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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间,门外一个嗓门很亮的少女声音:“师傅, 英姑回来了,嘿嘿,您不知道,这回,徒弟在汴梁出了一口恶气!”
出家人本来堂舍都比较简单,一脚踩进门,看见的是竹床,和坐在竹床两侧,一个喂药,一个扎针的两个人,而其中的一个是师傅! 王兰英走上前去向师傅行礼,然后眼光飘到了竹床上那个面孔英俊但是血色全无的人,颀长的身躯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死了一样,身上盖着一床兰花小被,露出赤脚,脚踝上又红又肿,结着一圈黑色的血痂,一双没有活力的脚掌和苍白纤瘦的脚趾暴露着生命的脆弱。。王兰英定睛看着那乌黑修长的剑眉下,一对紧闭的眼睛和四周褐色的晕,失声问道:“这人长得虽然不错,可惜病得挺重啊,不过有任道长在,师傅您还需要守在这吗?” 王兰英说着,拉起照月真人的手:“好师傅,我从京城带来了有名的东京酱牛肉,给您尝尝鲜。”
“瞧瞧, 我这徒儿多孝顺!英姑,你先洗把脸,换件光鲜的衣裳去,再弄点脂粉,别整天像个男孩子打扮”
“师傅,要过年哇, 我正想给您看,我在京里著名的瑞蚨绸缎庄制了几件新衣给您。。。您老来试试好吗?”
不行啊,我还得帮着你任道伯给他 灌药,离不开,你先去歇着”
“师傅,娘,这个叫花子是您什么人啊?您这么关心”
王兰英醋意地嘟囔着。
“嘿嘿,英姑,从今以后,你不要叫我娘,现在你只能叫师傅,这个漂亮小子是我义子,将来你要是作了我的好儿媳妇,就可以叫娘了”
“我才不要这个叫花子似的臭小子呢,瞧他那胡子拉喳的脏样”王兰英皱了皱眉说
“哼, 好吧,你这个丫头就是被你爹灌得没样儿了,才两年没呆在一起,你就连我这个师傅兼干娘的话也不听了。你先出去吧,我现在正忙着呢“
王兰英听照月真人这么说,心里又气又妒又莫明其妙,好好的,去了一趟京里,不过逗留了十来天,怎地师傅这么生分?她生气地掉头跑了出去
马上就大年夜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年夜饭。。。
道观中也有了一丝过年的气氛,半圆的皎月掩在几丝淡淡的薄云之中,若隐若现,似乎含羞地偷看人间的浪漫。。。
王兰英挑着一担饺子来看师傅,虽然白天生了点气,可是心直口快的她还是动员 手下的娄罗包了两大叵罗饺子煮好送来给师傅和几位师伯吃。。。师傅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小童伺候,连关门弟子香香也被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接到不知什么地方过年去了。。王兰英并不知道香香的辽国郡主身份,和她打交道也不多,所以并未 在意她,只是师傅身旁凭空添了一个’叫花子’而且还要守着他过年,让王兰英十分不爽。。
来到观中,兰英先探头向耳房里瞧,见屋里没人,自幼调皮淘气如男孩的她顿生一股恶作剧的念头, 蹑手蹑脚溜进了屋子,看看月光下静静躺着,一动不动的躯体,月影暗淡的光晕中,这张脸轮廓分明,英俊无比,只是眼睛紧闭,显得毫无生气,微张的苍白嘴唇一开一合地费力喘气,似乎呼吸窘迫,瘦肖的脖颈上怒张的青筋暴露无遗,两侧锁骨上各有一个深深的大坑,看得出每一口气都吸得十分费力,眼睑上的长睫毛略略向上翻卷着,上面挂满汗珠,王兰英心里一动,这人怎么有点面熟,在哪见过呢?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不管怎么样,她还是不愿放弃这个绝好的恶作剧的机会
一转身, 从怀里掏出带给师伯们修面的剃刀,只一柱香的功夫,就把床上这个叫花子的头和面风卷残云般修理了一遍,此刻下巴上青须须的胡子碴是没了,变得溜光甑亮, 而头顶那散乱的黑发胡乱拧成的发髻也不见了。。。。

伸手一摸床上的光滑圆润,形状极好的秃脑瓜子,王兰英嘻嘻笑着的嘴渐渐凝固在那里,成了一个鸡蛋状,自言自语道:“唔,怎么这么热??”
