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十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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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荷蘭,春天剛剛開始,也就意味著花季的降臨了,神說風信子是荊棘間的百合,令疲憊的旅人倍感溫馨與安慰,神說鬱金香的花語就是華麗,懂得你也有詩情畫意的一面也許只有你的情人,神說純潔的水仙生來就是期盼愛情,神說禁忌海中其實還是有幸福的彼岸。
鹿特丹錦標賽剛剛落下帷幕,對於冠軍的歸屬,事實上越前和手塚都不太在意,因為他們在四分之一決賽的時候已經鏖戰過了,甚至連他們比賽的結果都不重要,因為他們遵循著一個原則,那也是這麼多年他們用心捍衛的一個誓言,“贏了我,就不許輸給任何人!”手塚對這句誓言還有些生疏,因為遺忘的記憶,越前對這句誓言愛恨交織,因為遍體鱗傷,網球比賽在他們的領域裏,開始變成一種許諾的方式,越前可以毫不猶豫的說,他的國光絕對比網球還要重要,可是他知道,手塚不會這樣說,即使他沒有失去以前的記憶,也絕對不會,手塚是一個自持甚嚴的人,越前從來都沒有想要手塚改變的意思,愛了一個人,便包容了他的全部。
只是在越前站在鹿特丹錦標賽的最高領獎臺上的時候,他的眼神睥睨了整個世界,卻偏偏只容得下戀人的一個微笑。
世界網壇和球迷們怎樣瘋狂是他們的事情,在越前的心裏,沒有什麼比陪在愛人身邊更重要了,他興致勃勃的設想著之後的行程,聽說鬱金香已經開花了,聽說風信子的私語是天籟,聽說鄉村度假小屋的風車永遠都是白色的,當然教堂也有著白色的外牆,聽說在那裏偎依旖旎的戀人會接受神的祝福……荷蘭的法律允許同性婚姻,這裏對於愛比世界大多數地方寬容得多。
“我們去ZaanseSchans吧!”越前翻著旅行指南,對那個桑河畔的風車小鎮有種特殊的嚮往。
“嗯!”手塚沒有拒絕,兩個人一起旅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一種習慣。
他們買了火車票,事實上從飛快退後的車窗觀看外面的風景,比在飛機上要浪漫得多,而且一點都不辛苦,火車上人並不多,風景是春天的那種嫩青的色澤,讓人賞心悅目的,越前開始享受這樣的靜謐,他歎息,想起了曾經兩個人一起坐新幹線旅行的事情。
“信不信我們曾經這樣一起旅行過?”越前有些不甘心,然後又有些得意,那些美好的瞬間,自己全部都記得。
“……信……”手塚猶豫了一下,他卻回答超出了越前的意料,天知道越前問的多麼隨便,可是手塚回答的又是多麼鄭重其事,大多數時候,失去總是比擁有痛苦。
“信不信我們曾經是一對戀人,可是你卻忘記了我?”越前挑了挑眉,有些壞心眼的問著,他拿起一塊Kaas,這種黃色乳酪味道很好,讓不是很鍾愛甜食的他也忍不住誘惑。
“……”手塚有些躑躅,可是想起和越前相識以來的事情,他從這個男人眼底看到的只有兩種感情,哀傷,和刻入骨髓的愛,兩個人之間有太多曖昧的細節,讓他根本無從忽略的,而就算失去了一切記憶,僅憑身體的烙印,手塚也幾乎可以確定一件事情,“……我相信!”
“信不信……”越前低下頭,那笑容有些苦澀,咀嚼著Kaas的動作有些遲緩,卻自然而然的把另一塊Kaas餵到戀人唇邊,“……我們已經愛了很多年……”
手塚想了一下,很多年,是怎樣一個時間概念才算是很多年,抑或說成為一種怎樣的境界才算是很多年,他不知道,也無從計量,可是當他想到自己從一開始對這個完全陌生的男人表現出來的信賴和種種異樣的感情的時候,他無法不深信,兩個人真的曾經相愛很多年,只是……上帝給他們一點歷練,才會讓他們分開,才會讓他忘記了他……“我相信……”
“信不信當初是你先對我表白的?”越前坦然笑了,眼底的深邃,仿佛極光,最美,也極其短暫。
這一回手塚不再遲疑,他點了點頭,他甚至有些極端的想,無論自己失去記憶多少次,命中註定會愛上的,也只有面前這個男人了。
越前的表情立即張揚得以起來,“騙你的!”明明是成熟男人,往往還會有這種狡黠的任性的表情,只會讓人覺得可愛。
越前俯身,含吮著對方白皙的耳垂,輕輕的啃咬起來,仿佛品嚐什麼美味一般,然後感覺到對方身體本能的顫慄之後,曖昧的吹了一口氣,滿足的看那耳垂漸漸變紅,然後得意的宣告著,“騙你的!”
