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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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什长哪里的话,昨日之事休得再要提起,日后尚需于何什长携手杀敌。”我这话倒是言出由衷,军中一向凭实力说话,本领强,自然被人尊敬。今天,何中能对我说出这番话来,看来平日我倒是小觑他了。一向以为此人只是一个恃勇斗狠的人物,而如今看来,何中倒也不失胸怀坦荡,如若换做我站在他的立场之上,今日恐怕也难有如此的洒脱坦荡。心中既已无隔阂,一路闲聊下来,我们倒也算是言谈甚欢,不多时练兵校场就已经到了。作为边陲驻军重镇,天水城的校场面积倒是颇为宽大,像往常一样列队并齐点人数,唯一不同的就是平日我只是站在队列当中的普通士兵一员,而如今却是单独立在我们这支百人支队的最前列。很快,何中清点完人数,跑到我面前,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铁壁营5联3队实到56人,报告完毕。”何中作为我们5联3队第1小队的什长每天清晨的点卯都是由他来执行的。我仔细的看着眼前的队伍,心中却是有着一丝黯然,记得昨日点卯之时,我们百人队还尚有着六十余人,而昨天一天战斗下来就又死去了十余个,这该死的战争,是越发打得惨烈了。回想这三个多月来的战斗,大部分伤亡也就是在如今这五、六天内发生的,之前胡蛮对天水城一直是围而不攻,最多也不过就是偶尔骚扰一下。但就这几天,胡蛮却无故的像发起了疯,战斗一天比一天凶险,伤亡率也是一天高过一天。我向何中回了一礼,转身快步跑向呼延若水所在的点兵台,等我们几个上台来的百夫长汇报完人数,倒是发现点兵台上还有几个什长,大概他们都是属于那几个百夫长战死的百人队的吧,而现在则是代替他们原来的百夫长的工作而已。或许这场战斗打完以后他们就会正式晋升到百夫长了,不过此际几人脸上并没有什么欢喜地色泽。毕竟要想正式升为百夫长最起码的条件就是要在这场越来越是艰险的守城战中存活下来,可是看着现在越发糟糕的情况任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还可以看到明日的朝阳。我的遐想马上就在呼延若水巨大的嗓门下被打断了,最明显不过的就是论起打仗呼延若水确实足够勇猛,可是论到口才他就差劲的很了。每日在我们清点完人数以后就是每个都统对自己的下属联队进行训话,接着各个联队就派上城墙坚守各自的防区。但听来听去,呼延若水每日的训话完全可以用异常简洁来形容,翻来覆去就是“杀敌”、“报国”、“胜利”那几个单调的词汇,然后每天我们都是以所有联队第一的速度奔向自己的防区。自然,我们也屡屡发现周边其他联队的士兵一脸羡慕的看着我们,不管怎么样,动起来总比站着听训话舒服。刚才我大概算了一下,我们这个联队现在还有着600余人,现在跟在呼延若水身后的就有将近500人,还有百余人是昨晚执勤的两个百人队,此刻由他们的百夫长至校场点卯,其余人员继续坚守我们联队的城墙上的防区。暗自叹了一口气,我不由的有些苦恼,毕竟今晚就该轮到我们3支队和4支队值勤夜间的城防护卫了,算算看,那可得要等到明天晚上才有得休息。前段时间还不觉得怎么辛苦,但这几天以来,天天攻防激烈,一天到晚下来,人都要感觉快散了架似的,偏偏昨天又下了一整夜的雨直到现在还未停止,整个城内的地面都是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的味道,想到这该死的晚间巡防,我就浑身都提不起劲来。
就在我还沉湎在一种无精打采的精神状态之中的时候,突然城外传来一阵低沉地号角声。“该死的,今天胡蛮人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攻城了?”我恨恨地低声咒骂了一句,队伍最前面的呼延若水一声暴喝远远传了过来,“全军跟上,加速前进。”看来嗓门大的好处还是有着不少的,至少现在用不着传令兵来回奔走传令,我们这500多人就已经把呼延若水的命令听的一清二楚了。“所有骑马的先跟我冲。”没等我们全都反应过来,呼延若水的声音再次从队伍前方响起。“骑马的?”我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我们这个联队是轻步兵联队,除了呼延若水以外,恐怕就剩下我们几个百夫长和传令兵有马了,“何中!”我不等大脑完全转过弯来,口中已然施发起号令,“你负责带领我们支队迅速跟上。”话音尚未落下。我双腿一夹马腹,便向队伍最前方冲去,耳中这时才传来何中呼出的“得令”二字。