衣人身上。
西门嵩抱拳为礼道:“朋友何方高人?”
青衣人冷冷地道:“西门嵩,看来在下应称你一声盟主,你是健忘抑是故作不识?”
西门嵩熟视了青衣人半晌,面色逐渐阴沉,但瞬间便恢复原来的雍容威严之态,哈哈一笑道:“失礼之至,本座一时竟认不出来,十余年不见,司徒兄改变了许多,为何不枉驾敝堡一叙离情,却要拣这地方相晤?”
青衣人哈哈一阵豪笑道:“盟主,难得还认识在下,在下居然不死,很出盟主的意外吧?”
西门嵩脸色又是一变,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地向身后人摆手一指道:“各位对‘青衣剑客司徒望’这名号当不陌生。”
“哦!”
人群中传出一片嗡嗡之声,丐帮长老“玉眼乞梁尚通”怪叫一声道:“司徒望,记得臭要饭的否?”
“青衣剑客司徒望”一拱手道:“请恕本人今日无法叙旧,如有命在,改日登门谢罪!”
此语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嗡嗡小语。
西门嵩再次一抱拳道:“司徒大侠有何指教?”
“青衣剑客司徒望”目中陡射奇芒,一扫群雄,道:“盟主,请先说明这些朋友的立场?”
“这些是中原武林各门派代表,所有武林纷争,都须经过他们公决裁处!”
“我俩之间算是武林纷争,抑是私人恩怨?”
“本座不懂大侠言中之意。”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以本座的立场,当不致信口开河吧?”
“在下今天要讨还那笔旧帐!”
“本座与大侠之间,道义为交,没有任何怨隙,哪来旧帐?”
“你想否认?”
西门嵩若有所悟地“噢”了一声道:“是了,莫非司徒大使说的是昔年在‘圣城’之内,双方印证剑术,承让的那回事?其实当年……”
“圣城”两字入耳,使暗中隐伏的甘棠心头一惊。
“青衣剑客司徒望”吟哼一声,打断了西门嵩的话道:“住口!我司徒望既敢下注,就输得起,用不着巧言诡辩……”
西门嵩面色一沉,道:“这本座就不懂了!”
“青衣剑客司徒望”养气功确实到了家,仍保持冷静的语调道:“西门嵩,我司徒望家破人亡,险些一命不保,拜赐良多。当年在‘圣城’中印证剑术,亏你做得出那种不齿于武林的卑鄙手段,竟然……”
西门嵩不等司徒望说完,立即打断了他的话道:“司徒望,你只说出你此来的目的好了?”
“算帐!”
“准备如何算法?”
“意外的有这些同道在场,正好作为见证……”
“私事私了,这不关武林全体。”
“你怕公开那些无耻毒谋?”
“笑话,西门嵩顶天立地,事无不可对人言,只是不愿把个人恩怨扯及武林同道,也不愿以本身地位妨碍武士精神。”
“好冠冕堂皇的话,可以,本人依你就是!”
西门嵩回顾各门派代表道:“各位请成全本座,离开此地!”
各代表面面相觑,卫武雄大叫一声道:“不可!”
“贤契有何高见?”
“盟主生为群龙之首,‘武圣’二字岂容轻侮,以盟主对武林的贡献,可说空前,盟主个人的恩怨也是整座武林的荣辱,弟子愚见应提出公决!”
少林“无相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问“青衣剑客”道:“司徒施主可愿服从武盟仲裁?”
“青衣剑客司徒望”面寒如冰,但仍不愠不火地道:“区区在在不仅仅服从公理与正义!”
丐帮“玉眼乞梁尚通”怪声怪气地道:“司徒老友,你怀疑武盟立场?”
“青衣剑客”面露一丝苦笑道:“老友,我司徒望业已告过罪,如果留得命在,改日登门负荆!”
“听你口气,只有拼生斗死之慨?”
“我家破人亡,侥幸留下孤孑一身,这笔帐焉能不算。”
“你明白武林盟主是中原武林同道所共推戴的?”
“老友不是在威胁我吧?”
“要饭的提醒你!”
“足感盛情,老友的意思是……”
“交由各门派代表所组成的‘武盟’公决!”
