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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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清晨七點五十分,森野家的寧靜被打破了。
隨著一陣如雷鳴般劇烈的響聲,紗織連滾帶爬地沖下樓。在廚房里的母親滿臉驚奇地看著她。
“早上好。樓梯沒被你踩壞吧?”
“啊,大概吧。媽媽早上好。”
“今天是星期天,那就吃吐司吧。你要夾荷包蛋還是奶油煎蛋?”
“隨便啦,我趕時間。快點幫我烤面包啦!面包~~啊!沒時間了!”
“真是的……”母親邊拿起了咖啡壺。
“從昨天回來開始就一直這么急沖沖又興致勃勃的──”
“別再說了啦!不然成田君昨天留在耳朵里的聲音會被趕跑的!”
“哎呀,你去探過病了?到成田君家里?”
“嗯。不過他看上去精神不錯。”
“是嗎。那前天看到他從醫院還是什么地方回家是……”
“我跟你說哦,昨天成田君穿著灰色的休閑服呢,他的頭發啊……”
“你不是很趕嗎?還有時間和我報告啊?”
“我是趕時間啦……可你聽我說嘛!”
紗織撒嬌般拼命央求著。
“對了,你的自行車輪胎補好了嗎?不快點的話就趕不上巴士了。”
“哎呀!”
“我上班去了。”父親在門口說道。于是母親便穿著拖鞋啪嗒啪嗒走出房間送他去了。
沒有了聽眾,紗織只好無奈地將視線轉向了開著的電視。
“──接下來是有關山梨縣鹽山市的報道。戰國武將﹒武田信玄位于菩提寺著名的惠林寺內的陵墓昨天被巨大的隕石擊中。”
“哎喲……?”
“噌”吐司從拷面包機里彈了出來。電視屏幕上出現了現場的畫面,一旁從清早就不可思議地精力充沛的主持人繼續不斷地報道著。在墓地中央聚集了許多人,周圍喧鬧嘈雜一片,在他們身后可以看到一個裂開的大洞。
“這顆隕石直徑達二十公尺,洞深達五公尺,是非常大的隕石!它是垂直撞擊到信玄公的墓的﹔經搜查并未發現隕石的任何碎片……現在讓我們來訪問寺廟方事故發生時的情況。”
紗織邊看電視邊啃著面包。
(怎么會那么巧正好掉在陵墓上呢?)
這么想著,紗織看了看手表。
“哇!已經那么晚了,不妙!”
端起咖啡在嘴邊蜻蜓點水般沾了沾,紗織便叼著面包從椅子上站起身。
“我上學去了!”
說著紗織飛快地跑了出去,把手上的吊鈴隨著被關上的門輕輕搖晃著,空無一人的餐廳里只剩下電視機繼續獨自喋喋不休著。
“──在鹽山市中心有許多人親眼目睹了這顆隕石墜落的情景,但氣象局和天文台指出,昨晚的這個時間段并沒有觀測到這樣的物體墜落……”
滿載著快要遲到的學生們的巴士終于到達了學校門前的巴士站。蜂擁而下的人群的其中一個被擠到一旁,踉踉蹌蹌地跌倒在街道的角落。
“……危險啦,不要推啊!”
紗織大叫道,但似乎下定決心孤注一擲的學生們都在遲到前最后一刻神情緊張地全力沖刺著,根本就每人注意到她。
啞然地跌坐在道路中央,頭發和制服上的緞帶都亂糟糟的,紗織一臉几乎要哭出來的表情。
“……好……過分……”
一直以來都是騎車上學的(順便一提,因為騎自行車的人非常多,人們也將松本戲稱為“日本的中國”)。這几天因為車胎壞了所以一直步行上學。但今天睡過了頭,走到半路才發現時間來不及了,于是匆忙趕上了剛好經過的巴士。
“森野?”
“啊”的一聲坐直了身體,剛才的聲音是……
猛回過頭向上看去,紗織的臉上一下子像是著了火般開始發熱。一個男生正彎下腰,用詢問的目光望著自己。
是成田讓。
(騙──騙人!──)
握成拳的手因為驚異而捂住嘴唇,紗織的臉變得通紅。
(我實在太幸運了!)
