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宁服三斗葱，不逢屈突通。”
右候卫将军屈突通自辽东驰援，看看将到，张须陀便辞归返齐郡，他领兵来救东都，齐郡长白山贼王薄等人趁机复起，攻城略地不亦乐乎，齐郡一带就又告起急来。罗成领扈卫送他一程，回归营寨时便听尉文通报说屈突通将到，他正在准备迎接，却听见帐内翘脚高坐的李靖曼声咏道。
“什么玩意？”乍听见这感慨万千的一叹，罗成不禁停下手中束带的动作，转头望去。不过一刻，他便想到了这当日大兴小儿传唱的歌谣，于是微有踌躇。
“啊哈，燕山公素来就不习惯与这种人相处吧。”看他踌躇，李靖便笑起来：“譬如崔尉官，燕山公就一向不愿和他同处一军。这位右候卫将军只会比崔尉官更令人不快。”
将腰间鞢躞带扣妥当后整一下带上诸事件，看一看李靖面上得意笑容，罗成便扬眉邀道：“我看药师对屈突将军风采十分向往，不如与我同去？”
“玩笑！”李靖二话不说立刻摇手：“某只是个小小的马邑郡行书佐，岂能参予大事，断断不可断断不可。”
“看来，李药师也不惯和这种人相处。”哈哈一笑，罗成不再相逼，自行出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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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突通的队伍已至，罗成率扈卫走至己寨门口时，右候卫将军部下的卫士们正在立寨，已先立起的栅栏中，一员身着铠甲的将领正居中指挥，看容貌正是右候卫将军屈突通，罗成在临朔宫伴驾时曾见过这将军几次，却未曾深交，只记得是一派刚直严肃，这日，站在不远处仔细观望，张须陀亦治军严正，却也及不上他这般看去似一块坚硬生铁。
“果然。”低低笑一声，罗成再向屈突通营寨处走去，尚未至寨门处，便被右候卫府的佽飞卫士手持长矟横过来拦在面前，为首的一名建节尉行了个军礼，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将军有命，闲杂人等不得入寨！”
“我是涿郡留守，燕山公罗成。特来面见屈突将军。”看一眼交叉在面前的两支长矟，罗成一面口中说话，一面再向寨中将领望去。他话音刚落，那建节尉便又行了个军礼，依然面无表情地回答：“末将知道燕山公身份。但是将军有命，末将不敢违命行事。”
听见这种回答，罗成也只得无奈地挑一下眉，他朝建节尉面上看了两眼，那建节尉由得他看，一径目不斜视面容不改。“那么何时我才能来见过屈突将军？”又再扬一扬眉，他负起手来思索片刻，再向那建节尉问。
“末将不知。”那建节尉答道，而后他回身向本部一名卫士令道：“将寨前事报于将军。”那卫士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去，和屈突通恭谨对了几句话，又大步回来，向罗成道：“将军说，以官职爵位论，应当是他亲去拜见燕山公。请燕山公先行回营，等立寨毕，他便前往燕山公寨中请罪。”
有一丝惊讶地“哦”了一声，再望一眼屈突通，罗成向那建节尉微笑着点一点头，回身向自己营寨中走去，身后，扈卫中的一名年轻宣惠尉不屑道：“那老匹夫真是装腔作势，谁会愿在他手下！”
“屈突将军叫做治军严整，以为人人都像我吗？”听那卫士说完，罗成便回头笑道，扈卫们愣了片刻，就都哈哈大笑，笑声中有人又道：“燕山公治军，也未必就比右候卫将军差！”
“承蒙夸奖，承蒙夸奖！”罗成随意拱一拱手，只道：“话虽如此，屈突将军过来时还得麻烦列位给我点面子。”
“弟兄们向来都知道该做什么。那齐郡张郡丞在的时候，弟兄们就十分小心。”方才说话的宣惠尉再笑道，罗成又“哦”一声，正要说话，却瞧见前头尉文通迎面走来，瞧见对方一脸愠怒神情，他有些讶异，停下步子等尉文通到面前后，打量一下那中年汉子全身上下，还未开口，就听尉文通禀报：“燕山公，苏烈奉命追赶黎阳败兵，已经归来。”
“他在哪里？”
“在中军帐里，正和李靖赌赛！”
听见尉文通声色愤愤，罗成又微微吃惊。“赌赛？他又赌什么？”说着加快脚步向大帐走去，一边又听身后扈卫议论如今还有什么事好作赌的，本只苦笑，尉文通却又道：“正在赌燕山公此去屈突将军寨内，是否备受斥责。”他一愣住步，身后扈卫也是一怔，随即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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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内，苏烈和李靖二人议论着与屈突通相关的一应传说，正激动间听见帐外卫士高喊：“燕山公到！”两人吃了一吓，不禁面面相觑。“这好像……不常有这事？”抓挠一下左边眉头，李靖微诧地道，却只得起身转向帐门处。罗成正进来，扫了他两人一眼便向主座走去，一面道：“屈突将军营寨未立，我这等闲人不得入内。因此，二位都算输了，一应利物都交出来，我好劳军。”