人在马上疾驰而出,可心中则对呼延若水的命令甚为不满,我心中暗道呼延若水这个命令下的忒也鲁莽,若前方战局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几个人可不就一齐丢了性命。本来军人为国殉死,马革裹尸虽是不想,可也有着如此的思想准备。但现在若将我们一个联队的将官一下子莽撞的赔进去,估计我们这个联队短时间内也就算作彻底失去战力了。事实证明长久以来呼延若水的这种性格直接导致了我们联队将官的伤亡率要远远高于其他的联队。伏在奔驰的马上,天水城西门转瞬即至,我来不及提缰下马,左手在马背上用力一撑,右手握住长枪和镔铁弓,身子凌空一个侧翻,就已然落在马下。可毕竟久未习练马术,刚才动作纯凭数年前的记忆完成,我身子不禁有些不稳,要向一边倒下,我腰间顿一发力,将重心压在左腿之上,猛地向地面一蹬,两腿迅速迈出几步,在其他人眼中倒仿似我直接从奔跑的马上一跃而下,向城楼上冲去。只有我自己心知,刚才若不是连忙跑出,此刻我就已经摔倒在地出了一个大丑。“好俊的马术。”听见身后一声赞叹之声传出,我心中微感汗颜。但此刻哪是我计较自己马术得失的时候,我奋力往城墙上跑去,喊杀之声已充斥在我的耳膜,顿时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记得以前老骆就批评过我,说我个人悍勇之气太重,杀敌向前自然不是坏事,但我的个性也经常导致无法完全配合队友,一味逞显自身豪勇,这样的做法反而使得自己与战友陷入险境之中。但我的骨子里天生好像就是有着这么一种近似野蛮的嗜血味道,虽屡教而不改。短短数十步间我已跨上城楼,正看到一个胡蛮半个身正好探上城壁上来。我大喝一声,运足臂力将手中长枪电射而出,正好扎在那胡蛮的胸前。此枪灌满我蓄好的全身力量,加上我前冲的力道,猛然将那名胡蛮扎了个洞穿,其势未减,又将胡蛮连人带枪撞出墙外,空出还划过胡蛮临死前的凄惨呼号。没有功夫再去多看上几眼,另一个已经爬上城墙的胡蛮嚎叫着手持弯刀向我冲来。不及将腰间的朴刀拔出,我探手从背后弓囊取出一支长箭,未及瞄准,弓箭就脱弦而出。但毕竟过于仓促而失了准头,弓箭扎在了胡蛮的手臂之上,胡蛮也恁的悍勇,丝毫不顾及臂上的箭伤,只是恶狠狠的一刀朝我的面部劈下。我随手扬起手中的镔铁弓挡住,“噹”的一声火花四射,我手臂微觉酸麻。“着!”一声有力的呼喝声从我耳边响起,尚没有来得及看清,胡蛮咽喉上已经插着一根长箭,“好箭法。”我心中暗自喝彩,看着犹在颤动的箭尾,我一时之间心中升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得空回首看了一下刚才发箭之人,此人一袭帝**什长打扮,样貌倒是极为清秀,我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毕竟在这一段城墙上护卫的都是我们联队的将士,即使偶然见到过亦不足为奇。不过让我感到熟悉的并不是此人的相貌,而是他刚刚射出去的那一箭,陡然间我福至心灵想了起来,昨天在我斩杀赤赫之时,赤赫也被人一箭射中了肩膀,当时那箭无论是速度,亦或力道,都和眼前此人发出的此箭无比相似。“是你?”我发问道,这一句问的极是唐突,我急忙又加了一句,“我是说在昨天。”但这句话说出口就更加让人摸不到头脑了,还待解释清楚,又有一个胡蛮扑了上来。“操。”我骂了一句粗口,大概是因为这个胡蛮很没有眼色的打断了我的问话吧。猛的一把抽出腰间的朴刀,我运劲狠狠斩在对方的弯刀之上,对方一下吃不住我发出的这股大力,蹬蹬的退后了好几步。“张将军好刀法。”旁边刚才我问话的帝**什长打扮的人笑道,“昨天是我,可是今日见了张将军虎威,看来是我昨日多事了。”我一下子心里摸不准此人讲得是否只是客套话,毕竟刚才我杀死的一人,以及被他射死的那一人,还有此刻面前的这个,都明显不过是胡蛮军中的小卒,对付他们确是不用吃力,但这如何能和赤赫相比。眼看我们的增援大部队即将赶至,而眼前亦不过仅仅寥寥数个胡蛮战士攻上城来,想来就算我不出手,城上的士兵也足以应付得了。既是如此我也就不急着逼上刚刚那个被我一刀震退的胡蛮,转身反过刀背拱手道,“多谢昨日仁兄援手之德。”话说完了我才看清旁边此人的面目,此人长相确实隽秀无比,年纪约二十许间,想来这一句仁兄倒是喊得错了。我脸上微微发红,此人却向我微微点了下头道,“张将军折杀小人了。”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又张弓射向一名胡蛮,“在下乃5联2队第4小队什长熊亦文,恕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见对方用正式官名称呼,我也朗声道,“在下5联3队百夫长张启昌,熊兄弟勿用多礼。”