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罗伞盖在连谷呼啸而过的风里摇动。伞盖下，赭黄猎装的骑手驭着紫骝立马高冈，俯瞰着高冈下来去如风的人马。紫骝旁，另有一匹胭脂马，金鞍上乘着个小小郎君，白里透红的柔嫩面孔上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东又看看西，显得十分激动，看得一刻，又仰面问赭黄猎装的骑手：“父皇，儿臣什么时候也能下去射猎？”娇音呖呖，婉转如莺。
听她这般问，圣人面色立时一沉，斥道：“女娃儿想什么射猎！朕把你宠坏了！你也该学学你那些姊妹，乖乖呆在大兴宫里！”
杨喆明知圣人不过是玩笑，也不惧怕，嘻嘻一笑道：“父皇才不舍得让儿臣闷在大兴宫里。父皇喜欢儿臣陪伴左右。”
圣人愣一愣，转即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扬鞭指向俏皮地偏着头的爱女：“你说得对，朕还真舍不得让你呆在大兴宫里。”
杨喆更是得意，正要再撒个娇儿，忽听远处响起一声尖厉鸣叫，一道白影直冲上高天，又如流星急箭般俯冲而下，降落处便有一声兽类的惨号。
“啊，父皇，那是什么鸟儿？猎鹰？”她急急问，策马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楚方才那白影究竟是何等模样，但冈下人多而杂乱，她实在寻不见那鸟儿现在何处。
圣人“唔”一声，微微摇摇头，转身向马后卫士吩咐：“去看看方才那是谁的猎鹰？”卫士领命，下冈去了，不久回来禀报：“是北平王府的猎隼海东青。”
“北平王府？”圣人微觉惊讶，这时那道白影又振翅飞起，他远望着，“海东青？朕倒要见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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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烈一箭射倒从草丛中冲出来的受惊野兔，蹬里藏身将死兔拾起搭在鞍后，这时，一道白影掠过他的眼角，藏在草丛中、试探着露出点头的獾发出一声号叫，倒在地上，蹬了蹬腿子不动了，头上一个深深黑洞汨汨流着鲜血。那道白影敛翅停在猎物身上，冷冷地、傲气十足地用一对褐色的圆眸盯着他。
“娘的，一只隼都和养的人一个德行！”他笑着呸了一口，白影张了张翅膀，似乎想扑上来，终于还是没有。等不远处传来一声嘘哨，它方振翅飞起，停在策马而来的少年手臂上。
“杨大哥，这只海东青当真不错，放了这几次，我觉得比父王养的鹰都强！”少年边上、赤红马上持弓的孩童瞧着那只猎隼，满意地夸奖。
“那当然。”杨拓微微一笑，抚了抚海东青刚硬的翅羽，那只猛禽低鸣一声，目光稍稍温顺。
苏烈这时俯身抄起那只獾，鲜血淋漓地也挂到了自己马鞍后面。罗成从海东青身上移开目光，正好一眼瞧见，便朝他叫：“苏烈，你脸皮太厚了，这只獾可不是你打到的，该给杨大哥！”
“这只獾是海东青打到的！”苏烈扬了扬手里的弓，毫不赧颜地大声说，“反正到最后算的是总帐，自己人计较这些作甚！”说话间他觑得不远处草丛晃动，一点彩影时隐时现，于是搭一支箭射去，一羽彩雉惊飞起来，半途中颓然落地，脖颈中贯着一支白羽箭，罗成策马赶去，抢在彩雉落地前一把抓住，向苏烈扬了扬：“多谢！”
“一只雉而已。我是射了太多猎物，手有些抖，否则也轮不到你小子！等我歇歇，射个二三十只给你瞧瞧！”苏烈有些懊恼地啧一声，却大方地摆一摆手。
“哼，射不到二三十只雉，你就当着锐锋军卫士的面，在地上爬上三圈！”罗成提着雉圈马回来。苏烈扬扬眉：“谁和你小孩儿赌气，赢了也没意思。”杨拓听得又是一笑，手臂微振，海东青再度冲上天空，这次落下时扑住一只灰兔，听见杨拓呼哨，双爪抓着兔子飞回来。苏烈看着笑：“带着鹰隼打猎果然舒服，打着了这些小的猎物，连捡的功夫都省了。”
