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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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突然背后传来杨关氏脆亮的声音。“你和俺家官人,小官人的比赛可以不算,你刚才说俺这柄剑打得不对,你要说清楚!知不知道,这柄剑可是送给杨三将军的!”
“哦……这柄剑浸火之前如果加些深山里的石灰石,再煅烧一个时辰,会更锋利,坚硬柔韧并存,现在这样打,虽然剑光逼人,剑气冲天,可惜刚强有余,极易折断……”吴延话还没说完,就见杨铁匠张大了嘴,惊讶不已:“啊,高人啊,杨三将军就是因为这剑极易折断,才屡屡退货……他说此剑锋利无比,可惜每战必损……”杨铁匠注视着吴延:“看来你还真学过……那你就在我家住下,管你三顿饭,要是天波府的这批兵器做的好,得了赏钱,有你一份,怎么样?”
几天之后,杨铁匠已经完全满意自己的决定了,这个吴延对铸剑工艺确实有一套,看起来力气也蛮大,就是真正要干活时经常冷汗满头,要虚脱的样子。注意观察一下,就发现吴延吃饭只喝稀粥,不吃干的。杨铁匠开始以为是吴延不好意思,暗暗嘱咐儿子杨星给他多塞几个馒头。
月色宁静,霜花满天,杨铁匠关了院子门,正准备睡觉,就见儿子急匆匆地一头撞进来,粗声大气地说:“爹……我发现吴延很蹊跷……”
“怎么啦?一个身无分文的浪荡子有什么蹊跷……”杨铁匠对儿子的一惊一炸不以为然。
“爹,他……能躲过孩儿的梨花枪法!”杨星板着脸沮丧地说。
“哪有啥希奇,你那三脚猫的本事……稍微练过些的都能躲过……”杨铁匠仍然满不在乎。
“爹,这可是杨家枪法……上次去天波府接活,杨三少亲自手把手交给俺的,而且还说……能躲过这招梨花胜雪的只有三个人……”
“哦,这吴延也躲过去了?”杨铁匠抬起眼睛,起了一点好奇心。
“可不,而且干净利落……俺大枪连他衣襟也没碰着。”杨星挠着头自言自语
“八成是你自己功夫不到家!”
“不会呀……俺曾经在杨府用这招和杨安过了招,他一败涂地……杨安的功夫也不弱……”
“嗯,那么就是杨三少不知道还有别人功夫厉害……别瞎想了……难不成这个吴延还是杨府少爷?对了,儿子,你真笨,下次去问问杨三少,都是哪三个人能躲过去不就结了?”
天刚亮,吴延就起床来到打铁坊,开始烧炉子,虚弱的身体越来越难以支撑,有的伤口开始化脓了,他感觉到了吃力,莫说打铁,就是一般的体力活,也有些力不从心,当然杨铁匠夫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有杨星,似乎对他更感兴趣了,不断拉着他干这干那。“吴延,快来……你看。那里。”被杨星拖到了街上,原来是皇帝昨天为北伐出征点将,候选的将军,和将门虎子们奉旨到午朝门集结。
“哇,杨家将,威风凛凛”“天波府的少将军们,精神!”“乖乖,看那个杨延庆,杨延朗,世间龙凤,人中翘楚!”“其实……杨家文韬武略最好的是杨六少……”吴延耳膜里突然飘进来这么一句,让他浑身一震,手里拿着的生铁坯咚的一声砸在地面上,“杨六少?嘿嘿,就是那个爬到辽国公主的床上,连杨家都不认的大花贼?你们难道忘了,去年就是他,火烧粮仓,弄得全城百姓没有粮食吃……”“我说各位,这个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天游街你们都没看见吧,嘿嘿,把那个败类整得生不如死呢……痛快!我们大宋就该这样,爱憎分明,疾恶如仇!”
