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風過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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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煦將書冊合攏拋在一邊,仰首道:“你想讓我做什麼?總不會是讓我去爭那個什麼盟主吧?”
嘯天易挑挑濃眉,笑道:“若朕說正有此意,你當如何?”
溫煦想也不想便說:“別找我,另請高明吧!”那神態仿佛看到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嘯天易道:“你可是擔心武功不能勝出?這你倒是大可放心,朕自會做周詳安排。”
溫煦本是隨口說說,但聽嘯天易這樣回答,嚇得不輕,生怕他動真的,連忙解釋道:“你知我向來不喜歡條條框框各種規矩的,就是這樣我寧願廢了一身武功也不想做什麼府主,你若是現在讓我去爭那個盟主的位置,不如還是直接砍了我的腳!”
嘯天易突然放聲大笑,驚得屋頂上的數個暗衛差點摔下一兩個來。
溫煦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可惜也只能唉聲歎氣,心中暗自慶幸,幸虧剛才說的不是真的。
笑畢,嘯天易目光落在溫煦因垂頭喪氣而露出的一段頸項上,道:“朕還不知道你?就你那性子,真做了武林統領,怕是武林翻過來都找不到你的人。”
溫煦尷尬,不知作何反應。
嘯天易也不打算再為難於他,直接了當道:“朝廷通常不會出面干預武林公選,但至少不能讓這個位置落在別有用心的人手中,此次公選,朕不便親往,你就去留意一下各個門派的動向罷。若是有任何異動,你可先斬後奏!”
溫煦‘啊’了一聲,低頭有些猶豫。
嘯天易看他躊躇,心知他在顧慮些什麼,遂笑道:“我知你行走江湖多年,從未傷人性命,只是事關國體,由不得你婦人之仁,你若實在下不了手,便叫莫恨替你罷。”
莫恨是嘯天易得力暗衛之一,也正是當日於暗巷中傳達密旨的影子護衛,武功一流,且忠心耿耿。
溫煦不由問出長久以來的疑惑:“易,莫恨如此衷心,武功興許比我更強,你為何卻棄他而用我?這樣浪費人才,實在是有違你一貫作風。”
嘯天易瞇眼看著溫煦,知道他方才說莫恨武功更強,指得是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下殺手,比起溫煦的婦人之仁來說,自然更能完成任務,何苦比起懶散的溫煦來說,對自己忠貞不二的暗衛自然是上上之選。
嘯天易笑道:“這事你不必管,朕自有主張。”
溫煦知道武林大會的事情已成定局,怕是去不去由不得自己了,為這種小事和嘯天易翻臉也不值得,便點了點頭,問道:“那我明天便啟程。”
“不急於一時。”嘯天易手指轉動茶杯,睡眼微醺:“這次若不是朕下旨招你回來,怕是你還不會露面。怎麼?當朕是洪水猛獸不成?”
語調平穩但卻陣陣寒意。
溫煦不欲多言,將冷茶一飲而盡,道:“怎麼會,只是事兒多,不走不行。”
嘯天易冷哼一聲,也懶得拆穿。
兩人皆沉默片刻,屋內只聽得燭芯長了燒得劈啪作響。
片刻之後,嘯天易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既然回來了,便去看看你母親吧。你在外這麼久,她很掛念你。”
溫煦正愁找不到藉口閃人,如此一說,正中下懷,連忙將手中茶盅放下請辭。
帝王喜怒無常,嘯天易雖不至於動輒殺人的地步,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什麼時候就不小心觸到那片逆鱗。
黑暗中的帝王微微頷首,溫煦這才鬆了口氣,起身退下。
◆◆◆
無痕院。
王宮最北角,於冷宮毗鄰而居。
世事難料,誰會想到顯赫一時的無衡郡主會在風風光光嫁人的十年之後,重回嘯天王宮,獨居與此。
溫煦叩響院門青銅麒麟獸飾,清脆的金器撞擊聲在沉悶的宮牆裏格外刺耳。
丫頭將門掀開一條縫,見是溫煦,立刻驚喜不已:“是少爺!是少爺回來了!”說罷連忙將門鎖打開,讓了溫煦進門,自己則是一溜煙進了屋子,想是去報告夫人去了,連禮數都顧不上了。
溫煦覺得自己真是累了,看著院裏樹下一張石凳孤零零的蹲在石桌邊,石頭表面磨得光華如鏡,想必是有人時常在此休憩,便幾步走過去坐下,抬頭看著頭頂鬱鬱蔥蔥的月羅樹。
正是花開的季節,濃鬱的花香老遠便能聞見。
據說,無衡郡主出嫁前便豔名遠播,同她無雙美貌一道揚名天下的,還有其驕橫跋扈的名聲。郡主向來目高於項,什麼王孫公子都入不了她的眼,為了她的親事,先代嘯天帝傷透了腦筋。

郡主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裏,卻在一次無意中見過逆天府主的白無羈後,從此對他念念不忘。彼時白無羈剛剛當上當逆天府的主人,少年得志,風光正盛。先帝本不願讓逆天府與朝廷被人聯想到一處,也對白無羈平素張揚的作風有所不滿,雖不贊成,但自己的寶貝郡主喜歡又有什麼辦法,便去探聽那白無羈的口風。
那白無羈也奇怪,行事素來詭異,在知曉先帝之意之後,只是微笑著不說話,於是這件事便這麼定了下來。
江湖中人不知逆天府與朝廷的關係,只知道郡主下嫁,逆天府一夜之間風頭勝過武林盟主,說來也是十年前朝野江湖談論的一件大事。
但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場朝野江湖為之轟動的聯姻的真正結局。
自三年前自己離開逆天府後,美人黯然回到皇宮。只是令人不解的是,不論是向來行事高調的逆天府,還是理應大發雷霆的當今朝廷都對此事保持沉默,似乎默許了郡主這種被變相休回娘家的事實。中間到底怎麼回事,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
溫煦瞪著門環上的銅綠發呆,耳邊響起熟悉而陌生的溫柔嗓音。
“煦兒!”
