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持有枷锁的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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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江前往箱根已经整整一天了,却完全没有连络。
到了夜里,千秋驾着雷帕多抵达中禅寺湖的浅冈旅馆。
“长秀……!”
绫子吃惊地跑近在大厅等着的千秋。
“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你不是去找让君的去处了吗?”
“找着找着,就跑到日光来了。你自己才是,一点连络都没给我不是吗?”
“我去治退恙兽了。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叫做找着找着就跑到这儿来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千秋说道,在大厅的沙发坐下。
“我用振铃法来搜索,看样子就是在日光。应该是在这一带没错。”
“那么,让君是在日光了?等一下!那你不也该知道他在哪了?不赶快去救他的话……!”
“我一到这儿来,杂音就变得太多而听不见了。好像有谁在妨碍的样子。而且,日光山一带的灵气集中得太过分,我的耳朵不管用啦。”
千秋要绫子试试看,把金刚铃交给她。
“这一带的话,我也没办法。那么让君是在受到日光山灵气强烈影响的地方了?”
“在这一带或许有着用来搅乱灵波的结界也不一定。在今市一带,灵波可是被完全弹回来了。”
千秋似乎很累的样子,背靠着沙发。
“接下来只能靠实地搜索了。你这里进行得怎样?在那之后。”
“唔、嗯……”
绫子在这日光市内为了治退恙兽而奔走,但结果连一头的成果也没有。就在她忙着这些事的时候,在今天又有数名牺牲者出现了。也因为如此,原因不明地成为植物人的患者一个接一个地被送到医院去,传闻不断扩大,四周的居民开始恐慌起来了。
束手无策的绫子回到旅馆,和刚回来不久的片仓商量对策。
片仓说非得要先控制住事态才行。
──我们来设下陷阱吧。
他如此提议道。
“陷阱?打算要做什么?”
“听说是天海僧正从前治退恙兽时所用的。以恙喜欢的东西来诱捕。”
“恙喜欢的东西……?那是什么?”
“就是像虎啊豹等肉食兽的灵魂啊。听说可以用招魂法将拥有强烈蛊毒性的灵兽聚集在一个地方。用味道来把恙诱近,我们就埋伏那些跑来吃的家伙们,将牠们一网打尽。”
“那种事,做得到吗?”
“不知道,可是还是试试看吧。伊达的人应该会提供协助。”
“是吗……”
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千秋仰望天花板。他从昨晚起就没阖过眼,有些露出疲态了。
“景虎从那之后就没连络了吗?”
“……嗯。”
绫子点点头,露出有些不寻常的表情。绫子从景虎那里直接从镜子得到讯息一事,千秋从一开始的电话就听说了。
“……是吗。果然盗取恙镜的是北条和风魔。那么,他还没来吧,远山那家伙。”
“嗯。可是,景虎说他会让远山变得非来不可。大概也是像对我还有直江做的那样,打算用镜子和远山取得接触吧。”
“接触?哧。那种的啊,平常是叫做威胁才对吧!真是的。”
千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想威胁过去背叛自己的人服从自己,从北条那里问出恙镜的所在吗?的确像是那家伙会想的事。那家伙,终于露出本性来了哪。利用自己是被害者这一点,以对方的内疚之心做为威胁的材料,这可不是普通的神经构造哪。那家伙,是不是想要就这样住在镜子里不出来啦?”
“说得也是呢。……至少要是现在的那个孩子,这种事他绝对是做不到的。”
绫子一脸困惑的表情,手指抵着嘴唇说道。
“但是,远山康英……。没想到他还留在这世上呢。”
当然,晴家及长秀都知道这个人。而且晴家在越相同盟成立之际,是与景虎交换人质前往小田原的,所以与外交使者的远山亲子有着相当深厚的关连。(虽然也因为这样,晴家在御馆之乱时被当做支持景虎的首领人物,被景胜方的人杀死了……)远山从前虽然也是同伴之一,但晴家对于在最后的最后竟然背离主人独自逃走的康英之愤怒,恐怕比被背叛的景虎本人更要来得深刻。
“要是我还活着的话,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忘记自己应该对景虎尽的恩义,只想自己一个人逃回去这种的,实在是个下三滥的小人。他难道不会对死在御馆的父亲和同僚感到羞愧吗?让那种人当自己的家臣,景虎真是看走眼了。而且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敢厚颜无耻地再度复活服侍北条家。那种胆小鬼。如果是我的话,就绝对不会原谅他。”
“是、是……。大人您想说的就是这样吗?”