“爹,娘”杨星沙哑粗大的嗓门在院子外面响起,吓了一跳的杨铁匠夫妇蹦起来,冲过去问:“星儿,怎么啦?”“吴延在街上突然昏过去了……不知是得了什么病……”“那咋办,官人,我们得请个郎中,要不……万一有个好歹在我们作坊里,这……怕官府查起来说不清楚。”“嗯,星儿,赶紧去胡乱请个郎中来,把他救醒以后给他些银子,让他走路……免得日后麻烦……”杨星很不情愿,嘟嘟囔囔地走了。
无影的月光下,阵阵清冷的秋风袭过他英俊的面庞,望着斗室外狭窄的蓝天,脑子里乱若丝麻,“我是谁……”这个奇怪的问题像条毒蛇,缠绕着他。从小到大,练武,读书,修养身心,立下雄心壮志,保家卫国,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目标,这一切都错了么?他问心无愧,却有口难辨,他一心想要保护的百姓,却在汴京的街头巷尾朝着他扔掷臭鸡蛋,烂萝卜。他从小当作榜样敬爱的父亲,把他当作逆子鞭笞,而挺身相救的君王……则将他做人的尊严彻底剥光。身后阵阵的疼痛,不断提醒着他,他必须面对这颠覆了的世界。他用什么去面对呢?
吴延收拾了自己简简单单的衣物,留下一封信,拿了杨铁匠父子给他的一两碎银,喝了口凉水当作早饭,出了院门,遥遥望见晨雾中高高耸立的钟鼓楼,还有隐隐约约露出来的天波楼飞檐翘顶,他拄着木杖,步履蹒跚地朝着天波楼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看四周没人,朝着天波府的方向深深一躬。然后径直往西门走去。
远远看见西门了,秋天的早晨,淡淡的雾气把城门弄得若隐若现,吴延快到了,才发现今天城门的岗哨居然是双倍,还有一张大大的画影图形。他开始并没在意。迎面一个挑着柴火的樵夫抱怨的嘟囔使他打了一个冷战:“杨延昭怎么可能卖柴火?”
吴延悄悄随着人流蹭到门口的画影图形前。“天波府走失家奴杨景,字延昭,年二十一。兹奉开封府令盘查过往人等。开封府尹印”
“你说这杨府也真是……自家少爷变成家奴,现在逃跑了,又来找……”“唉,可怜啊,人的命天注定,这位六少爷,据说在天波府众公子里是最有才华,最英俊而且最和气儒雅的一个……现在弄得猪狗不如……”“这个只能怨他自己,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我还是不信,一个在汴京保卫战时镇定自若的人怎么会变得丧心病狂?你没见那天游街时他仰头望天的表情……”两个门丁抱着大枪,缩着脖子聊天。远远看见一队办丧事的过来,连忙停住话头,打起精神。

上河坊幽深的街巷,天波府七少爷的小厮杨化挑着灯笼,小七沮丧地低着头走路,眼角余光一扫,瞧见的是一个灰色的身影,立刻提气急追,只一眨眼,就拦住那影子的去路。“站住,你这个混蛋,肯定是你把我六哥藏起来了”小七的嗓门粗亮,震得空巷嗡嗡作响。
“哈,杨府七少爷怎么像个泼皮?本少爷那天在天香楼消遣,就听你大呼小叫,过去一看,有个半傻的小二被固定在那里哼哈搭话,好心告诉你一声,免得你出丑,你不说感谢,到怪罪你家少爷!不识抬举”灰影折扇一合,脸上满不在乎,嘴上却痛快利落地回应。
白衣白裤,白色幡挑,哭哭啼啼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城门。守门军兵显然受了银子,粗略看看,便放了他们。这是京城四大当铺的总东家梁雨知的老婆西去,自然出殡办的阔绰无比。
出了城,梁雨知的管家突然慌乱起来:“老爷……不好了,那个唱挽歌的张四儿没来!”“什么?为什么没来?这可怎么好?安人最喜欢听唱小令长调……尤其是男优……这”梁雨知对妻子出名的体贴,本来安排好的,入葬之前由重金聘请的张四儿来给夫人唱挽歌,也为了在亲戚朋友面前有面子。尤其是妻子的娘家人,生意上的关系,不可轻忽。
“粱老爷,我……试试如何?”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梁雨知花钱请来的“陪哭”家奴中传来,管家就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冲过去将这个声音的源头揪了出来。“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以何为生?‘
“姓……吴,名延……不知道籍贯……只要能吃饱饭的……都可以干……”青年的回答引起梁雨知的兴趣。
“相见时难别易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低沉如谷底的声音陡然拔高,高亢嘹亮,让人精神一振……这样的挽歌还是第一次听到,梁雨知和众家人都呆立着,本来这粱家坟茔就在官道旁边,于是不大一会儿,就围上不少过往行人。
李商隐的一首七律歌罢,噼里啪啦的铜钱纷纷仍向青年。
“好啊”“再来一首”哄叫声中,吴延红着脸低头拾起地上散落的零钱。
“这些铁盘弓威力无穷……”皇帝看着呈上来的样品,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姓杨的铁匠造的?”