手塚愕然,末了不甚在意的哭笑不得,原來他的戀人,骨子裏還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可是他哪裏知道,其間真真假假,又有多少故事在穿梭。
ZaanseSchans是那種典型的十七世紀遺風小鎮,隨便找一家餐廳,點一份粟米湯、一份熏鰻魚,以及配上碎洋蔥整條吞食的生鯡魚作為主餐,侍應生先把作為前菜的法式薯條和蛋黃沙拉醬上來,不久兩杯琴酒加冰也安靜的呈了上來。
“兩位請慢用!“侍應生很客氣的。
越前啜了一口冰鎮的酒,注意力全被餐廳牆壁上的照片吸引住了,照片的主題很簡單,全部都是風車,也許是因為這個小鎮生來便是和風車結下不解之緣,歷經三百年的風霜,這些古老的風車沈澱了一種歷史的厚重。

“喜歡這個地方嗎?”手塚若有所思的問,他不太習慣如此安靜的越前,感覺他的龍馬,應該就是永遠活力十足精神熠熠的,似乎和這些歲月積澱的痕跡並不適合。
“大概吧!”越前也模棱兩可的說,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今天有些恍惚起來,也許是因為時間在這個餐廳被用這樣獨特的方式展現出來,而對於愛一個人,時間又是多麼幸福和殘忍的事情。
手塚想了想,起身,做了一件他自從來到ZaanseSchans就很想做的事情,他起身,走出餐廳,越前沒有問,只是有些好奇,然後靜靜的繼續看著那些照片,等待著主菜,過了一會兒,手塚走了進來,手背在身後,似乎藏著什麼東西,可是他經過的所有人視線都彙集在他身後,越前有些好奇了,等到手塚坐下來,把身後的東西遞給他的時候,越前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這樣目瞪口呆的一天。
那是一枝紫色鬱金香,一枝用上等絲絨精心包裹的紫色鬱金香,靜靜的棲息在手塚的左手上。
左手,對於他們而言,是非比尋常的神聖,“他們說,紫色鬱金香的花語是最愛……”手塚本來想要多說一些,事實上他跟本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只是順遂著自己最原始的心意,送給最愛的人。
“……”越前已經喪失了一切語言的能力,他只是靜靜的,靜靜的流著眼淚,不是因為太多愁善感,只是因為那一瞬間被幸福完全擊潰了。
手塚覺得自己心臟的部位有些疼痛起來,他仿佛被蠱惑一般,俯身,舔吻著那眼淚,仿佛對待珍貴易碎的琉璃一般小心翼翼,“為什麼要哭呢……”
“切……MADAMADADANE……”越前絕對不承認,自己在哭泣,他是如此的幸福呵-
整個餐廳鼓噪起來,用餐的人們善意的歡呼著,為了一對看起來繾綣幸福的伴侶,這個小鎮有著兩百多年的歷史包容力,尤其是對於伴侶,於是熱情的大鬍子老闆拿出一雙木鞋,用生硬的英語說在ZaanseSchans對戀人表白可不是送鬱金香而是要送一雙合腳的木鞋,更加熱情的圓潤的老闆娘拿出自家製造的啤酒說今天為了這對戀人請全餐廳的人免費暢飲,無論是本鎮的居民還是外來的遊客,這一瞬間,人們給予他們善意的祝福,就像是女神的魔法被施予在那紫色鬱金香上,人們微醺了。
等到越前和手塚從彼此的世界當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才有些尷尬的發現自己竟然成為餐廳的焦點,他們都不是善於應付這種場面的人,於是帶了幾分尷尬的把食物打包帶走,就算在古老簡陋的街道上用餐,也會覺得美好的像是在六星級餐廳。
越前傻傻的握緊那支鬱金香,露出傻傻的笑容,傻傻的張嘴,咀嚼,根本無法嚐得出食物的滋味,他身邊的手塚只是搖頭,逕自喝著啤酒,他後知後覺,自己好像做了一件瘋狂的事情,和平素的冷靜自持一點也不相似。他靜靜的看著身邊這個此刻只知道傻笑的男人,忽然有種甜蜜的負擔的錯覺,愛人,便是這樣的定義吧,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像一個真正的活著的人,而並非那次事故之後的半年,整個人渾渾噩噩,沒有過去,更沒有未來,而現在,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未來,是和這個男人共生的。
“聽說Lisse那邊的鬱金香都開好了呢!”手塚若有所思的冒出一句,是之前買花的時候小販極力推薦的,他實在想像不出一片!紫嫣紅的海洋是怎樣一個概念,一如記憶中北海道的花一樣嗎?然後後知後覺,自己為什麼會莫名的浮現出一片薰衣草田的景象,他不太敢猜測,自己是不是曾經和什麼人去過那裏。
“那你可不可以再送我一支?”越前終於回神,期艾的眨著眼睛,像極了某種撒嬌的大型貓科動物。
“……”手塚有種想要立即點頭答應的沖動,可是轉念,他難得半開玩笑的搖頭,“那要看你的表現了……”
越前邪氣的笑了,“今晚我一定會讓你滿足的呢……”
手塚有種自己給自己下了一個圈套的錯覺。
那之後ZaanseSchans的夜怎樣迷人旖旎不重要了,Lisse的鬱金香怎樣絢爛繽紛也不重要了,越前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幸福過,愛一個人,又得到愛人的愛,而手塚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充實過,得到一個人的愛,又愛上一個人。
春之女神微笑的唱著聖歌,她的衣袖拂過古老斑駁的風車,旋轉了封存太久的命運之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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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ZaanseSchans,中文譯名桑斯安斯風車村,阿姆斯特丹往北15公里,200多年前矗立了800多座風車;
Lisse,中文譯名莉絲鎮,阿姆斯特丹近郊,外圍的庫肯霍夫花園是歐洲第一個春天降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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