王兰英想了想, 伸手摘下床头挂着的棉布手帕,出门站到屋檐下,一抬头,就见房檐下挂着一排冰流子,此时三九节气,数日前下过的大雪化成了水,顺着屋脊流下来,没等到地上就结成了冰挂。。兰英右手食指一点,只一招长虹贯日,就掉下来十几根冰挂,她一一收在手中,包在手帕里,回到屋中往六郎头上一敷,然后收拾了剃翦下来的毛发,挑起饺子到正房去了。。。
大年初一,虽然不比除夕热闹,却也仍然万巷皆空,汴梁城里家家户户都围坐在暖炉前,吃着春天的第一顿饺子。。年前的米荒随着真相大白而烟消云散,人们没有了食的压力,酒馆里饭桌上又开始有了街谈巷议,家长里短。。去年秋天被辽人大兵压境的危险,就像章回故事一样在人们口中绘声绘色。。整个汴京保卫战中的主角和英雄,由于罢娶公主,被处斩未成后来又当众廷杖, 再加上眼下生死不明,杳无音信,更给六郎蒙上一层神秘,于是乎, 说书艺人的鼓词中除了秦皇汉武,竟然有了‘智延昭火烧大粮仓,勇六郎单骑退敌兵’的段子。。
瑞雪兆丰年,大年初一就大雪临门,自然是人们的欣喜,正月初一的午后,开始了飘飘扬扬的瑞雪,下到黄昏仍然没有停的迹象。。汴梁的各坊各街现在全都银装素裹,半尺深的雪把街衢变成纯白一片,除了几个堆雪人的孩子,再无行人。。
天波杨府里,往年最爱堆雪人的八妹九妹,今年一反常态,缩在自己的秀楼里,没出来捣乱,就连从师傅那里回杨府过年的义子小八也没能请动她们。。晚饭照例摆在了花厅,水榭前的人工湖已经结冰,上面又覆盖半尺厚的雪,更显得静谧肃杀。。。几只昏鸦偶尔停留在枯树上,丝毫不顾及主人的心境,肆无忌惮地呱呱聒噪。。
赛花环顾了一下红木大圆桌,一大捧清新鲜艳的红色腊梅摆在桌子中央,确实给饭桌平添不少节日气氛,四周的碗筷摆放一如既往,今年皇上开恩,特意下旨召回了大郎和二郎,一同回京过年,更主要的是杨业赛花身体都不好,夫妇俩一连病了好几天。。大郎二郎的到来,立刻使平居广宇中充满了笑声。。。
看见儿子媳妇们陆续落座,赛花拉了拉杨业的手,轻声说:“业哥,今天孩子们。。都。。都。。在,我们不提不高兴的事,好吗?”“嗯” 杨业低沉地哼了一声,饭桌上,大家吃着虽不是奢华但也还丰盛的菜肴,虽然也有说有笑,兄弟间亲热地诉说离情。。。只是五郎身边的小七似乎变了一个人,有些沉默寡言,郁郁不欢,习惯了回头就看到的是张青春英挺的脸,而如今见的是五哥憨厚的笑容,心里怪怪的。 饭后的零食,端上来蟹黄烧麦和叉烧小包,赛花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捂住了脸。。。
一辆为城里居民清洁茅厕的驴车到城外送完了大年初一最后一车粪肥,回城的路上看到一个似乎身患重病的青年和尚步履蹒跚地朝城里走,车把式很好心地搭上了他,把他送到了大相国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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