“并无不可!”
西门嵩大声道:“司徒大侠,盟主之位,本人视为草芥,只是顺应舆情,不得不为武林尽武士本份,‘武圣’之称,本人更无意接受……”
“阁下配称武士?”
“司徒望,不必在言词上咄咄逼人,不管你居心如何,本人接受你的挑战,见过真章之后,再论是非!”
“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陡地越众而出,豪声道:“盟主,请容弟子领教一下这位司徒大侠的剑术!”
西门嵩一皱眉道:“贤任,论公谊私交,本座都不许你这样做!”
卫武雄高声道:“司徒大侠以异端剑术‘逆拔快斩’毁了一名近卫,以中原武士而擅扶桑剑术,来意更值可疑,弟子现在撇开师徒之份,以武盟一份子立场,向司徒大侠挑战。”
西门嵩一摆手道:“武雄,不可莽撞,你的身手……”
话至中途而止,很明显的是说卫武雄的功力,不足以言挑战。
卫武雄面色一红,抗声道:“盟主,弟子是为‘武盟’而挺身,死亦无憾!”
卫武雄与西门嵩是师徒名份,他曾化装为西门嵩在“玉牒堡”应付场面,掩人耳目,这一点甘棠十分清楚,师徒一搭一挡,甘棠已了然对方是别有居心,为了顾全大局,他不能现身,心里却恨到了极处,看来,西门嵩在尽力阻止事实真相公开,而卫武雄却想激起全体“武盟”代表,联手对付“青衣剑客”,两人行为,令人恶心。
一个虬须老者,粗声粗气地叹道:“太湖帮代表何中柱愿为卫少侠后继!”
“青衣剑客司徒望”冷冰地道:“西门嵩,公了还是私了,速作决定!”
卫武雄弹身上前,拔剑在手,厉声道:“司徒大侠,本人以‘武盟’一份子的立场,向大侠挑战!”
西门嵩大喝一声:“不可!”但却未以行动阻止,各门派代表半数上面带怒容,小半数呈困惑之色。
场面在卫武雄弹身之际,突呈紧张。
甘棠在暗中骂了声:“不知死活!”
卫武雄有应援在侧,面对“青衣剑客”,毫无怯意。
“青衣剑客”目光一扫卫武雄道:“你是‘青龙堡’卫非之子?”
“不错!”
“你父与我交情不恶……”
“此地不谈私谊,晚辈只知武林公义,不及其他!”
“孩子,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晚辈明白,为正义而挺身。”
“你错了……”
卫武雄傲然打断了对方的话道:“请拔剑!”
“青衣剑客”面色陡地一沉,凝声道:“你退开!”
卫武雄亮开了门户,道:“大侠不敢应战?”
“哈哈哈哈,老夫不想伤你!”
“大侠当知武士进场容易退场难?”
“你执迷不悟?”
“晚辈再拔剑!”
西门嵩面上掠过一抹不易被人觉察的阴笑,断喝一声道:“武雄,我不许你冒险,你这是以卵击石!”
卫武雄势成骑虎,大叫一声道:“亮剑!”“青衣剑客”似乎被迫无奈地喝道:“出手吧!”
卫武雄大叫一声:“有僭!”手中剑以疾风迅雷之势,电刺而出,奇诡玄厉,的确不可小觑。
“锵!”剑折的声音,代表群中爆起数声惊呼,接着是死一样的沉寂。
卫武雄面如死灰,手中只剩下一段剑柄,对方的长剑,指在他“七坎”重**之上。
场中,除了极少数的一二人,没有人看出“青衣剑客”如何拔剑出手,撇开剑术不谈,单就这剑术的动作,已然近乎神话,如果“青衣剑客”手下不留情,卫武雄十个也死了。
“青衣剑客”缓缓收回长剑,道:“你可以下去了!”
卫武雄羞愤难当,扬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竟图自决。
“青衣剑客”微一弹指,卫武雄上扬的手搭然垂下。
西门嵩一晃身抓住卫武雄一只手臂,把它带回代表群中。
少林“无相大师”、丐帮“玉眼乞梁尚通”,及“武当”代表,同时欺身入场。
场面呈现剑拔弩张之势。
“青衣剑客司徒望”冷笑一声道:“如此武盟,令人齿冷!”