“你眼馋了？你要是去靺鞨那里，说不定也能抓只回来。只是别自己让海东青逮了去。”罗成讥笑道。苏烈正要回嘴，圣人身边的扈卫策马到来，宣圣人诏命，令他们带着猎隼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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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青利喙向前一伸，杨喆“呀”的一声惊叫，圣人已收回手来，那只猎隼啄了个空，随即便遭主人呵斥，只好收起性子，如木塑般敛翅停在杨拓臂上。
“好一只猎隼。朕的猎鹰与之相比也只能自叹弗如。小爱卿说这名唤海东青？”圣人并不以为忤地连声称赞，端详着杨拓臂上那只白隼，满面笑容，很是欢喜。
罗成惊容未褪，看圣人却并无降罪的意思，便眨着眼回答：“禀陛下，这只海东青是臣父从一名靺鞨人处购得，着人训练，就是想亲献给陛下，只是怕那靺鞨人言过其实，恰逢陛下北上巡狩，就让臣带了来，先瞧它是否驯熟，又看是不是真有本事。倘若确实是只好猎隼，就献给陛下，倘若不然，那养着就没意思了。”
圣人微微点头，捋须笑道：“这隼一看便知驯之不易，又少有，方才朕看它捕猎，神俊非常，是上好的猎隼。小爱卿舍得将它送于朕？”说着，他瞧见女儿策马过去，伸手去摸罗成射下的那只彩雉，急忙提醒一声：“喆儿，留神弄了一手血。”
杨喆不理会，只道：“这只雉真漂亮，儿臣要它翎毛作毽子。”罗成也在同时道：“这种上好猎隼，只有圣人才能用，臣方才用了两次就不敢再用了，恐怕折福。”两人说罢，不由对望了一眼。
圣人哈哈大笑，也不知是因爱女的要求还是因罗成稚气的吹捧。“好，好。”他笑道，正要再说什么，山冈下喧哗声猛地大起来，又是一声虎啸遥遥传来。一刻之后，拱卫在山下的翊卫府骁骑策马上冈，高声禀报：“陛下，猎队惊起一头斑斓猛虎！”听得此话，圣人双眼一亮，手即扶在了腰间宝钿金装的长刀柄上，急问：“在何处！朕亲去观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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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猛虎忽然从山中窜出，惊了战马，一名卫士猝不及防被颠下鞍鞯，后脑撞在凸出石块上，脑浆涂地，眼看绝无生理。猛虎嗅到血腥味更加兴奋，又发出一声比方才更惊天动地的啸声，附近行猎人的战马纷纷倒退，有几匹竟吓得当场屁滚尿流跌倒在地。
“这里居然有如此大虎！”启民可汗的从子毗离伽特勤操着一口很不流利的汉话向身边的杨玄感道。如今定睛细看，才见这虎加上铁鞭似的尾身长几达一丈，体形极为庞大，它立在长草中一块青黑色巨石上，居高临下地用一双铜铃大小的黄褐色眼睛俯视着乱哄哄人群，阳光下，那身斑斓皮毛闪闪发光，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杨玄感深有同感地点头，低头再在座下青骢脖颈上轻轻拍了两拍以为安慰，他这匹座骑为圣人所赐，很是神骏，方才却也被那声虎啸骇得打了个趔趄。
“若能射得这只虎，可是个大大彩头。”杨玄感马后不远，一匹驳色老马上的灰袍骑手听毗离伽特勤说毕，接上话头，嘿嘿笑道，他马背上仅得三五只野兔，听这话中意思，竟像是瞧上了这只猛虎。
“药师还是休打这虎的主意罢。”杨玄感向那骑手笑道，又转向毗离伽笑：“我看这虎，只有长孙将军一人能射。”毗离伽连连点头，这时独孤府上的侍从已经去过了猎场另一边，武卫将军长孙晟正向这边跃马而来，他方要向杨玄感赞叹那威武将军的箭法，突地眼角边掠过一支白羽，西边人马中不知何人放了一箭，箭尖所指的正是那猛虎的硕大虎头，那只虎身形虽大，却很敏捷，轻易闪过来箭后怒吼一声，向箭来处扑去。