因为这对千秋而言就像是不关已事的一段话,他这样随便地一附和道,绫子好像想起什么来似地突然生气地瞪向他。
“你这个景胜方的人根本就不会了解。哼!不管是哪个家伙,全都是些窝囊癈!真是受不了!”
“……别这样了,我想景虎他八成早就忘了老早以前的恩怨了。”
“他才没有忘记!他到现在一定也觉得十分憾恨的!”
“这么想的只有你一个人吧。你啊,搞不好是超会记恨的那种人?”
“咿──!你说什么!”
“……那家伙啊,早就已经谁都不恨了。”
看到突然恢复一张正经脸的千秋,绫子放下了抡起的拳头。千秋笑了一声。
“那家伙可以去当演员了哪。搞不好他意外地是只披着虎皮的狐狸也不一定哦?”
“咦……?”
“那家伙只要一认真,有时候真的会让人搞不清楚到底是演技还是真心哪。装出一副我是被害者,所以你被我怎样报复都不得有怨的脸来。抓住别人的弱点,吓唬威胁对方。那有一半已经不是演技了。对于被这样威胁的人而言,那可是好像看见恶魔一样了哪。被当成饵食吃掉的人还真是可怜哪。”
“用不着说成这样吧……”
“那可是只精于算计的老虎哪。在他的无意识里,可是个了不得的策略家呢。他才不会有什么良心的苛责。就是那种人哪,景虎他。”
千秋说道,嘴角笑了起来。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只有那个家伙我不能输』哪。”
看见涌出斗志的千秋,绫子现出复杂的表情。对千秋而言,景虎从老早之前就已经不是他的“主人”了吧。因为他是以“人”对“人”这样的角度来看景虎,所以有关他的事,千秋一定能看得比自己透彻吧。
“哼。可是那只笨虎,就只不让我看见他哪,真是让人不爽。”
“……他是觉得去找你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吧。”
“在镜子里跑来跑去,忙得要死是吗?哼,这家伙就算吃了亏也不会就这样白白让人家占便宜哪。要说他是顽固还是什么?要是这样的话,也去找找成田在哪里吧!”
绫子“啊”了一声。
“对啊。要景虎去找就好了嘛。”
“去找?怎么找啊?”
“所以,就像他以这儿的镜子与我们取得连络一样,让景虎去找映出让君所在的镜子,再与他接触就行了嘛。”
千秋“对啊”地一声,打了一下手掌。
“可是,在那之前你要怎样叫出景虎?”
“咦……。这个嘛──……”
“看来你是追着成田让过来的吧,安田长秀。”
唐突地又从背后如此出声的,是高阪弹正。千秋不禁咋舌。
“又~是你啊。高阪。”
“你好像与景虎取得连络了嘛,柿崎。果然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者是北条。景虎殿下还真是不得了。漂亮地利用了险恶的状况,使之成为对自己有利的情势。在镜子世界里的话,就如同有了千里眼一样了。干脆就这样一辈子永远待在镜子里怎么样?”
“臭家伙。你不要因为直江不在,就拿我们来取乐啊。而且你这武田的人,在这种地方闲晃个什么劲?从松元被弹飞的信玄现在到底掉到哪儿去啦?”
“主公大人现在十分安康。不管这个,成田在日光一事,我可不能置之不理哪。那么,伊达小次郎在这日光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什么?”
“虽然你利用了振铃法,但是啊,我们手下与你们这些无能的夜叉不同,没多就找出了他们的下落了。”
“你是说我们比乌鸦还菜?混帐东西!”
高阪以鼻哼嘲笑着千秋。
“……这一带有个很像北条的怨将,在这儿建了一个相当大的根据地的样子。成田被带到这里来一事,要是与那没有关系的话就好了哪。”
“什么!那,你是说伊达小次郎或许和北条勾结了吗?”
“这个嘛……”
暧昧地如此说道,高阪往楼梯那里走去。
“若事情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你们可就犯下一个不得了的大失误了。最好赶快想想要怎样向景虎殿下谢罪啰。”
“…………”
“或许,事先做好切腹谢罪的觉悟比较好哪。”
唯有挖苦的话不会忘记,高阪上了二楼。千秋和绫子也仅有这一回,说不出半点反驳的文句。
远山大人不见了……!