“无相大师”庄严地道:“施主不可逆天行事,须知回头是岸。”
“青衣剑客”看来已动了气,栗声道:“大师,何谓公道?何谓正义?大师是否知道区区此来为的是什么?事实真相又是什么?难道武盟不计是非黑白,独行其是?”
“无相大师”合什道:“老袖等静听施主申辩!”
西门嵩面色一变,大步欺身上前,宏声道:“本座首次使用中原同道所赋予的号令之权,这是本座私人过节,应该自了,请各位立即离开。”
“玉眼乞梁尚通”激动地道:“盟主……”
西门嵩沉声道:“梁长老,这是命令!”
“玉眼乞梁尚通”默默无语。
“无相大师”身躯半转,面向西门嵩,法相庄严地道:“盟主身份地位特殊,荣辱与武林混为一体,老州等应留此作为见证。”
西门嵩专横地道:“恕本座不便收回首次所发的命令!”
各门派代表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甘棠在暗中急以“天绝门”独特的传音之法,向本主派驻“玉牒堡”的代表三长老白无忌传声道:“白长老,我是少主,此地有我相机行事,请即带头离开。”
“天绝门”代表白无忌朗声发话道:“为维护盟主命令庄严,我等应该遵令行动才是!”
说完,当先向西门嵩施了一礼,转身离开,这一来,其余门派代表已无法再留下,一人动,十人随,刹时间,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四名锦衣剑士,站在场边。
“青衣剑客司徒望”咬了咬牙,发话道:“西门嵩,我们开始结帐吧!”
西门嵩寒声道:“司徒望,你说吧,该如何了结?”
“青衣剑客”面上浮起一重沉痛之色,略见激动地道:“西门嵩!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一个龌龊卑鄙之徒……”
“说话慎重些!”
“哼!当初在‘圣城’印证武学,胜败无关荣誉,想不到你竟然预先茶中下毒,令本人功力锐减,你胜了何荣?”
“还有没有?”
“青衣剑客司徒望”牙根紧咬,似在竭力抑制激动的情绪,沉痛地道:“当然有,绑架我弱妻稚女,骗我追往东海,在船上预置炸药,意图赶尽杀绝,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人意然死里逃生……”
西门嵩阴恻恻地道:“住口!你这是根据什么编造的谎言?”
“谎言!哈哈哈哈,西门嵩,可惜你派去的爪牙,人性不泯,在船毁飘浮之际,吐露了全部实情,否则我司徒望死了也做糊涂鬼。”
“那人呢?”
“死了!”
“哈哈哈哈,司徒望,人证物证俱无,凭你一席话就能取信于武林天下不成?”

甘棠在暗中不由发指,西门嵩足可当人面兽心四字无愧。
突地,一个意念电浮脑海,据东海公主孙琼瑶透露,司徒霜是海行覆舟,被救生还,莫非她就是“青衣剑客司徒望”口中所称的稚女?地点,姓氏,遭遇,全都一样,天下不会有这样的巧合的事,看来司徒霜是他的女儿无疑了……
“青衣剑客司徒望”目中杀光大盛,厉声道:“西门嵩,用不着邀武林之信,今天我们只能有一个活着下峰!”
西门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满面惊骛之色,本性在这一刻完全暴露无遗,那伪装的侠义面孔,已荡然无存,嘿嘿一笑道:“于是,你被扶桑人所救,流落东瀛三岛,机缘凑巧,习得了‘无双流’至高剑术,重返中原,找本人算这笔帐,不错吧?”
“不错,正是这样!”
“你以为目前身手,足可制本人死命?”
“西门嵩,你的智计可当‘魔圣’两字!”
“可借你没有考虑周全,当各门派代表之前,你没有公开真相,今日之战,如果死了,是活该,如本人不幸,中原武林道不会放过你。”
“青衣剑客司徒望”厉笑救声,道:“西门嵩,本人只要把你碎尸万段,血洗‘玉牒堡’,其余在所不计。”
西门嵩嗤了一声道:“只怕你办不到!”
“话说完了,你仍然是用剑吧!”
