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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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微薰中,赵然表情有些尴尬的走在石街之上。静静跟在后面的少女脸色十分平淡,只是那时不时翘起来的唇角,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从刚才开始,江玉颜就一直想笑。可她却始终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因为她不想让前面的那个人难堪。
此时的南大街上,白天的集市早已散去,但街面上却依然热闹不已。街道两边,一字排开的各色小吃摊子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不断的吸引着周围的来往行人驻足品尝。而吃食摊旁离着不远的一块空地上,更是聚集着大量的人群,几个跑江湖耍把势的艺人正在人群中卖力的表演着自己的看家绝活,不时的引起阵阵喝彩声。
这,就是峨眉镇独特的“晚市”。其他地方每逢集日,一般都是自辰时起,直到申时便会散市。而峨眉镇却与众不同,将一个集日分为了早、晚两市。早市与其他地方一样,从辰时到申时便会结束。而接下来,便是自酉时始,至戌时散的晚市。在晚市上,从附近村落赶来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可以在品尝可口
美食的同时观看到精彩的杂耍表演,好好的放松一下心情。
赵然和江玉颜在客栈中休息了整整一个白天,起来时已是黄昏时分,腹中难免饥饿。本想如早上那般在客栈中解决,不料赵然却无意中听到了老掌柜和小二的对话,知道了南大街的晚市很快就要开始,在那里有许多小吃可吃,不由得动了心思,于是便拉着江玉颜出了门,一路直奔向了南大街。
终于到了地头上后,两人立时便被眼前的热闹景象吸引住了目光,接着便加入到了熙攘的人群之中,开始在各个小吃摊前四处留连,吃了个不亦乐乎。
按理来说,赵然与江玉颜一个曾经是修真者,一个曾经是死士,无论如何都该与普通人不同。可此刻的二人,却哪里还有半点儿修真者和死士的影子?一脸兴奋的穿行于各个摊前,不顾油腻的大吃大喝、毫不在意的大洒银钱……怎么看,都怎么象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和贴身丫鬟。
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赵然兴高采烈的带着江玉颜几乎尝遍了街面上所有的小吃,一直到江玉颜摆手说实在吃不下了,这才作罢。
解决了温饱问题,赵然却意犹未尽,一手拿着个热乎乎的酥饼,又拉着少女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中,边吃边看起了杂耍。
江玉颜站在喝彩声不断响起的人群中,心思却并不在场内那不断翻飞跳跃着取悦观众的艺人身上,在她的眼中,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
毫不顾忌的大吃大喝、没有任何压力的开心一笑、和普通人一样的观看杂耍……这些,在江玉颜过去的十几年生命里,都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除了服从命令和杀人,剩下的事情似乎全都是多余,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在压抑和麻木中生存。
可是,自从遇到这个叫赵然的人的那一刻起,似乎有些事情在悄无声息中就有了改变。跟在这个人的身边,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轻松,而且她还在这个人的身上,隐隐的找到一种依靠感。
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只相处了短短一天时间的人身上生出这些感觉,但她却知道,此时此刻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绝对不会害自己!
虽然今年只有十五岁,可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却让她很早就明白了一些事情。当她五岁那年,被史万春派出的探子从父母身边骗走后,她知晓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后又经受十年折磨成为死士,虽已麻木,却还不曾绝望。但当亲眼目睹过两个姐妹的凄惨遭遇后,她彻底的绝望了!虽然成功从史家逃了出来,她的心却已经变的冰冷,死一般的冰冷!
这种冰冷,就算赵然在树林中救了她时,也不曾有过改变。直到不久前他嘴里哼着歌谣,笑着敲开她房门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却掠过了一丝暖意。
后来被他拉着出了客栈来到这里,陪着他不停的大吃大喝,看着他毫不在乎的随手扔钱,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让她心中的冰冷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快乐。
正是这短暂的快乐,让她心中不再只是绝望,头一次有了期盼。如果可以,她希望尽可能长的跟在他的身边,好多几次感受快乐的机会……
痴痴的想着,不知何时,少女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脸庞,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上,激起一蓬微尘,却没有惊动那边身边人。
人在关注某样东西的时候,其实这东西本身未必会有多大吸引力。大多数时候,人去看它,为的只是一种心情。此刻正津津有味看着杂耍表演,并随同人群不时叫好喝彩的赵然便是如此。
对于他来说,杂耍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他看的,只是一种心情。
赵然本是个乐观开朗之人,可自打穿越到唐朝后,他先是入了峨眉剑派门下,然后关上门一修就修了十年。好不容易能出门一次,却不想不但没瞧着热闹,反而惹上麻烦被逐出了山门。紧接着来到人世后,人毛没瞧见一根,又莫名其妙的遭人袭击,受了内伤。这一连串的事情加在一起,着实让他郁闷的可以。
不过好在发生的并不全都坏事,近来一直困扰他的内伤问题终于是有了大的起色,这让他简直是兴奋不已。
而人在兴奋的时候,往往都会以某种方式表现出来。
对于唐朝,赵然还很陌生。虽然知道古时有青楼妓院,可对那种地方,他没有多少兴趣,所以最后他把表达方式都放在了吃喝之上。而观看街头杂耍,顶多算是餐后甜点吧。

只是站着看了片刻,随着周围的人叫了几嗓子,扔出一两块碎银后,他便收拾起了心思,准备回去。因为他没忘记,有人身上还带着伤。
踏着夜色,赵然和江玉颜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皎洁的月光照在身上,在两人身后拖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
尽管已离开了热闹的南街,可赵然的兴致依然很高。看着头顶上方那片璀璨的星空和明净的弯月,再加上轻轻拂过脸旁的淡淡夜风,让他不由得一阵心旷神怡,一时间觉得胸怀大畅。
于是,在不觉中,之前哼过的那首歌又一次从赵然嘴中响起,在寂静的石街中无比清晰。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噗……”
忽然一声怪响打断了摇头晃脑的赵然,他闻声回头,不由得一愣。
一直跟在身后始终沉默不语的江玉颜,此时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两只漂亮的眼睛弯的如同那天上的月亮、红润娇嫩的小嘴完全掩在玉手之下,而那具玲珑有致的身体,则在月色下不停的抖动,很轻很轻……
少女忍笑忍的很辛苦,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有时候笑也会让人如此难受。
呆立片刻后,赵然面上一红,有点儿恼羞成怒的低嚷道:“喂,丫头,我唱的很难听吗?至于让你笑成这样?”