我回想起来昨夜正是我们5联1、2两队执勤夜间巡防,但直到现在看见熊亦文还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我不由暗暗称奇,这个年轻人体力着实不错,恐怕我亦未能像他这般战斗一日夜后还如此精神。“原来张将军也是好弓之人。”熊亦文此时看向我手中张开的镔铁弓的眼神中闪过一道热切的光芒,我现在既然在和他说话,也就将朴刀插回了腰间,张开镔铁弓对准城下一名胡蛮射出一箭。刚上城楼那一会,我是匆忙中开弓,即未将弓开满,也未有射出任何准头。而熊亦文明显乃是一名善射之人,而他所用的也是一把镔铁强弓,所谓眼高手高,他自然不会将同样拿镔铁弓却射出那奇差无比的一箭的我看在眼中。刚才的言语,现在想来估计倒有大半是客气吹捧之意了。但如今我心无它虑,将镔铁强弓拉满射出的这一箭,无论力量亦或技巧准头与刚才那箭相比都绝对不可同日而语,熊亦文见我如此弓术,反倒是真心生出了结交之意。
不过片刻光景,我们这一段城壁上的胡蛮便给赶了下去,“不错,我没看错人。”伴随着我熟悉的粗豪嗓音,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落在了我的肩膀之上。“末将参见呼延都统。”我听见这洪亮的声音就知道是呼延若水来了,我周围的一圈其他将士也如我一般一齐躬身行礼。呼延若水身上的铠甲就在刚才那么一小会时间内就沾满了鲜血,“你也不错,叫什么名字?”呼延若水指着熊亦文眯着眼睛问道。“禀都统,末将5联2队第4小队什长熊亦文。”估计熊亦文也是第一次和呼延若水当面对话,从他那诚惶诚恐的表情上就一览无余,不过估计他是被呼延若水的大嗓门给震住了,倒并非是因为出于上位者的敬畏而引起。对于这点我倒是对自己的眼力颇有自信,毕竟看着熊亦文能够与呼延若水坦然相对的目光就可见一斑。“嗯,你的箭法实在不错。”呼延若水在武道方面眼光确是算一流的,他说不错那肯定就是真的不错了,“你的箭法是帝**中所授吧?”呼延若水此刻没有一丝的架子,像是扯着家常一般随口向熊亦文问道。“呼延都统明鉴,末将箭法却乃帝**中箭法。”“我们帝国能教出这种箭法的可不多啊,不知令师是哪一位?”我在一旁听着呼延若水说话心头是倒有点迷糊,实在想不通为何今日呼延若水对熊亦文的箭法兴趣如此之浓。帝**中教导箭术的教官多如过江之鲫,而且我也从未曾听说呼延若水对箭术有何研究,所以即使熊亦文讲出他的师父是谁,呼延若水也未必会十分清楚。“末将箭法只是根据军中教官所授苦练而成,并未有名师指点。”熊亦文朗朗说道。话音刚落,呼延若水就发出“嘿嘿”的一阵冷笑,我脖子上的寒毛一下子倒竖了起来,心中泛起一阵恶寒。我确是想不到呼延若水这犹若胡蛮般高壮的身板竟然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仲于其,仲老师可算的上名师吗?”熊亦文一怔,但并未说话,只是眼神之中似有闪烁之意。仲于其此人我也略有耳闻,据说其人曾是帝国一名将军,专精于箭术,传说有一回他率领一小队帝**在野外被胡蛮大队人马所围堵追击,形势十分危急。当时仲于其单人独骑,挽弓迎上胡蛮追兵,一连十余箭,例无虚发,胡蛮十余人应弦翻身落马,仲于其遂领帝国兵扬长而去,胡蛮军亦不敢再做追赶。自此一战,仲于其名声鹊起,帝**中尊称其为一代箭神。后仲于其卸甲归隐,醉心于箭术,至于现在这位帝国箭神的箭术达到了何种境界,我实不敢妄自揣测。难道熊亦文会是仲于其的徒弟吗?我正在思虑间,呼延若水又回复了往昔粗豪的嗓音开口说道,“我呼延若水年轻之时倒也有幸见识过一次仲老师的箭法,仲老师射箭手法当世唯有一家,想必我呼延若水还不至于看走眼。”顿了一下,呼延若水紧盯着熊亦文又再续道,“传闻仲老师平生只收过两徒,首徒早已战死沙场,次徒嘛。。。嘿嘿。”又是以这种让我汗毛倒竖的冷笑声止住了下面的言语。即使这种声音让我感到颇为难受,但这会我倒是情愿继续忍受这刺耳的笑声,只要呼延若水把话说下去,但却不知为何今天呼延若水一点也不像他以往的行事作风,话说到一半就拿冷笑带过。“令尊怎么会把你安排在这里做一个什长?”呼延若水斜眼瞧着熊亦文,“不过你记住,”呼延若水蓦地将音量拔高,又再恢复了他的一贯彪悍本色,“在这里只有军法,不管你是谁的徒弟,也不管你老子是谁,一切以军法为重,知道吗!”话说到这个份上,呼延若水已是声色俱厉,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是,都统大人!”熊亦文亦毫不畏缩,倒是昂然大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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