“当然,能有幸试试扶桑剑术,未尝不是生平快事!”
说完,一抬手,一名锦衣卫士,立时解剑呈上。
甘棠心情随之紧张起来,一场举世罕见的剑斗即将展开,双方都是不可一世的高手,鹿死谁手,真还不能预卜。
西门嵩凝神静气,左手仅握剑鞘,右手抓住剑柄,剑身稍稍下斜。
“青衣剑客”右手搭在剑柄,目中奇光煜煜。
双方互相对视,虽然剑未出鞘,但已等于交上了手了,绝顶高手过招,不在有形的撕杀,而在无形的精神与意志决斗,谁露出破绽,给对方以可乘之机,生死胜败可决于俄顷之间。
场面看似一片沉寂,但却险恶万分。
甘棠一颗心也为之提了起来。
双方功力修为,似相差极微,一样的无懈可击。
日过中天,又西斜,两人如泥塑木雕似的,连微微的颤动都没有,日光,把巍峨石标和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曲折地投射在那些鳞峋石笋之上,形成了一幅极其诡谲的画面。
空气似乎凝结了,若非由于日影的移动,改变了投影的角度,似乎一切都是在静止的,连山风也停止了吹刮。
晶莹的汗珠,闪烁在双方的额头、面颊、鼻梁。
“呀!”
暴喝声中,响起一声震耳的金铁交呜之声,剑芒在空中撕扭纠缠,但仅只那么极快的一瞬,一切又趋于静止,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不知是谁先出的手,总之,这一个照面轩轻不分。
人影一触而分,乍分又合。
场面令人动魄惊心,双方生死,均悬于一发之间,只要哪一方有毫厘之失,便将血溅当场。
五个照面之后,又成对峙之局。
只是方位上有了变动,双方的距离,拉长到两丈,超过了剑刃攻拒的限度,西门嵩换到了“青衣剑客”原来的位置,而“青衣剑客”却成了背对四名锦衣剑手。
西门嵩阴森森发话道:“司徒望,有什么遗言交代没有?”
“青衣剑客”声沉如雷地道:“西门嵩,彼此彼此!”
“你死定了!”
“放屁!”
蓦地——
四名锦衣剑手,齐齐发出一声暴喝,探手拔剑……
“青衣剑客”回身出剑,快,快得使人目不暇接,犹如电光一闪。
然而,这一瞬在绝顶高手眼中,已是很长的时间,足够造成制敌于死的机会还有余了,西门嵩已在这同一瞬间,人剑不分,电射而上。
甘棠料不到西门嵩会来这卑鄙的一手,他匿身数丈之外,出手应援“青衣剑客”根本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心一沉……
“青衣剑客”出剑之后,并不回身,长剑顺势反撩,他似乎已洞悉对方的居心。
“锵!”
剑刃相击,接着是一声闷哼,“青衣剑客”向侧方踉跄出五六步,左额,前胸、右臂三处都冒红。
也幸亏他不假思索地在出剑之后,顺势反撩,抵消了对手一半攻势,否则确实如西门嵩所说,死定了!
“砰!砰”连声,四名锦衣剑手,相继栽倒,每一人的剑,仅离鞘半尺,四人八段,全是齐腰而折。
甘棠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青衣剑客”能在瞬间腰斩四名在江湖中可列第一流的剑手,而对手竟然连拔剑都来不及,这种身手,的确骇人听闻。
西门嵩似早知道这必然的结果,连头都不曾转一下。
为了制造一个出手的机会,他不惜牺牲四名手下,为人的阴残于此可见。
“青衣剑客”身形簌簌而抖,目眦欲裂地喝道:“西门嵩,你不配做武士,你是武林中的败类,‘武圣’两字被你玷污了,以你这种无耻之尤的小人,竟被推为盟主,看来各门派有目如盲。”
西门嵩狞声道:“骂够了没有?司徒望!天色将晚,本座要超度你了!”
