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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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血,一滴滴落在水潭里。镜子般平整的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缓缓的、轻轻的荡开,起起伏伏,倒映出一张看不清容貌的脸——那是我的脸。我曾经是谁,无所为。我不在乎我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反正我一无所有。十六年的生命,化作绯色的烟云,过眼却凝痂,淀入我空荡荡的双眼,蓦然惊醒梦魇下的灵魂。原来记忆既是仇恨!
冰与火,极冷与极热,一个冻僵我的**,一个灼烧我的灵魂。伤口,痛——入——骨——髓,使我格外清醒却又分外迷茫。血,滴下来,黑色的。
静静潭水中,漂浮的脸,唇角勾起优雅的弧,一眼看去,空茫、妖娆,触目惊心。
我只是——茫茫天宇里一颗微小的尘埃罢了。
寒思洞里闭关苦修五载。碧澜回风刃本来就是件独特的仙器,现在已经被我修炼得收发自如,攻,百步之内,意念所指,杀人于无形;守,敛于三尺之内,青光如盾,刀枪不入。我将御风术与飞天剑法有机融合,自创一套飞天御剑诀。剑法空灵夭矫,若九天飞仙旋舞,剑气强横无匹,直可开山断流如若摧枯拉朽。
该来的,总要来。一声剑啸冲天而起,我,天宇尘,出关了。今日云天万里,我一袭白衣排云而上,带起飒爽清风,扯动白衣猎猎作响。云端里我稳定身形,凌空傲立,五年未经修剪直达到膝弯的长发迎风飞舞。极目远眺,巍巍大山,漫山遍野黄绿相驳,一条大河自西向东依山流过,在山野中数条支流汇集其中,奔向远方。群山之外,坐落着人烟鼎沸的鹿州城,由千丈高空看去,一片城池楼阁,模糊不清。
滚滚白云,如怒海波涛,翻涌不息。刚才被我冲出的缺口不久即被覆盖。仰头是一望无垠的蓝天,低头是无边无际的云海。如此广阔的天宇之上,惟独我一人凭空伫立,平日高高在上的浮云此刻亦匍匐在我的脚下,自天而降的灿烂阳光将我的身影投向大地。我心中一动,体内的碧澜回风刃似有所触,一缕若有若无的冰凉渗入天灵。我用力甩甩头,催动碧澜回风驱开一个云洞,缓缓向下落去。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抱玉门,我回来了。”
熟悉的山路,陌生的气氛。五年前门可罗雀的抱玉门此时竟是门庭若市。原本朴实无华的山门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汉白玉石的高大牌楼。深山中的修行之地竟透出几分世俗的奢华。牌楼前的山地已经拓成了广场,铺上了青石板。广场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这些人竟全部是修行者,共约两百人,从服饰上看,大概分成了几十个门派。牌楼下几十名身穿同样服饰的年轻人应当是抱玉门的弟子。
果然,一声悠远的钟声响过,那几十人恭身让向两侧。山门里迤俪走出十几人,个个衣饰华丽,神态倨傲。为首一人我认识,是长英子的大弟子罗旭。没想到短短五年而已,曾经好歹是生活了十六年的师门,竟让我乍见之下再找不出从前的印象。
罗旭清清嗓子,举手示意在场者安静,锦衣华服,丰神俊朗,举手投足,潇洒自若,竟也有几分名门大派的风度。
“晚辈罗旭在此恭迎各位同道前辈,请大家先行入座,掌门随后就到。”
好个长英子,好大的排场。当年师祖在世时以俭朴为门规,现在恐怕半点也找不到了。
又是一声钟声,长英子终于出场了。五年了,他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一身华贵的装束,简直像个市井上的爆发户。他身后跟着妙英子和一帮二代弟子。一通毫无意义的寒暄过后,才切入正题,原来这是鹿州正道大大小小门派联合推举盟主的大会。连我也不得不承认,长英子确实有光大门派的才华和野心,在这一方面,他也算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既然长剑在手,焉有拖沓之理?青钢剑出鞘,凌空剑光激射,炸在长英子脚下,乱石飞溅,青石地面被炸出一个直径三尺、深两尺的坑。这一剑虽然威力不强,但速度之快令长英子等人措手不及,若是我的角度再抬高半分,即便无法将其一剑击杀,也足已造成重伤。但我是来杀人不错,却不是暗杀。杀,就要堂堂正正的杀。