“是谁放的箭！”杨玄感当即大惊：“那边可是唐国公的人马？”
“看圣人布置的旗号，依稀正是。”那被唤作“药师”的灰袍骑手面上却露出兴致勃勃的笑容，“以某看，必定是唐国公的第二郎君放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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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驾驾临时，那只猛虎身上已经很中了几箭，伤口流出的血濡得附近皮毛纠结在一起，却并不显疲态，反被箭矢加身的疼痛激得更是狂暴。行猎的众人已都向后退去，让出块极大空地，空地上，两骑正和它游斗，一旁，唐国公李渊愁眉不展。
“长孙将军为何不放箭？”看见长孙晟立马在旁，箭未上弦，圣人不禁惊诧地向杨玄感询问。
杨玄感面带苦笑地去看了李渊一眼：“唐国公府的大郎二郎，欲猎此虎献于陛下，特地遣人去报知长孙将军，请他不要发箭。”
“胡来！”圣人立刻勃然大怒：“小儿辈怎知道猛虎的厉害！又怎能由得他们！”此刻空地中李世民伸手到箭壶中取箭，箭矢却已用尽，他呆得一呆，猛虎直扑过来，幸亏李建成见机快一箭射来，才将他从猛虎爪牙下救出。圣人看得一惊，正要令长孙晟射虎，罗成却在旁边叫起来：“陛下，我去帮他们！”杨玄感听见他稚嫩声音，猛地扭头看去，险些伤了颈子，圣人只“嗳”一声，还不及驳回，罗成已策马出去，紧接着，两匹黑马也箭一般随后奔出，李世民趁着有人来相帮，拨马回去又要了两壶箭，回来再射。五人占定各自方位，轮番向那猛虎发箭，一时，那只虎顾得头便顾不得尾，在中央团团乱转，烦躁地连声怒吼。周围长者们见到他们如此斗虎，虽然气恼担忧，也禁不住好笑，长孙晟更是摇头苦笑不迭，便连李渊，也不由笑上一笑。
杨拓射虎前将海东青亦放去空中，他们发箭时，那只猎隼便在猛虎头顶上方盘旋，得机便俯冲下去，用硬喙狠啄猛虎头顶和双眼。那只虎虽然凶猛无比，无奈身上中箭太多，已如刺猬一般，那身光亮皮毛被血染得再瞧不出花纹，渐渐地终是腾跃不动了，海东青觅得了空当，噗的一声，啄瞎了它左目。猛虎护疼时，李建成觑得亲切，朝着猛虎两眼之间尽力放了一箭，射个正中，那虎狂吼一声，重重栽倒。
“父皇，他们好厉害！”杨喆先不敢看，见猛虎倒地，欢喜起来，拉着圣人的手上下摇晃，嘻嘻笑道。圣人看她一眼，苦笑一声：“能耐如何暂且不说。这张虎皮可惜了。”说着看见李世民和罗成两人跳下马来，向死虎走去，他便一皱眉，杨喆有些诧异地瞧父亲皱起的眉头，正要问，突然间众人齐声惊呼，那只猛虎原来并未气绝，这时拼尽最后气力一跃而起，向那并肩行来的两个孩童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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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面色苍白飞跑过去，到虎尸边站定，向同样冲过来的杨拓看去一眼，那锐锋军宣惠尉也一样面无血色，两人齐齐深吸口气，伸出双手，合力掀开那沉重虎尸，虎尸一被掀起，底下两个全身沾满虎血的孩童便坐起来，一边抹着面上血污，一边呼呼喘气，虎尸心口处，两柄佩刀都只余刀柄露在外头，原来这两人瞧见猛虎扑来，急中生智拔出佩刀向前撞进猛虎怀中，只望虎心口处扎去。
“上苍！”见李世民安然无恙，李建成仰面呼了一声，随即抓起兄弟就一拳过去，李世民被打得退了一步，被虎尸一绊，向后翻去，刚要爬起，罗成便也以与他同样的缘故跌过来，又将他重新撞倒在地。“你……”他吃疼，破口要骂，已被李建成揪到身边，按跪下去，另外三人也慌忙跪下，口称“万岁”。
