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欲整锋芒敢惮劳 (三)芝兰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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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公主杨喆懒懒地倚在枕上,凝眸望着宝榻前那一炉沉水香,待得一刻,她面上又浮起羞赧而喜悦的红晕,便急忙拾起落在身边的宫扇挡在了面前。
“殿下,王妃,大喜了!”同样喜盈盈的,乳母走来笑道。这中年妇人再欢喜不过地说起话来便跌足拍掌,又道:“我就说殿下是有身子了。殿下还不敢信!干哕,爱酸,这些症候老婆子还没经过?殿下还偏要等医人看过了才肯告诉大王。”
听乳母说着,杨喆在宫扇后的面孔上更是一阵火烫,她嗔一声,却并无半点怒意,过一会方慢慢垂下宫扇,轻声道:“总该确实吧。姆姆你看好那先生,不许他乱张扬。”
“嗳哟我的殿下呀!”乳母又大笑着跌足叫道:“你的吩咐老婆子哪一日没办好。殿下你眼看着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像孩子。我是怕殿下待会见了大王,会羞得开不了口 ,说不得这桩大事。”
“哎呀好了!”杨喆恼羞成怒地持着宫扇在榻沿几下乱拍:“知道知道了!你待说几回?不用你们在这了!”一面嗔恼,她一面又瞧见那些侍婢皆在垂头窃笑,面上便愈发火热,愈怒道:“啊呀出去!”
乳母见杨喆恼怒,便向侍婢们丢去几个眼色,待婢子们鱼贯退出后她又靠近重将宫扇掩面的杨喆,低声道:“殿下如今可不能随意发怒……”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她便听见门外婢子纷纷唤道:“大王。”杨喆亦已听见,立即放下宫扇满面慌张地扯定她:“姆姆,这该如何办?”她只觉得好笑,将杨喆手指从衣上轻轻扯开,一面便趋前去已行入寝堂的罗成跟前行礼,而后便微笑着退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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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怎么了?”罗成进堂便见杨喆以宫扇掩面,过一刻又索性翻身向内,不由有些讶异,他走至榻边坐下,看一阵杨喆颊侧的两道斜红,又柔声问道:“医人怎么说?我问那些婢子,无人肯告诉我原委,只道是娘子吩咐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王政务军务繁忙,些许小事妾自会处置,不劳大王动问。”过得一会,杨喆才含一丝幽怨地开口道。她愈如此说,罗成便愈是惊讶,急忙伸手去将她身子转过,又将那柄宫扇抢去掷到榻下,惊问道:“究竟怎么了?”
看见郎君满面惊慌神色,杨喆先也一诧,然后便忍俊不禁地咬着袖头吃吃笑起来,见到她笑容,罗成才松一口气,抬手轻抚着她面颊上的花钿叹道:“你要吓煞我吗?怨我这些时日少陪了你么?往后我会留意时辰。”
“我没说这个。男子有男子该做的事情,妇人们怎能因此埋怨郎君。”依旧用齿轻咬着袖头,杨喆细声道,却一时说不出最要紧的那句话来。
“那,究竟是为什么?你这两日精神确实不好。”侧身也卧在榻上,罗成又握住杨喆一只手,再讶道:“怎么,这么凉?”
“都要做父亲的人了,这等小事需如此惊讶么?”从罗成手中抽手回来,杨喆在郎君肩上打一下,说毕一句话,便拉开大袖遮定了面孔,身下宝榻微微一晃时她从袖上微露出双眼望去,罗成已立在榻边,愣了片刻后这少年郡王便将她一把抱起,欢喜地在当地连连转了七八圈,直到她笑着尖叫起来才肯停住。杨喆只要回榻上躺着,罗成于榻边坐下,却将她搂定在膝上,到这时,少年面孔上仍是难以置信的混合了惊讶与欢喜的神情。“当真?”他急急又问,杨喆难免又要生嗔,她点一下郎君额头,轻声斥道:“我哄你这事做什么!但不知是儿是女。”

“儿女不都一样。”罗成又松一口气,更搂紧了杨喆身子,他俯首在杨喆锦衣的肩领处,半日叹了一声:“那医人被你看管起来不得泄密了?顽皮么!”
杨喆便又吃吃笑起来:“我告诉你还不好?”
“好!当然好!”抬起头来,罗成忍不住又在杨喆颊上吻一下,随后便道:“那往后我多陪伴你。你便安生呆着将养,休要劳动了。”
“哎呀!还有好几个月呢!”杨喆皱一皱眉,心内却一阵甜蜜,她舒适地靠近郎君怀里,纤细手指在罗成掌心划动,一会又道:“李长史和红拂娘子成婚没有?红拂娘子总该有个身份。”
握住杨喆顽皮地在自己掌心搔动的手指,罗成将她手指放至口边轻吻,又叹道:“红拂娘子曾是杨玄感的侍人呢。”
“那有什么了不得的?她又不曾参予谋反。你们男子有时比我们妇人还看不开。”又嗔一声,提到了杨玄感却让杨喆又想到了另一桩事体上。“太仆卿战况如何?那些贼人都被剿平了罢?”话音方落,她便见罗成面色一黯,心下便有了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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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畏惧那将至的寒风朔雪带来的寒冷般,罗成将怀中的杨喆搂得更紧一些。“太仆卿已然奉诏返回东都了。”他沉声道。杨喆一讶间他又接道:“必定是有奸佞小人见太仆卿屡立大功而生嫉妒,在圣人面前进了谗言。”
杨喆点染着胭脂的檀口微微一动,却未出声,她默默看着眉头紧锁的郎君,抬手轻抚罗成眉间,一面柔声劝道:“父皇必定是会还太仆卿清白的。”罗成却自在出神,一时未听见她说话,过一阵才又握住她那只手,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道:“那是自然。”杨喆正要再说什么时,他已经醒过神来,笑着小心地将她放倒在榻上躺好,又俯身下去:“我听听小家伙怎么叫我阿爹的。”
“哪有这么快的!罢咧,你又找机会轻薄我了!”杨喆格格笑着伸手去推罗成肩头,又急忙拉起榻内的锦衾裹在身上,一手扯住了衾角,另一手便抄起软枕朝罗成扔去:“你再轻薄,夜间在书房里安歇吧!”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接住杨喆扔过来的软枕,罗成便笑道,将手中枕放过一边后,他又在杨喆身边侧身躺下,踌躇着问道:“公主可要将这事告知圣人、皇后?”
“我也在想。父皇和母后都欢喜小孩。待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杨喆亦有些犹豫地皱起一双远山眉,一面又朝郎君怀中偎去,与罗成依偎了一阵,她方恋恋不舍地抬眼道:“你必然还有事体未曾处置。先去吧。免得过一刻又有人来寻。”
怜惜地捧起杨喆面庞,罗成微带歉疚之意地凝望着那张姣美容颜。“辛苦你。”他轻抚着杨喆面颊,轻声道,“待这段忙乱日子过去,我便常日陪着你。”
“少说好话了。”杨喆亦低声道,又伸出手去替罗成整一整身上衣袍领襟,忍不住又抱怨道:“又和谁比较本领了?伤到哪里夜间不许要我帮你揉捏。”却果真一句话未完,寝堂外便响起了拓跋玉清脆声音:“大王,李大将军胜得犯边的契丹贼众,遣使报捷,使者已到了议事厅上。”
“我去去就回来。”捏一下杨喆纤手,罗成歉然一笑。他走出门去,正见到杨喆那名乳母横眉立目地怒视着拓跋玉,那扈卫长却佯佯不睬,不禁又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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