溫煦驚醒,看娉婷走向自己的來人,微笑著:“娘。”
……
丫鬟將茶水沏好,茶杯溫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煦兒,來嘗嘗這茶。”美婦人指尖纖纖,容顏依舊,“年前就存下來,你這孩子卻總不回來。看看,新茶都成舊茶了。”言語中絲絲幽怨之意,若不細聽,還真以為是對情人撒嬌。
溫煦溫言依舊,不為所動。
“是孩兒的錯,這些年在外,少有回來,母親身體還好麼?”
美婦人笑著:“為娘身體倒是還好,皇上那邊,也時常送些山參補品來,只是心裏總記掛著你這孩子,睡得越發淺了。”
溫煦面上笑笑,低頭飲茶,不知如何回答。
美婦人笑著,上下打量溫煦,“半年不見,煦兒瘦了。”
溫煦笑道:“怎麼會,若真是每次回來都瘦一圈兒,早不**形兒了,還能坐在娘你面前麼?”
婦人被逗得開心了,呵呵低笑起來,連道貧嘴。
兩人笑談一陣,大半時間是溫煦選擇性的講述自己在外闖蕩的經歷,以娛聽眾,雖是小事,但溫煦敍事條理清晰,添油加醋,豈是尋常人類所能招架,何況這人還是從來未出過深宅的大家閨秀。
婦人聽得入神,時而皺起秀眉,時而掩嘴輕笑,完全入了戲去。
中場休息,溫煦講的口乾舌燥,捧起茶杯狂飲,美婦人回味片刻,忽然歎道:“煦兒,你還要在外闖蕩多久?”
溫煦頓住,心中有些悶,低頭不做聲。
“煦兒,”婦人收起了笑容,紅唇微啟:“娘不怨你三年前的選擇,就當煦兒想換個玩法兒,你要把你應得的位置讓給那個賤人的兒子,娘也無所謂了,只要你喜歡……”
溫煦聽到‘賤人的兒子’幾個字,眉間一絲慍色閃過,卻強忍了下來。
“你說想在江湖上闖蕩,娘也都由著你去了,但三年了!——也該夠了吧。煦兒,為什麼還不回來屬於你的地方?”
溫煦不想多談,想嘯天易也不會將他如今半臥臥底的身份公開,何況若是一定要讓他在臥底還是回朝廷效力的話,他倒是寧願把無間道進行到天荒地老。
“是孩兒太久不回來了,惹得娘不高興了。”溫煦虛虛應道。
婦人怪喃道:“你每次出了宮去,便如那脫韁的野馬,連皇上都找不到你人在何處,你倒是何時想的起我這娘來?”
溫煦不露聲色的笑笑,總算有些明白為什麼嘯天易要把楚修紅硬塞給自己來,不過是想給野馬配個韁繩而已,只要有人守住楚修紅,便能順藤摸瓜找到自己。
不過……
為什麼是楚修紅?嘯天易莫非是想要撮合我們麼?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溫煦腦中浮現問好無數,越想越覺得嘯天易這小子居心叵測,下回得找個機會問問才行。
“還是……煦兒!你如此作踐自己,莫非是為了那個賤人的兒子?!”美婦人突然提高了聲音,言語之中,尖刻之意盡顯。
“娘!”溫煦沉了臉,“白曦是我弟弟。”言下之意,若是你再說他壞話,便是與我難堪。
婦人又豈會甘心,那賤人搶了自己老公不說,如今賤人的兒子又來搶自己的兒子,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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