在位于鬼怒川的饭店中,部下们为了寻找从房间里消失了踪影的远山而骚动不已。注意到这件事的人是左平。他做好酒宴的准备而去请远山过来的时候,被远山怒吼着要他取消酒席,那个时候远山的样子就很奇怪了,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十分在意的左平又去看了一下,那时房间已经空无一人了。远山不管到任何地方去总是会告诉部下一声,是个相当耿直的人。然而他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留言,也任由房间的门那样大开着,其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摆饰品被弄得乱七八糟,绝不是寻常的样子。
“出门了?真的吗!”
来到柜台询问的左平不禁以质间的语调怒吼起来。柜台的女服务员似乎有些被吓到的样子,回答道。
“是的。就在刚才,由我们为他叫了出租车,出门去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清楚呢。大约一个小时之前吧。他看起来十分慌乱的样子……”
要形容的话,以“错乱”这个词来表情应该比较正确吧。服务员告诉左平,虽然不知道远山要去哪里,但是只要问问出租车公司的话,应该可以知道车子到底将他载到什么地方去了。左平一听,脸色大变地紧靠着柜台叫道。
“拜托!请妳快去问!”
远山康英现在在车子上。
他将景虎指示自己前往的地点就这样告诉司机,然后就在后座缩着身子不停发抖。
(果然还是被他发觉了吗?)
不管是自己从前对他的背叛,还有现在复活了的事。
对康英而言,景虎从镜中对自己所说的一字一句,全都像利刃一般。他愈是提起过往的事,就愈是刺激着康英的罪恶感,让他几乎想要立刻就从此消失。
四百年前,自己独自从鲛尾城中逃出之时,根本就没有这种感觉的。现在像这样能够保证自己的安泰之后,过去的背叛却成了深深的内疚纠缠着自己。
(那个时候是情非得已的。我面临着生死关头。我还不想死。那是没办法的。)
远山拚命地找寻借口。然而,因为自己的背叛而死去的景虎之恨,被实际放在面前一质问,他那加害者的借口突然地就变得如此无力了。
《我不会原谅你──……》

再怎么恨,这股怨念还是无法消散。
我要用这双手让你堕入地狱。
景虎以深深憎恶的眼神如此说着。
(我……我……、三郎殿下。)
远山害怕得无以复加。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他一定会将自己带给他的痛苦,加上几千几万倍来向自己复仇的。要是被他抓住的话,一定会被撕成八块的。会被凌虐至死。
(为什么,您不就那样成佛去呢……)
远山不禁想诅咒起命运来了。
(为什么您不那样死掉就好了呢!)
他愤恨地抬起眼来,视线正好与后视镜中的自己相对。因为那儿仍旧又有着景虎的姿影,而使得他全身一颤。远山倒吸一口气,将几乎要叫出的惨叫声吞回去,抱住了头。
“这、这不是真的!我、我没有在想那种事!请您相信我!”
“客、客人?您怎……”
“哇啊啊!不是这样的!请您原谅我!”
出租车的司机想着“这个客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觉得有些害怕地望向后面。远山已经无法抬起头来了。
(无、无法逃走……)
远山就这样像颗球似地蜷缩在车后座里,颤抖着直到目地的。
好似被丢下出租车般的远山,脸色已经憔悴不堪了。这是中禅寺湖的浅冈旅馆玄关前。
出租车离去后,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见湖水拍打的声音。在黑暗当中,男体山的棱线朦胧地浮现出来。
“啊、啊……”
远山好像松了口气似地当场坐倒在地上。绫子们注意到汽车声响而跑出来时,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
“你是……”
“…………!”
远山被叫道,抬起头来。
“你是远山康英吧。”
绫子不耐烦似地俯视着他。
“难道你是……柿崎殿下……”
“不是难道,真的是柿崎啦!竟然还敢厚颜无耻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背叛者!在最后的最后舍弃主人自己逃跑,事到如今还敢恬不知耻地跑出来,真是令人不屑到了极点!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武士的名声都给你败光了!”
