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深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我充满耐心的看着虚修整兵刃,一点一点,黢黑的坚铁在他白皙的掌下将凌厉化作柔和,精美古老的花纹被纹刻上去,一线血红沟通了首尾,即便外形千变,却是锋芒依旧。
小鳞无聊的打个呵欠,没精打采趴在地上。
忽然,洞窟震动了一下。小鳞睁大眼睛,警惕的看看四周。又是一下震动,洞壁出现裂隙,轰隆隆——碎石从洞顶落下。
我拉拉虚的衣角,指指洞顶:“虚,是不是要塌方了?”
他手中黑芒一闪,收起那件奇形怪状的兵刃,一步垮到小鳞背上,然后将我拉到身前。
“鳞,”他淡淡开口,扬手一指洞壁,“那里,冲过去。”
吼!小鳞兴奋的大叫。我直翻白眼,一对暴力狂!
小鳞的铁爪捅破窗纸般轻松的击碎岩石,带着我们跃过深不见底的苍渊。吼!它四脚踏空,凌空奔驰,双眼中流火飞逸,好像行过空中的两道焰火。我被虚抱在胸前,感受着飞行的快感,开心的笑出声来。我们身后,两人的发丝在风中狂舞,紧紧纠缠在一起。
我们在深渊之上飞行,身下轰轰怪响如海浪翻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似有千百只怪兽在深渊里嘶吼,声浪滚滚向天,直冲云霄。我好奇的探头去看,只见黝黑一片,几道幽光在其中游弋。寒气砭肌刺骨,即便隔了这么远,仍旧泛上来,冷得让人心寒。
虚觉察到我的颤抖,将我拉回胸口,两手拢了拢。我又抖了几下,终于被他温暖过来。转头看他的眼睛,小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看了我一会,莞尔一笑,忽然拍拍小鳞的脊背:“我们下去。”
“啊?”我愣了一会,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时,发觉我们已经在急速下降。“不要!不要啊!我不要下去!救命,我不要下去哇!”我惊慌大叫,在他怀里张牙舞爪,却被他紧紧按住双手,丧失最后一点自由。
“有我在,你怕什么?”虚微微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吼吼!小鳞扭过大头,发出轻快短促的吼叫,大概在嘲笑我是胆小鬼。我白它一眼,狠狠踢在它颈侧。呜呜……小鳞委屈的大叫,却换来我变本加厉的一脚和它主子的一声冷语:“傻瓜,看着前面,你快撞在峭壁上了!”
深渊下寒气凝如固体,黑气聚集,终年不见天日。我在这阴森的包围下瑟缩着身体,眼神被小鳞眼中的流火吸引。那两串妖异的火光,在黑气的映衬下竟也显得那么美丽。
忽然,脚底传来实在的冰冷感。是水!我反应过来。然后便被小鳞带向深渊底部。眼前只有黑色,就连小鳞眼中的流火也被实质般的黑色遮蔽。我感到虚手臂上传来的热力,心跳得飞快。干脆闭紧双眼,任由那黑水漫漶。
过了不知多久,身下传来轻微一顿,虚在耳边柔声道:“尘,睁开眼睛看看,这里好美。”
我缓缓睁开双眼,然后就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这是怎样一个地方呀!我用尽平生所知的辞藻也无法形容出它的美妙。总之,那山是青的,那水是绿的,水光映着山色,山色托着云天。落花缤纷,芳草遍地,不时还有白鸟从青山绿水上悠然点过。

虚踱到水边,静静站定,他的背影在山水天色下清新隽永,好像一幅静美的画。薰风摩过衣衫,扬起发在风里慵懒的飞。我不觉微笑:“否极泰来,至美如斯。”
他轻振衣袖,在薰风里一扬,其声清越,如唱如吟:“文兰虚,廿四入世,困顿数载,怨怼积郁。一朝得势,复仇于世。遂杀伐天下一十九年,血浆积渠,白骨成殿,开朝于旧震国都,国号大夏,帝号宣鳞。居大位七十载,惨杀朝臣,诛灭世家,铁血高压,骄奢无度,好大喜功,南征北讨。致使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无数民众揭竿而起,朝中策而应者亦常有之。宣鳞性诡谲,奇兵屡出。凡触逆鳞者,斩其身而株连九族,朝堂之上,再无逆声。凡起义者,必剿,无招安纳降之议。经此数次,天下贴服。宣鳞七十一年,帝薨,无嗣,文兰氏几灭于帝手,遂传位于杜若氏……”
我听得头皮发麻——在如此美景之下,也只有虚才能做出如此煮鹤焚琴、大煞风景的事情。
“虚——”我大叫,“别念啦,我饿!”
水边人似乎叹息了一声,走回来时,手中已经提了两条肥美鱼儿。小鳞流着口水扑过去,却被他一指头弹开:“去,你自己下水抓,这是给尘的!”
呜呜呜……小鳞哀怨的看我一眼,噗通落进水里,不知一脚下去踏死了多少游鱼。
捡柴、生火、清理、烤鱼……一系列事情在虚手下简直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我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本事。
他感觉到我诧异的目光,抬头笑笑:“以前经常在野外宿营,这些事情我也做过。”
我有些奇怪,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吗?何况还是个千古绝伦的暴君。这些粗活居然也会亲力亲为?那么多手下,放任皇帝自己做这些也不代劳,都活腻歪了?
他猜到我心里的困惑,好笑的解释道:“你以为暴君就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见我不好意思的低头,他笑了笑说:“暴君就暴君吧,如果一切重头开始,我还是会做暴君。我听人们明里暗里的骂声,耳朵早就起茧了。比‘暴君’难听百倍的话我都听得车载斗量了,还在乎一声不疼不痒的‘暴君’吗?”
他固然说得洒脱,但我还是替他觉得悲哀。一代开国大帝,文治武功当是举世无双,人们看不到他的英明神武,却只是盯着这些污点嚼来嚼去。他一统天下,震慑异族,令四海朝贡,万国归心,这份丰功伟绩怎么就没有人拿出来宣扬?倒是他杀了些反对自己的人,却惹来这么多非议。
他仍旧淡淡的笑,好像将千年前那段轰轰烈烈都看作了过眼云烟。翻烤着架上鱼肉,他低眉顺眼,脸部轮廓柔和纤秀。“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况我也没觉得史书有太大出入,甚至很多地方为了顾及大夏国威,还替我遮掩了不少。刚才你听到的那段评词,其实是我自己写的。然后我逼着史官写在书上……呵呵,没想到,后来还是被改了一些。”
我白他一眼:“你还乐得起来!你可知近两百年来的史书如何写你吗?”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