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紧闭的门扇上突然响起几下清脆叩击声，守夜的老苍头立时惊动，急忙持灯来到门边，眯着一双老眼朝外小心问：“是谁？”
“是我，柴弘。”门外人应道。老苍头微有些惊讶，便立即启了门，门外的青年一闪身便进了后院，盯着老苍头问：“唐国公和二郎在哪里？”他声气有些焦急，老苍头也不敢怠慢，合上门后便引着他向内走，一面道：“国公在休息，二郎君在书房……”话音未落，便眼前一花，转头望时，柴弘已是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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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弘推门走进书房时，李世民正在灯下观书，闻声抬头，望见是他便面色一变，掷下手中书卷长身而起，一面迎来，即惊问道：“令昌匆匆赶回，想必有大事？”
“当真是天大的事体。”和李世民在灯旁坐下后，柴弘道。他朝四面窗上看视片刻，压低声音向李世民道：“北平王与薛世雄提兵下洛阳勤王，已离了涿郡。留老将斛律政共涿郡通守郭绚守涿郡，杨伯泉仍与郡丞陈孝意把守雁门，长城塞上驻兵不动，虎贲郎将宇文拓并统兵巡境。”
“下洛阳勤王？确实听过有这么一道勤王诏书。”李世民嘲讽地动了动眉，随即道：“以令昌你的脚力算来，如今北平王大军已去远了。他留下了多少人马？”
“不算各地乡勇土兵，总还有约六七万在幽燕。算上北平郡滑国公李景的驻兵，总有十万上下。”提及此事，柴弘搓一搓手掌，盯着那橙黄的小小灯焰一刻，吁气道：“圣人对这位驸马可还真是信赖有加。唐国公与马邑的王仁恭才给了多少人马？北平王坐拥十万铁骑，圣人却不闻不问。莫非那位驸马当真忠心耿耿扶保大隋，全无异志？”
李世民听柴弘道罢幽燕所留人马，便皱眉思索，待到柴弘说到“全无异志”他才冷冷道：“全无异志野心？只有圣人才会被他谄佞的言语哄住！”说着他又起身，拉住柴弘：“走，你我将此事禀报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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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弘随李世民向李渊寝堂行去，沿途他侧眼瞧见这弱冠之龄的二郎君面色沉重，自己心内也觉得压抑难当，更行一段便打诨道：“二郎不早和我说，否则我便夜里去一趟北平王府，一刀便能了事。省了多少麻烦。”
李世民转面看来，这时他方对柴弘露出笑脸，却又摇头道：“令昌是豪侠之士，荆聂一流人物。只是北平王府戒备森严，令昌入府可谓暴虎冯河，十分不智。”
“承教了。”听李世民口吻严肃，柴弘只得答道，他随着李世民走过这太原留守唐国公府的长曲回廊，廊下悬着的笼灯皆未点燃，仅借天上月光照明，除他二人外亦不见有仆从婢女行走，除却风过之声，唯闻二人靴声橐橐，这夜中一切，似乎只在寂静的沉沉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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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似未睡熟，李世民只在门上叩了一两声，门内便有声响，不久，窦夫人的陪媵，孺人万氏便将寝堂门开启，看一看李世民和柴弘，她小声道：“国公在内里等候。”说罢，便引领着堂内侍人悉数退出。
李渊已披上外袍，李世民和柴弘二人走入时，他正坐在一张坐床上，另有两张坐床置在两边，坐床中间一张方案上放着一盏光焰昏暗银釭。柴弘前往涿郡打探消息的时日内，突厥又有入寇，马邑与太原偶有不敌，却不知何人将此等小败报到了圣人驾前，以至于圣人大怒降诏，将李渊软禁府邸中，险些便要诛杀，此时虽然虚惊已过，唐国公的双鬓却又多生出了许多白发，灯焰下看去，他消瘦憔悴不少，这时面庞上满是疲惫神色。
“何事？”李世民和柴弘入座后，他便问。
“罗成薛世雄领兵下洛阳勤王。斛律政杨伯泉宇文拓留守，李景驻兵不动。此时，涿郡一带犹有**万大军，杨伯泉镇雁门，宇文拓率军巡境，其意必在太原。”将柴弘所言复述一遍后，李世民便凝目父亲。
“真是忠谨的驸马。”叹一声，李渊望向前方灯焰：“有此重兵不防突厥，却来防老夫么？”他又看一刻灯焰，开口向李世民问：“你兄长，四弟，还有嗣昌等人，如今知道到了哪里？”
“应当不远了。智云和三姊犹留在原处，以定他人之心。”多答了一句，李世民转向柴弘看去，柴弘听他父子二人对话，有些发怔，李世民看来时便不禁问道：“这是……”
“是老夫唤他们回来的。”又叹一声，李渊伸手挡住不知从何处涌入、吹动灯焰的微风：“我事圣人以忠，圣人却防我疑我，且令我以少兵击突厥，是要害我。今日我虽然得活，明后日呢？因此诸人劝我，不如另立明君。”
“勤王？大兴的那个？”突然听见这僭逆言语，柴弘虽然早有预料，仍不免一惊，他借着幽暗灯光看看李渊，犹豫问道。李渊面上隐约浮出一丝笑容，点一点头：“代王杨侑为元德太子与韦太子妃所出，天性聪明仁厚，若能为帝，是天下百姓之福。”
柴弘也只能随之点头，他有些不适地在坐床上挪动一下身子，再问：“唐公做大事，可有用到我处？”
“正要烦劳令昌去接应嗣昌等人。”李渊微笑道：“此事十分紧急，唯有令昌能为，令昌可早早动身。”而后他又与李世民道：“二郎，差遣亲随请裴副监等人来商议。务必机密，不可惊动他人。”
“是！”齐齐起身答应后，柴弘忍不住向李世民望了一眼，唐国公次子面上眼中尽是兴奋光芒，不期然间，他忆起当日在涿郡打探消息时远远望见的少年北平王，那张面孔上，亦有这令人心惊的光彩。想着往后将有疾风骤雨，他又犹豫了一刻，终究还是将那到口边的，对留于河东诸处的李氏亲眷的担忧言语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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