“父皇,是杨铁匠献到开封府衙门的……他人老实,说了实话,是个在他作坊里干短工的青年留下的,还有一封信,告诉他如何仿制使用……”
“那个短工是谁?将此人找到,大宋军力翻倍都不止!”
“父皇,据说此人姓吴……是个落魄书生模样……依儿臣看,不如派人前去铁匠铺盘查……”
“嗯,这个铁盘弓看上去比杨家军中用的神臂弓还要实用,要是能找到这个姓吴的……装备所有官军,北伐大辽胜卷在握,而且……朕也可以不用那么依赖杨家父子!”皇上深思片刻,吩咐:“传旨下去,着曹彬召唤杨铁匠到枢密院询问”
杨铁匠父子战战兢兢地来到传说中的“白虎节堂”,这可是枢密院啊,等闲不能进来,跪在堂上,偷眼看去,就见两厢坐着的都是高级将领,曹彬,杨业,潘美,高怀亮,呼延赞等人全在。还有开封府尹大人,皇三子赵恒。
“杨铁匠,你作坊里那个学徒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听到是问吴延,杨铁匠又担心起来,叩头说:“大人,那人要是军中的逃犯……小人可是实在不知情……”
“行了,问啥说啥”呼延赞不耐烦了
“是……是……”杨铁匠偷眼看了一下,接着回禀:“他叫吴延,据说是本地人……没啥亲友……”
“他是个军汉出身?”
“哪里,大人们……这人文文静静的,就像个书生……绝不可能是军汉……”
“不对,爹,吴延哥可是躲得过俺的梨花枪!”
一直傻愣着的杨星突然插嘴。
众人的目光并没有集中到杨星身上,反而全部射向杨业,大宋一朝,谁不知道梨花枪是火山王杨衮的绝技!莫非这杨星竟然和杨业有瓜葛?
潘美率先发问:“杨老将军,原来这位是令高足!”
杨业也是一惊,急忙问道:“小兄弟,你可不能信口雌黄,我杨家梨花枪乃传子不传女的绝技……你何时学的?”
“老将军,不过就一招,那个“梨花胜雪”是三将军亲自传授的”
“不可能!”杨业断然说道
“哎,你不妨在这里使一下,我等都是练武之人,你一招之下,我等自会辨别真假”潘美一本正经地说
杨星似乎很高兴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武艺,当即答应,起身去取了长枪……
“没有对手,看不出好坏,不如……”潘美的目光看向呼延赞。
呼延赞总是被人认为居杨业之左,心下不服,此刻自然当仁不让,心中暗想,对付一个偷学杨家枪的市井小民,一定稳操胜卷,可以杀杀羊家枪的威名。
呼延赞手提双锏,不待杨星气沉丹田,已经左实右虚,兜头攻向杨星,杨星傻傻站着,正当众人焦急地想出声阻止呼延赞,忽然眼前一花,无数银光乍现,晃得人眼花缭乱,点点梨花如漫天飘雪,看不清哪是真哪是假,呼延赞晃动身形,飞快跳出圈外,正当大家庆幸他跑得块时,杨星已经哈哈大笑:“哈……你不是三个人之一……哈瞧你……”大家这才发现,呼延赞的袖子成了无数窟窿的筛子,而中衣则成了一条一条的,活像女人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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