远山只是全身僵直着。千秋从一旁安抚似地开口了。
“好啦好啦,这家伙已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啦。嗨,好久不见啦。”
远山移过视线,但他好像不知道千秋是谁。
“什么嘛,以前的同事至少也该记得吧。我是安田,安田长秀。你那是什么脸啊,吓成这样。笨蛋,我又不会吃了你。事到如今,就别再说什么景胜方不景胜方的啦。”
“是、安田殿下吗……”
“你是被景虎威胁……,不,是命令才到这里来的吧。这样的话,我们也会协助你的。”
千秋说道,眼睛发出光芒。
“也就是背叛北条的事哦。”
“那、那种事,我……”
本来想说出“做不到”的,但远山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景虎那冷酷的表情,让他背脊发冷。
“啊……是……是的……”
“是吗。那么可以请你告诉我们吗?北条究竟在计划什么。掳走成田让的也是你们吗?”
“…………!”
“还有雄的恙镜的下落。趁你主公大人不注意时,把它给找出来,景虎是这样命令你的吧?得请你到北条家去做间谍了。”
远山以悔恨又惊恐的表情不停地颤抖,一直睨视着他们。
“就算你说不要,那个景虎大人也不会让你逃走的吧。他这个人是非常执着的,一定会追你追到地狱的尽头去的哦。”
“…………”
“来吧。能请你告诉我们吗?”
从装着铁条的窗口可以听得见小溪流水声。
被囚禁在北条邸一室中的成田让无力地坐在床上,倾听着小溪的声音。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让叹了一口气,从窗口仰望天空。
(高耶……)
从丰岛游乐园分手以来,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在那之后,高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高耶』消失,已经完全回到『景虎』了……。
──三郎说要协助北条家。
(那是骗人的吧?)
让在心中问着高耶。
(你连我的事都忘记了吗?)
高耶是绝对不会做出陷害自己的事的。若是平常的话,让总是能骄傲地这样说,但是现在却做不到这一点,一定是因为让最近所感觉到的、高耶所表现出的那种落差吧。露出别人般的冷酷表情,高傲尊贵的言行举止好似要威吓四周一切似地,却又突然回复到平常那粗鲁笨拙而无矫饰的他,然后对自己露出笑容。那种不安定使得让不安极了。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不安使得让的心中开始有了怀疑。
(你真的是『景虎』吗?)
不可能会这样的吧?“真正的你”就是高耶吧?希望你这样对我说。希望你清楚地告诉我,氏政说的话全都是谎言。
(不管怎样都好,我想见你!高耶!)
忍住快要盈眶而出的泪水,让祈求似地在胸中叫道。
就在那个时候。
有人在叫着“让”。
感觉到有人在叫着自己,让反射性地抬起头来。
“谁?谁在叫我?”
让环视四周,在房间走着。刚刚的确是有叫着自己的声音。他应该没有听错。刚刚的声音,毫无疑问的就是高耶的。
“高耶!你在这里吗!”
从背后又传来一次叫声,让回过头去。是在镜子当中。摆饰用的暖炉其上所挂的镜子里,有着高耶的身影。
“高……耶……?”
让呆然地望着镜子。
他想着“怎么可能”而后退了一步。不应该会有这种事的。在镜子当中──只在镜子当中,高耶存在着。不管让再怎样揉眼重看,他的身影都没有消失。这样清楚的,高耶就在镜子当中!
“高耶!为什么……!”
让叫了起来。然而在镜中的高耶却什么也没有回答。
陷入混乱状态的让叫嚷起来。
“这面镜子怎么了!你在这里面吗!为什么会跑到这里面去?你被他们做了什么!是谁做出这种事的!”
高耶现出有些痛苦的神色来。
“你在里面吗?真的在里面吗?我要怎么做才好啊?难道你没办法从那里出来了吗!”
让忘我地紧抓着镜子。
“我要怎么做才好!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出来?我能去你那里吗?告诉我啊,高耶!北条把你……!”
“你在吵闹些什么?”
让吃了一惊地肩膀一震,放开了镜子。伊达小次郎走进了房间。
“你在那种地方和谁说话?”
“…………”
让以自己的身体挡住镜子,与小次郎对峙着。小次郎轻轻地笑了。
“接下来就要准备开发你的力量了。”
“什么?”
“你只要乖乖躺着睡觉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森殿下。”
让觉得疑惑而望向门口,一个少年彷佛等在那里似地走了进来。那并非让不认识的人。
“!──波多山……!”