说完,突地丢去手中剑,双掌微微上提,掌心向前,举步向“青衣剑客”欺去。
场面再呈杀机。
“青衣剑客”此际业已止住了创口的血流,斜举剑身,做出一个出击的姿势。
西门嵩前欺了一丈左右。
沙!沙!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充满了栗人的杀机。
甘棠钢牙一咬,准备不计后果地出手了,他知道西门嵩将要施展那封闭敌方功力的邪门掌法,“青衣剑客”在受伤之后,决难当其一击。
双方到达了攻击最有利的距离……
空气紧张到了极限。
甘棠在石后一长身,张口……
就在甘棠张口而未出声音的瞬间——
西门嵩如蛇蝎般闪电后跃三丈,骇然瞪视着右前方。
“青衣剑客”面上现出了惑然不解之色。
甘棠闭口,缩身,顺着西门嵩的目光望去,目光所及,几乎骇呼出声,在距离自己侧方不到五丈的一根石笋之上,赫然站着一个鸠形鹄面的白发老太婆,那身形,面貌,他死也忘不了,半分不假,正是被活埋了的“死神”之妻,“阴司公主孙小华”,也就是孙琼瑶此次中原要追寻的姑祖母。
“阴司公主”仍在世间,并不怎样意外,她在死亡边缘,被甘棠救活了,恢复了功力,虽又被活埋窟中,但以她的功力,脱困而出,极有可能。最令甘棠震惊而骇然的,莫过于她的盲残双目,竟然复明了。
那阴残而充满怨毒的目光,实在令人心悸。
人影一晃,不,应该说是甘棠眼一花,“阴司公主”已到了场中。
甘棠在刹那之间,情绪激越如涛,他不知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
“阴司公主”一代女魔,中原武林的血劫,她是始作俑者,若没有她造就十有九成是西门嵩化身的“白袍怪人”,血劫不会兴起,这女魔仍在世间,而且双目复明,后果是相当可怕的。但,她是孙琼瑶的姑祖母,是否该乘机把她毁了呢?
如果,西门嵩是功成反噬的“白袍怪人”,“阴司公主”今天不会放过他,而他却可能是家门血案的真凶,在自己与南宫长老商定的步骤未付诸行动前,不能让他死,这,又是一重为难。
同时,“青衣剑客司徒望”又可能伺机出手……
心念未已,只见“阴司公主”目光一扫西门嵩之后,向“青衣剑客”道:“你给老身离开!”
语音冷漠而狂傲,像对门下弟子发令似的。
“青衣剑客司徒望”一愕道:“前辈是在对在下说话?”
“不对你对谁?”
“请问如何称呼?”
“这你就不必问了!”
“然则何以要在下离开?”
“要你离开,算是老身抬举你!”
“青衣剑客”不由为之气结,怒声道:“如在下不离开呢?”
“阴司公主”冷哼一声道:“那你就永远离不开了!”
“青衣剑客”报以一声冷哼道:“在下偏不信这个邪!”
“阴司公主”阴森森地一笑道:“司徒望,老身不愿在此杀人,你放明白些,否则老身不会费这么多话。”
甘棠暗自为“青衣剑客”担心,如果“阴司公主”出手,他准凶多吉少。
西门嵩在一旁面色忽阴忽晴,不知转什么念头。“阴司公主”一顿。后,接着又道:“看你架式,艺出扶桑,可列入特级高手之林,但,你可决非老身对手……”“青衣剑客”一震道:“在下相信前辈的话,但前辈也当知道一个武士凭什么进退?”
“这容易!”
“阴司公主”说着,用手在空中诡谲无伦的比划了数下,又道:“你那十八式‘快斩’,能破得了老身这一招否?”
“青衣剑客”面色大变,沉思有顷,厉声向西门嵩道:“西门嵩,后会有期!”
身形一弹,朝峰下急泻而去。
甘棠却沉湎在“阴司公主”所比划的那一式诡谲招式之中,果然是玄奥无匹,攻守兼备,可以说已达到登峰造级之境,那一式无论以掌或剑发出,均凌厉无双,不但敌方无隙可乘,而且出手即可制敌方死命。
他以本门剑法与掌法与之相较,沉思了片刻,心头陡地一亮,如以“天绝剑”第十式“雷动万方”,辅以“天绝剑法”最凌厉的一招“天翻地复”,足可破解,正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一领悟,可说极有价值,在修为上是一大收获。
现在,他要看“阴司公主”如何对付西门嵩了。
“阴司公主”凝视了西门嵩半刻,才阴阴地开口道:“西门嵩,你毁了‘死神’?”