听到赵然的问话,江玉颜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她的坦白,顿时让赵然老脸红透,“你、你还笑……好好好,难听是吗?那我就唱个更难听的笑死你!”
说罢,赵然气运丹田,吐气开声:“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嘿儿依儿呀哎嘿哎嘿依儿呀……”
明显跑调的歌声在街道中回荡,江玉颜再也坚持不住,手捂小腹颤抖着蹲在了地上。
看着少女的模样,赵然大是得意,正准备继续引亢高歌,争取将跑上新的高度。眼角余光却扫到了少女那笑中带痛的表情,这才猛地省起,貌似有人身上还带着伤,而且伤口就在最不能笑的部位。忙停止了献唱,低头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江玉颜闻言心中一暖,抬起头笑了笑,只是笑的却很勉强:“不、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看你的样子就知道疼的不轻。走,我们赶快回去换药!”赵然一脸愧色的说道。然后伸出了手去。
抓着赵然的手,江玉颜缓缓站起了身来,嘴上说着没事,手心里却已是疼出了汗水。
看着面前少女的模样,赵然更感愧疚,张了张嘴,正待再骂自己几句。心中却突然生出警兆,随即便听到了一声锐响自身后传出,一股寒意直指背心。当下也不回头,在惊呼声中一把揽住了少女那可堪一握的细腰,足下猛然发力,俯身斜向蹿出,让过了那股寒意。
月光下,一枝利箭带着点点寒芒,擦着赵然的右边衣角呼啸而过,没入了前方的夜色之中,片刻后,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背靠着石墙,将身体完全隐在一处突出的石棱之后。赵然松开了抱在怀中的少女,然后探出头去,看向了箭来的方向。
十多丈外,三个身穿夜行衣、身形魁梧的壮汉呈品字型,背对月光立在石街尽头处,看不清楚面目长相。只能看见为首一人手中提着一把厚背弯刀,左边一人则提着一柄长剑,而剩下右边那人,手中却握着一具长弓,想来适才那一箭,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三位是何人,要在这朗朗月色下出手偷袭在下,行那暗箭伤人之事?!”看清楚三人后,赵然目光一冷,沉声怒喝道。
适才那一箭,来势又快又急,如果没有受内伤,赵然自是不放在眼里。可如今却是不同,刚才那股笼罩背心的寒意竟让他觉得无比凌厉,他敢打赌,如果要是不躲的话,此刻身上绝地会多出一个透明窟窿!这让他如何不又惊又怒!
赵然话刚出口,却觉得有人轻轻拉了下自己衣服,忙回头看去,却是身旁的少女。
“公子,不用问了。这三个是史万春的人,我在史家见过他们!”江玉颜脸色苍白的说道。
“史家人?怎么来的这么快?”赵然闻言一愣。他记得江玉颜说过,史家是在成都。离着这峨眉山,应该有不短的一段路,按理来说,要赶到这里,最快也得两天时间。可江玉颜却说这三个人是史家来的,难道她认错人了?
江玉颜看出了赵然心中的疑惑,轻声道:“当初逃走后,史万春应该派出了不止一批人追我。之前那四个可能只是其中之一,而这三人,应该是已经见到了逃走的那四个人,知道了我们在这的消息,所以便赶了过来。”
听完江玉颜的话,赵然点了点头。看样子情况十有就是这样,来人就是史家的追兵。
就在两人低头说话之时,远处三人中为首之人和左边之人,迈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距离三丈远的地方,方才停下,目光落在了赵然身上。
“不用再躲了,出来吧!”提刀壮汉突然沉声喝道。
深深的吸了口气,赵然低声在江玉颜耳边嘱咐了几句,然后轻轻挣开了被少女紧紧拉住的衣袖,自藏身处走出,来到了石街正中。
自从知道来人是史家追兵后,他便明白今夜之事已然无法善了。既然已经避无可避,不如索性来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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