這大概就叫做“塞翁失馬”吧。
讓伸出手。
“能站嗎?”
讓的手。夢里見過好多次的,讓的手。就這么把自己的手伸過去好嗎?
正猶豫著,讓主動握住了紗織的手。
“嗨喲!”
被拉著站了起來,紗織發呆地盯著讓瞧。
(這只手……再也不洗了……)
“謝謝你昨天來探望我,森野。讓你特意來真抱歉。”
“嗯?啊!唔……”
(那不算什么啦,你的病好了就是對我的回報了)紗織微微笑了。
“我沒做什么啦,倒是成田君你,已經好了嗎?可以來上學了?”
“嗯。”
讓露出了一貫開朗的笑容。
“昨天沒發生什么奇怪的事,今天早上來也挺順利的,可以走到這里。”
“真是太好了!你已經痊愈了呢!”
“?什么?”
“五月病啊。”
讓不禁有些腳下不穩。
紗織東張西望地四下搜尋著。
“啊,說起來仰木君呢?你們平時不都是一起來的嗎?”
“一定是睡過頭了。他只要晚起就會騎摩托車來,我想也快到了吧。”
紗織入迷般定定地看著讓的側臉。沿著柵欄的白楊吐出的新綠讓人眩目。啊,現在不是為這種事情感動的時候。讓那玻璃珠一樣的眼睛近在咫尺。
(啊,睫毛好長哦!)
紗織為這小小的發現雀躍不已。
鈴聲早以響過了,但讓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自己當然也就無所謂啦。
“?”
讓的目光仿佛注視著非常遙遠的地方。
“怎么了?”
“啊?……啊,抱歉。”
好象在想什么事情的樣子。
“我想問問看,森野,你選修的是日本史吧?”
“嗯。”
“那么,你一定知道了。”
“什么?”
“那個,關于我夢里出現的旗幟上的符號。”
“夢──昨天聽仰木君提到過,成田君最近做的夢……”
“是類似時代劇的夢境,醒過來以后我思考了很久,說不定可以從那個旗幟的符號著手找到什么線索。我想那應該是個家族的象征符號。”
“什么形狀的?”
“菱形……的吧,該怎么說明呢?”
說著,讓從書包內取出筆記本和圓珠筆,在紗織面前刷刷地把那個符號畫了出來。是一個菱形,又被分割成四個小的菱形的樣子。
“咦?這是……”
“知道嗎?”
“嗯,是武田的家徽,我想不會錯的。”
“武田──”
讓不禁向前探出身。
“該不會,是那個武田信玄吧?”
“是啊,如果你看過大河時代劇就會更清楚了。雖說‘風林火山’的旗幟很有名,不過他也使用過這面旗幟哦。”
“武田……啊……”
(是聽到之后連腰也會嚇軟的厲害角色啊!)
昨天的那個男人──直江──留下的話。
夢中出現的旗幟是戰國時代武田家的旗幟,也就是說,昨天那些武者的亡靈也是武田家的武者。
(那么,附在我身上的“他”,果然也是武田的人?)
那些武者們渴望著“他”的覺醒,而那些武者是武田的人,這么說來,“他”就是武田家的主人?
難道說,就是信玄……
(……但是,為什么又……)
“成田君?”
讓一下子抬起頭。
校門口白色的圍牆邊聚集著一群身著藏藍色制服的學生。藏藍色的上衣和灰色的長褲,那不是本校的學生。無論從發型還是站立的姿勢看來都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恐怖的氣氛。似乎是在埋伏著等待誰的樣子。
圍成一圈抽著煙的人中有一個注意到了讓這邊。
“……喂……”
用手捅了捅同伴,于是那些人轉過身來。
紗織連忙躲到了讓的背后。在那群人中,一個臉上貼著護創膠的學生向讓和紗織走來。青紫的嘴角露出歪斜的嗤笑,男子學生開口道。
“早上好啊。”
讓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地響應著。
“……早上好。”
校門前的這些他校的學生,就是昨天和“他”打架的西高的學生。
此時,一輛黑色的GSX250R直接駛入了距學校200米的加油站內的停車場。
輕輕踩著加速器來到牆邊停下,把機車切進空擋,熄滅了引擎。
脫下頭盔,高耶微微甩了甩頭,向機車上的時鐘看去。

8:35,只剩一點時間了,看來鐵定會遲到。
“真是的──”
早知如此就干脆好好吃早飯了。正為此后悔著的時候。
“?”