“两位小爱卿弓马娴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勇力，不愧是将门虎子。”圣人驭着紫骝走到虎尸边，看一看那心口处的佩刀，露出满意笑容，又更加夸道：“我大隋日后又要多两位英雄将，朕实在欣慰啊！”听这称赞，李世民不禁得意洋洋，身上面上的疼痛便都不足道了，他瞧一眼李建成，见长兄仍面色阴沉，就转头向罗成看去，两个得意孩童目光相撞，都只看对方狼狈不堪，哼得一声起身，都将头高高仰起。圣人见到如此，愈发呵呵大笑，便令今日行猎至此为止，调转马头引领着诸臣向大帐归去，君臣到得大帐前下马后，他又一手一个牵住李世民与罗成向帐内去，将他们交到帐内等候的萧皇后手中，让皇后指派尚宫服侍他们梳洗换衣，又命内侍们摆设筵席。那只猛虎不久也由卫士们扛抬到帐前，收拾之后，便剥下虎皮呈到御案前面，此时李罗二人已被打扮得焕然一新，更骄傲到十二分地坐在特赐的席位上，正在文学士们的诗赋中飘飘然，卫士们捧来虎皮时两人格外兴奋，却不想虎皮展开时竟如筛子一般遍地箭孔，愣一愣，便听得长者们哄堂大笑，先还想分辩，终是沮丧地垂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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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于大帐内宴王公文武，又赐宴给诸臣部下的亲随、卫士，只要君臣尽欢。一时间，帐外欢声雷动，待得所赐酒肴来到，立即杯觥交错，不一会，上下皆酒酣耳热。
杨拓自从猎场上下来，便一直心有余悸。锐锋军其余卫士划拳喝酒不亦乐乎，他只是一人独坐，未过多久，肩上被人一拍，他调头看去，只见虎贲郎将斛律政走去背影，便起身跟去，待到僻静处，斛律政停步看来，他瞧着对方面色沉郁，便端正颜色问：“斛律将军唤我何事？”
“射虎也是儿戏？你不但不拦住罗成，还和他一起胡闹，难道年纪越大，越不识好歹！”斛律政愠怒地低声呵斥，一部虬髯几乎根根立起。
“斛律将军责骂得对。”杨拓只得歉然一笑，无奈地抬头调正左眼上黑罩：“只是罗成这一年来跟着大王在锐锋军里打混，越来越难对付，何况还有个苏烈。斛律将军你他们还会畏惧，我么……”
“那个假胡儿！”斛律政又叱了一声：“那等我教训他！”转而又问：“罗成将海东青献给圣人了？”杨拓点点头，他将那时对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斛律政这才稍稍满意：“还不算太笨！”又问他：“苏烈呢？去哪里了？”
杨拓一呆：“我以为他在席上。”他正要去寻找，忽然听得有人醉醺醺唱歌，拖腔扯调极难入耳，却还唱的是仙家词：“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他和斛律政都大皱其眉，朝歌声传来处看去时，只见苏烈吃力地拖着个连路也走不动的醉汉过来，方才的歌便是那醉汉所唱。“这是谁？”等苏烈走到近旁放开那醉汉领子直起腰来吐气，他便问。苏烈瞥一眼地上已打起呼噜的醉鬼，向他干笑一声：“姓李名靖，字药师。除了他会喝酒，别问我别的，谁管他娘的是什么身份！”
“那就等罗成回来再说。”杨拓眉头又微微一皱，向斛律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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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醉汉第二日醒得也并不晚，罗成也不过刚用完早饭。他跟着苏烈走进帐内后笑嘻嘻拱手行礼毕，便自行走到一旁坐下。罗成见他如此随便，一面觉得他无礼，一面又觉得有趣，听他自称李靖，字药师，便想到父亲书房中文书案卷中曾道故寿光县公韩擒虎的外甥正是这名字，只是那卷宗内说，韩擒虎在世时对此人十分器重，故楚国公杨素更说他可领尚书左仆射之职，怎么看，和这在如今的楚国公杨玄感府中为食客的落魄人毫无相象之处。