剑光既出,不仅抱玉门乱起来,当场的其他大小门派也纷纷结起阵势,抵御袭击。既然这么多人如此隆重的待我出场,本人又怎能辜负大家一片盛情呢?手中青钢剑锐啸一声,身形扶摇直上,在空中猛然折转,趁机催发五色风刃,绞动漫天罡风,砂石横飞,刮得在场者个个站立不稳。我就在一片混乱狼籍中飘然降落。

刚一落地,上百道剑光从四面八方袭来。轻哼一声,我单足立地,旋身一周,青钢剑如水中游龙,激起一波绿华,以我为中心,向外围辐射。袭来的各色剑光一触即散,绿波毫无阻碍的继续推进。轰的一声巨响,不用看也知道,周围定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这式青龙击水是我自创的最省事的一招,不分敌我,有效攻击范围内通杀,最适合以一敌多,我单挑,你群呲的混乱场面。
“大胆妖人,此地岂容你撒野!吃我一剑——”随着喊声,一柄银白色飞剑破空袭来。没想到,这种三流联盟里还有人会使御剑术。瞥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长英子,我对他的佩服之情只升不降。不过我实在不能同意那位御剑者的称呼,什么“妖人”,我是正儿八经、如假包换的人,全身上下何来半分妖气。再说什么“妖人”,搞不好会被误认成“人妖”。这,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翻白眼吵架的,也懒得和这种连话都不会讲的人生气。银白飞剑喷吐着点点星芒,一张一息,夭矫灵动,竟似活物一般。嗯,剑还挺不错。瞧瞧手中普通的青钢剑,再看看转瞬间袭至面前的银白飞剑,我露出一丝灿若春光的微笑。大概是我的笑容实在美妙,又或者是我在这种生死关头笑得实在太诡异。对方那中年人神情骤然呆滞,虽然他立刻回过神来,但方才一呆足以令其懊悔终生。
发出手中青钢剑,左手掐浑水摸鱼式,右手使顺手牵羊式,一口灵气十足的飞剑手到擒来。细细打量此剑,小巧有型,精致典雅,静静蛰伏手中,似少女沉思态。蛮好蛮好,我喜欢。既然大叔慷慨相让,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脉脉凝视,盈盈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皆在不言中。不再客气,碧澜回风包裹剑身,运足真气,心中铿锵暗吐:断、收。
奇事发生了,银白飞剑竟毫无挣扎迹象,好像蛮受用的轻轻镝鸣。银白飞剑轻盈窜上我头顶,一时星光澎湃,灿烂无匹;银芒喷发,犹若实质。飞剑围绕我倏忽游动,渐渐呈透明状,光华如水,汩汩不息。还傻愣着等什么,双手平伸,如水灵剑轻轻落入掌中。它竟懂得认主?看来一开始我还是小看了它。唉,对面大叔也太麻痹大意,如此好剑,尚未修炼至剑身合一就敢往外飞,神气是神气了,以后就慢慢后悔吧。不过放心,今后在下定以此剑炫出一番崭新天地,誓不辱手中之剑。
“无耻小人,快还我银星剑来!”对方避过青钢剑的骚扰,我恰好收完飞剑。见宝剑易主,他当然暴跳如雷,一副要与我拼上老命的表情。
不会吧,银星剑?如此直白,您倒也真会形容。这人,唉,没品位。
温柔的爱抚着新到手的灵剑,心中似有所动——遥想当年积翠谷底,伊人悠然浅笑,恰似空谷幽兰……忘忧,忘忧,思之出尘,念之忘忧。再不似当年情景,无忧无虑,欢声笑语;今日之人,不过茫茫天宇里一粒微微尘埃罢了。生,不知能苟延多久;死,恐怕就在今朝。五年来,右肩上的伤从未愈合,伤口里渗滴着黑色的血。我知道,当年妙英子的剑上淬了南邦无解的异毒——冰火溶。毒性缓慢释放,逐渐侵入我全身血脉。每当毒性发作,冰与火的双重煎熬,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也不过如此吧。
手中灵剑似乎感染了我的心境,嗡嗡和鸣,浅吟低唱。好,就叫你忘忧。
对方大叔不知为何如此暴怒,难道是因为我一时发呆没顾上理他?不但没品位,还小气扒拉的。这人,我可没兴致摆他。如水清光宛然倾洒,立时将忿忿不平的叫嚣者冲了个七荤八素,摔得五体投地。 “师父——” “师叔——”随着几乎异口同声的叫声,场面立刻更加热闹。不再理会那位慷慨赠剑人,剑锋一转,指向了令我五年来日思夜想的二位同门师伯——长英子和妙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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