突然感覺到背后存在的氣息而轉過身去,接著,高耶稍稍瞪大了眼睛。
側后方站立著一個黑衣的男人。
“……”
高耶用冷冷的視線回敬著那個一直朝自己注視著的黑衣男子。他,就是昨天在讓的家門口擦身而過的人。
緩緩從車身上跨下。
“找我……有什么事?”
高耶低聲問道。
直江只是用伶俐的目光凝視著這里。
高耶瞇起狹長的雙眼。
“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代替回答的是──
上方的行道樹的樹枝突然折斷了。
“……!……”
高耶不禁條件反射地抬起頭,然后,又馬上轉過身面對直江。
直江無言地注視著高耶。
“!”
高耶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嗡……
隨著如弦鳴般的響聲,腳邊的沙礫向上方浮起了10厘米左右。
“什……”
想要發出的聲音卻哽在了喉嚨口。
沙礫像是被無形的磁石所吸引,在兩人之間兩米左右的空中靜止懸浮著。
直江眉間微微一動。
咻!
(……!)
瞬間,沙礫划破空間,朝著高耶飛來。
“……唔……!”
如箭般的沙礫飛速掠過背過身去的高耶的臉頰,隨后如雨點般落在地面上。
高耶驚恐地看向直江,而直江只是神情不變地環抱起雙臂注視著自己。
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這家伙……究竟……)
“試試看使用‘力’如何?”
直江終于開口了。
“接下來我就不會那么客氣了哦。”
沙礫再度向空中浮起,映出高耶的身影的直江的眼瞳中溢滿了殺氣。
“喝!”
高耶抬起手擋在面前,沙礫正向他襲來。
要被擊中了!──這樣想道。
但沒有任何沙礫擊中高耶的身體。
(……?)
微微睜開眼睛一探究竟,只見沙礫就在高耶面前數厘米處突然停下了。
(咦──)
“沙啦”一聲,那些沙礫從空中自然落下。
“為什么,昨天要叫住我呢?”
與剛才的舉動完全相反,直江的語氣異常冷靜。高耶目不轉睛地瞪視著對方,警惕地壓低嗓音:
“你,似乎和讓的事情有關。”
“……”
直江淡淡地笑了。
“原來如此。”
“你也是用剛才的手法,擊退襲擊讓的武者們嗎?”
“聽說了嗎,昨天發生的事。”
“──”
“……那么,事情就好辦了。”
“你……在說什么?”
“我有東西非讓你看不可。”
“?讓我?”
高耶露出明顯的疑惑。
“不是……讓嗎?”
“是你。”
“什么啊,我不明白……”
“你跟我來就會知道了。”
直江以柔和的動作轉身欲行。
“讓是有知道的權利……而仰木高耶,”
“……!”
“你,卻是有知道的義務!”
緊張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彌漫著。
“你會跟我來吧?”
“……”
高耶低聲回答。
“……啊……”
“前几天真是承蒙你的關照啊。”
六個西高的學生以包圍之姿慢慢逼近了讓和沙織。
耳邊響起了沙織小聲的詢問。
“成田君,這些是什么人啊?”
讓輕輕咬住了下唇。
他們會出現在這里的理由自己剛才就發現到了……埋伏在必經之路,等待報仇的機會,不外乎如此。
人數也比上次增加了,應該是抱著這次絕對不會再輸的決心吧,因而態度也就顯得更加囂張跋扈,并同游刃有余的架勢。
將兩人困在中間,西高的學生們油腔滑調地開起了輕浮的玩笑。
“哎呀,女朋友也在啊!”
讓的額頭不禁冒出了冷汗。
對方每一個都比自己高大不說,單單一對六情況就已經太不利了。勝算几乎是……
“怎么了?害怕了嗎?上次的威風都到哪里去了啊?”