李靖忽然在罗成目光中翻一翻白眼：“燕山公看完了没有？我和别人一样，没有三个鼻子两张嘴。”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在面前空无一物的案几上找了一阵，转眼盯住了罗成案上的偏提。
罗成跟着朝跟前案上看了看，就提着偏提过去，瞧着李靖凑着偏提口咕嘟嘟灌水，问道：“你只是玄感兄府里宾客？没入仕？”既有韩杨两位的赞赏言语在前，他便不肯相信李靖只是个寻常食客。“玄感兄喜欢结交举荐英雄人物，难道没举荐你？”
李靖将偏提放下，刚要说话，就又打了个呵欠，他揉了揉眼，嘿嘿一笑：“楚国公杨玄感？他确实喜欢举荐人物，只是多是文学士。我不会吟诗作赋，也懒得去学那些没用的玩意。男子汉大丈夫，要富贵也该从野战功名上来，寻章摘句的儒生算得什么。”
听他这么说，罗成开心地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哈！你与我一样！我也最不耐烦读什么楚辞汉赋，还是兵书好看，再不济史书也行！”说话间喜孜孜向对面杨拓看去：“杨大哥，你瞧，可不是只有我和苏烈不爱读那些书！往后……”
杨拓面无表情地看一看他再看一看苏烈，毫无通融余地地冷冰冰打断他话：“这话回去和大王说，和我说了也无用。”罗成被这么一噎，失望地“哦”一声，又与李靖道：“那你可以去投军。十六卫府，还有各鹰扬府，各郡都尉处，都可以。只要投军，就能建功立业，凭野战功名得富贵了。”
李靖这时正打完第三个呵欠，摸着长须又嘿嘿一笑，叹气道：“难啊。就我的骑射本领，投军去当个马前卒，没两战便呜乎哀哉，功名富贵只好下世再提。我根本就不是上阵交锋斩将夺旗的料，可是要运筹帷幄统帅千军决胜千里呢，谁又知道我李靖，肯交一支军队给我这无名小辈？”他仰头向帐顶望去，又道：“往日也做过一段时日的长安县功曹，实在烦那案牍劳作，丁忧后就懒得再做，宁可四海遨游，或是做人宾客，同样蹉跎岁月，还落得逍遥自在。”说着便念起开皇年间散骑侍郎卢思道所作《从军行》：“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罗成更有兴趣，转了转眼珠正想说什么，帐外锐锋军卫士突然呼道：“拜见公主。”没一刻，男装打扮的杨喆就同着一般装束的清源郡主笑嘻嘻进来，挥着手里小马鞭道：“罗成，我们去骑马玩儿！”
公主相邀，罗成立刻扔下李靖从位子上跳起来，又回去抄起案上马鞭。清源郡主进帐时还一脸无奈地笑看着表妹，忽然一眼瞧见杨拓也在，就愣住了，一排白齿咬住下唇，站在当地痴痴望去，却被招呼了罗成苏烈两人、转身便向帐外跑去的杨喆扯了扯衣袖，她面上一红又一白，就跟着转身出去。杨拓当她看来时，也不得不转开面去，听脚步声去远才回过头来，却又和对面诡秘目光撞个正着，他皱一皱眉，向捋须但笑不语的李靖问：“李兄有何见教？”李靖不答，笑容却更是诡异，他被笑得不寒而栗，只得又问：“药师兄当年为何不让尊舅助一臂之力？当日国中虽然清平无事，突厥仍是屡犯边境，药师兄怎么会愁没有用武之地？”
李靖终于开口，却答非所问：“宣惠尉年少有为，某想，该有不少妙龄女子垂青吧。”不等杨拓变脸色，他已呵呵笑着起身一揖，潇潇洒洒地回杨玄感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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