西门嵩拱手一礼,道:“不敢,为武林稍尽绵薄而已。请问尊驾如何称呼?”
“你听过‘阴司公主孙小华’其人否?”
“莫非就是尊驾?”
“不错!”
“哦!”
西门嵩惊呼一声,面色大变,连退了三四步,栗声道:“孙前辈是为了报夫仇而来?”
“阴司公主”冷冷地道:“不一定!”
这答话令人莫测高深。
甘棠完全迷惘了,他们似乎完全不相识,如果说,“阴司公主”认不出西门嵩,那是她当初双目失明,只要西门嵩改变话音,犹有可说,西门嵩若不认识“阴司公主”,就不可思议了。
难道自己与南宫长老的推测完全错误,西门嵩根本不是“白袍怪人”,但那些确实的证据,又作何解释呢?
“阴司公主”隐身在一侧的时间必不短,西门嵩与司徒望交手,当已入目,西门嵩的功力,大部分是她造就,难道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照情况,有两种分析——
第一,西门嵩根本不是“白袍怪人”,甚至他不知道“白袍怪人”是冒充“死神”,也不知道“阴司公主”与“白袍怪人”之间的关系。
第二,西门嵩就是“白袍怪人”,他自“生死大会”毁了替身之后,已决心不再使用任何得自“阴司公主”的招式,他欺对方认不出他,故意装作,以他阴鸷毒狠的本性,这一点他是可以做得出来的。
但,这两个完全相反的推理,哪一个能成立呢?
甘棠沉住气,静待事实发展.依南宫长老所定计谋,西门嵩终有原形毕露之日。
西门嵩面上现出一片惶恐之色,声音显得有些局促地道:“孙前辈请直示来意?”“阴司公主”冷冷地道:“老身要看你以什么功力,能毁去堪称无敌的‘死神’!”“这……”
“西门嵩,你功力得自何源?”
“本门祖传‘玉牒篇’!”
“以老身所知,尽‘玉牒篇’所学,不能制‘死神’于死命?”
西门嵩额上渗出了汗珠,嗫嚅地道:“这叫本人如何解释呢?”
他称对方前辈,而自称本人,这称呼有些不伦不类,看来他不敢自称本座,但又不愿太贬身份,因为他已被尊为“武圣”,且是盟主之尊。
“阴司公主”毫不放松地道:“无庸解释,老身一试便知!”
西门嵩完全失去了镇定,显得十分惶惑地道:“前辈一代奇人,本人不敢放肆!”
“废话,武林中谁不称老身一声女魔!”
“可是……”
“你不敢?”
“本人自认非前辈对手。”
“但你杀了‘死神’?”
“也许是侥幸!”
“胡说,高手过招,且是生死之搏,全凭真功实力,没有侥幸可言,除非……”
“前辈的意思是……”
“除非你用了卑鄙手段。”
“前辈何出此言?”
“老身料定你非‘死神’之敌!”
“前辈准备如何对付本人?”
“你先表演一下身手。”
“表演与生死之搏不同?”
“老身知道,是意志与力道的问题,只要你演出招式!”
“如果本人不能从命呢?”
“阴司公主”目中陡射栗人的杀光,厉声道:“那你就自己动手,毁了这纪念石标。”
西门嵩沉声应道:“前辈,这是中原武林道,全体代表所立!”
“阴司公主”嘿嘿一阵刺耳怪笑,道:“老身正要与整座武林为敌。”
西门嵩骇然无以为应。
“阴司公主”接着又道:“真正的‘死神袁天栋’业已死于六十年前,这‘死神’不是那‘死神’,你杀了他正遂老身之愿,所以老身不准备杀你,不过,有两件事你必须办到,第一件,归还两面正副‘血帖’,第二,毁去这石标,其余的另议。”
“这本人办不到!”
“什么理由?”
“第一,正副‘血帖’是各门派代表所组成的武盟保管,第二,石标是武林公议所立,本人不能断然作主!”
“如果老身现在要毁了你呢?”
西门嵩抗声道:“公义所在,生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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