“好久不见了呢,成田学长。”
栗色的瞳孔再加上接近金色、宛如绢丝般的头发。少年以鲜红的嘴唇令人可憎地妖艳微笑着。波多山智,也就是森兰丸。他是织田当中最优秀的《力》之保持者,现在统帅着织田的怨将,是被称为信长右腕的人物。
“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好不容易能再相会,这样说太冷淡了吧,成田学长。前一阵子我在仙台拜见你的力量了。那可真是个令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哪。看到在仙台的夜空中狂暴的二位明王之姿,让我变得更想得到你了。”
让气愤地瞪向兰丸。
“我没有被你这种人叫学长的理由。”
“别谦逊了。不管怎么样,现在你都是在我们手中。从现在开始,让我慢慢地来将你体内那惊人的力量引发出来吧。你不觉得这很令人高兴吗,学长?”
兰丸说着,诡异地微笑了。让毫无来由地觉得一阵冷。
“你们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太懂呢……”
“不懂也没关系。我们想要的,只有你的力量而已。……小次郎殿下。”
小次郎马上从背后架住了想要逃跑的让。让虽然挣扎,但小次郎那纤细的身体却意外地有力,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请你看我的眼睛。”
兰丸的手抓住让的下颚。然后他望进反抗着瞪过来的让的双眸。
“你应该可以在我的双眼中,看得见火焰摇晃。”
“…………”
让感觉到一股异样感。脑袋一阵晕眩,突然有股被对方的眼睛吸引进去的感觉。
看得见火焰。紫色的,甚至让人觉得不吉的美丽火焰。
“你听得见吧……”
兰丸以让人全身瘫软的声音呢喃着。
“正唤醒你的……众生之音。”
的确在耳底听得见有什么在吵嚷的声音。是歌声吗?不,好像是咒文。愈来愈近了。许多人在唱着。……咒文──真言……?
意识一点一滴地远离现实世界而去。爬上全身似地温暖甘甜的感觉包围着让。身体变得无法使力了。让已经陷入半催眠状态了。
“对……。就是这样。把意识舍弃吧。”
兰丸喃喃道,露出了轻轻的微笑。
“不要急,慢慢地。你体内的邪恶力量将要解放了。就是现在……”
就在这个时候,身处自己房间中的氏政忽然感到房里有人。
“有谁在那里?”
他环顾房间,但是没有半点人影。氏政想着大概是自己多虑,为了更衣而打开衣柜时。
看到装设在衣柜门上的穿衣镜,氏政停住了手。
“…………”
高耶在镜子当中。氏政一点也不惊慌,回望镜子。
“……。你想做什么,三郎。”
虽然是高耶的样子,但氏政还是知道那就是弟弟。高耶──三郎景虎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你是来向哥哥请安的吗?”
高耶面无表情。以冰冷的视线,丝毫不移地凝视着氏政。然而氏政也不愧是北条兄弟之长,一动也不动。这是氏政与三郎四百年来的再会。然而他却不像氏照那样地沈浸在感伤之中。连感情都没有表露出来。
“你为了北条一族,非要完成你的任务不可。知道吗?三郎。”
氏政冷静地对着镜子说道。
“这是你的命运。你到死为止、不,即使死了也都还是北条的人。你无法完全成为上杉的人。我们是你的家人。是亲人。你无法丢下亲人不管吧。”
《…………》
“你是我可爱的弟弟。我非常重视你。一起得到天下吧。我想和你一起得到天下。和父亲大人一起,共同成为战国的霸者吧。好吗?三郎。”
啪!
发出奇妙的声响,镜子现出一条裂痕。氏政吃惊地瞪大眼,突然间穿衣镜不断发出声响,出现了好几条的龟裂。
“!”“!”
和巨大的声响一起,镜子碎裂,破片袭向氏政。“唔……!”
氏政立刻从碎片当中保护自己的身体。听到声音的侍从飞奔入内。
“发生了什么事,主公!唔、……主公!”
大大小小的尖锐碎片散落在地毯上。侧近脸色大变地跑近,氏政激烈地喘息着,瞪视着碎裂的镜子。
“主公!您没事吗……!”
“──没事。我没事……”
氏政回答道,以拳头拭去脸颊上被碎片划伤而流出的血。
(可恶,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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