“我两人什么也没赌。”李靖矢口否认，他与苏烈对望一眼，掸一掸衣衫正容坐下，咳嗽一声问道：“那么燕山公还得再去一次。”
罗成在主座上坐下，拿起苏烈放在案上的功劳簿册翻看，等看完了方才回答：“这倒不必。屈突将军立寨后，自会前来我寨中。”
“我宁可我输了。”苏烈立即叹一口气，说着跳起来向外走，一边挥手：“那功劳簿燕山公您且慢慢看，兄弟们一时不急着要赏赐。”
“我宁可我没赌过。”李靖也叹，跟着苏烈起身。罗成盯着他们走到帐门处，猛地将手中簿册摔在案上，在“啪”的一声脆响后他朝转过身来的两人露出微笑：“两位想去哪里？奋武尉攻黎阳时身先士卒，奋勇向前，行书佐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屈突将军到来，必定会好好嘉奖二位。”
苏烈眼珠一转，仍向外走，李靖捻着几茎须踌躇了片刻，慢慢走回，向罗成叹道：“某并非不想留下来听屈突将军教诲，只不过……下一对手该是进围荥阳的叛军吧？”
“正是，那又如何？”罗成再捡起功劳簿册翻看，过一会才斜睨李靖一眼，合上簿册问。
又叹一口气，李靖答道：“进围荥阳的叛军将领是寿光县公韩擒虎的公子，韩世谔。”
“李药师你是寿光县公韩擒虎的外甥。”接着李靖话头说罢，罗成摆一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一面，又将那本功劳簿掷进他怀里，笑道：“拿你和苏烈两人赌赛的利物去论功行赏吧。”
“一些利物换一条性命，实在值得。”李靖也一笑，随后便袖着簿册出帐。他出得大帐，先不去寻苏烈，而是走至栅栏边，向屈突通的营寨望去，望了一会，转身再望荥阳方向，不久，苏烈也走上来，拍一拍他肩头笑道：“药师担忧什么？还怕罗成去出首你？他出首你难道自己脱得了关系。”
李靖一愕，随即，将功劳簿从袖中抽出扔入苏烈手里。“燕山公道，拿你的赌注去对本部人马论功行赏。”他说着，背起双手向自己帐房走去，苏烈甩一甩终是回到自己手中的功劳簿，与他一同走去，一面叹气：“说起来，若非等屈突通到，如今锐锋军只怕已是拿下荥阳了。你表兄，韩世谔韩公子，所有的不过三五千人马，论及野战，还有谁是锐锋军的对手。”李靖转头见他满面懊恼，便道：“官场如战场，燕山公为涿郡留守，来此固然是为勤王平叛，总也算是擅离职守。要是再一味抢功，会落人口实。”
“这么说来，齐郡张郡丞也是擅离职守了。他可是忠心耿耿扶保大隋。”
“这不错。不过也只看如何应对，圣人当日的心情又如何了。”说着，李靖又回头向右候卫将军营寨处看了看，那营寨已将立好，屈突通不再四下指挥布置，只按剑立在中军帐前竖起的幡竿之下，注视着所部的佽飞卫士，他于是更加快了脚步：“快些找地方藏身罢。迟得一会，那右候卫将军就要到来，吹毛求疵总是少不了的。”
“那是……”苏烈应和着，却突然停下来，转向中军帐方向，然后便笑起来：“药师不必担忧了。燕山公正要再去屈突将军寨中拜见。好个有礼的少年郎。”李靖“哦”一声也转过去，看看又领着先前那些卫士向屈突通营寨走去的罗成，他扬一扬眉，随口道：“总是未来的驸马都尉，得有些世家子弟的模样，否则，难免会被衣冠士林耻笑。”
“又是衣冠士林！”苏烈露出厌烦神色，“除了拿腔作调，那些家伙还会什么！”
“那个叫做衣冠子弟的清贵高华之气。”李靖哈哈大笑，他瞟一眼更露出鄙夷神气的苏烈，不再多费唇舌教导这年轻尉官知晓尊重衣冠士人，苏烈见他看来，“嘿嘿”笑了两声，改换话题道：“下一战该是和荥阳等几处的叛军动手了，药师打算如何对付那位韩公子。”
苏烈问前李靖正向前走，这时停下来，捻着须微一踌躇，便道：“自然是尽忠职守，奉命行事，大义灭亲，绝不徇私枉法！”他说得十分之慷慨激昂，旁边听见苏烈问话看来的锐锋军卫士都听得一愣，随后，众人就爆发出一阵大笑。环视众人，李靖故作愠怒地提手指点，恶狠狠道：“尔等深受国恩，竟丝毫不思忠君报国，只嘲笑于我！王君廓，你自己说，似此，可是为人臣者该做的！”
生着好一部美髯的绥德尉摸一摸胸前飘拂的长长黑须，微微一笑。“我等为人臣者，只该用自己尸骨去让高句丽人建造京观！”他朝几名随同他一起归降的乡里望了一眼，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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