慢慢后退……
對方正守侯著時機不斷向前逼近。
將沙織護到身后,讓的目光向四周急切地搜尋著。
(……怎么辦……)
至少高耶能在這里的話……
“上次的帳,就讓我們來好好算清吧!”
“!”
“這是我們的謝禮!給我上!”
糟了……!
面臨對方已經揮起的拳,讓握緊了手腕上的手鐲。就在那個時候!
“到此為止了,賤民!”
從背后響起的呵斥聲讓那些學生們一齊轉過身。讓和沙織也將目光投向那里。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身著雙排扣軍式外套和牛仔褲的年輕男子。
黑發仿佛濡濕般閃耀著光澤,戴著同樣黑色的墨鏡。輕薄的灰色短外套的下擺敞開著,隨意地披覆在適合夏季穿著的針織背心外。身上任何一處的線條都纖細而修長,年齡大約在二十……不,應該再稍微偏長一些吧。脖頸的肌膚令人吃驚地白皙。
是個美青年。
所有人在那一瞬間都屏住了呼吸。
“什么啊!你這個家伙!”
“你想妨礙我們嗎!”
冷冷地瞥了那群情緒激昂的學生一眼,青年的喉嚨深處迸出了低沉的笑聲。
“小雜魚嗎?想要逞強的話可是會死得很難看的。”
“你說什么!”
“開什么玩笑!混帳!”
面對朝自己猛扑過來的西高學生們,青年那位于黑色鏡片后的眼瞳深處有某種光芒一閃而過。
“竟然敢對這位大人出手,真是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咯啦咯啦……
“啊~~~~~!”
像是骨頭碎裂的聲音和悲鳴一同響起。
而西高的學生們全都重重摔倒在地,痛苦地匍匐著。
“痛、好痛!痛死我啦!”
有的按著手臂,有的是肩膀,還有的是腿,那些人在地上來回翻滾著,激烈的掙扎顯示出了其痛苦的程度。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的樣子,自始至終站立在一旁的讓臉上的表情突然變了。
(骨頭……被折斷了?)
讓不禁“咕嚕”咽了口唾沫,轉而望著那個青年。年輕男子只是以凍結的眼神睨視著那群爬在地上痛苦掙扎的身影。盡管自身周圍回響著震耳欲聾的哀嚎,他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嗚啊~~~~~”
“饒……饒了我們吧……”
學生們的臉因恐懼而扭曲著,連滾帶爬地慢慢遠離青年身前。
“嗚哇~~~~~!”
隨著其中一人如同被無形的力彈開般飛快地逃走,其余的在小路盡頭也一溜煙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用的家伙。”
青年仿佛下定論般低語道。隨即便朝讓的方向轉過身來。讓露出了退縮的表情,沙織也畏懼地躲到了讓的背后。青年凝視了他片刻,然后緩緩摘下了墨鏡。
出現在眼前的是令人屏息的美貌。
讓驚愕地睜大雙眼,看著青年來到自己面前迅速而敏捷地單膝下跪。
“……這是……”
“屋形大人。”
青年這樣稱呼讓,然后以優美動聽的嗓音繼續道。
“高彈正忠昌信。這些日子以來都在忠心期盼您的出現。”
“!”
高彈正?
聽到沙織驚訝地小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讓微微回過身,又再次打量起這個青年。
“嗯,那個……”
讓似乎有些困惑。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無論如何請你先抬起頭來,你這樣我實在是……”
“……?”
“莫非你是昨天那個‘直江先生’的朋友嗎?”
“……直江……?”
青年突然變了臉色,冷不防抓住了讓的左手。
“啊!”
“!……這是!”
讓左手手腕上戴著的是[護身手鐲]。青年的表情驀然變得激烈起來。
“被封印住了啊。”
“放開……好痛!”
“快脫掉!這種東西、現在立刻就……”
“放開我!”
啪。
讓大叫著甩開高的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
“……”
高冷冷的視線在讓臉上稍做停留,便固定在了空氣中的某一點。低聲的沉吟中有著被抑制住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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