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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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离开你回玄国!”
“好!”我平静地看着他,似乎他这样说这样做再平常不过了。
“不问我为什么吗?”反而他声音有些颤抖。
“星阔,你还记得那天夜里我对你说的一句话吗——今夜过后,你将在明媚的阳光下,为自己而活,自由自在!”
“可是,我答应过,永远不离开你,永远做你的仆人。”
“我何时把你当作过是仆人?你我相识时间虽不长,但你觉得,我是当你作仆人一般对待吗?”我反问他,语调平和,波澜不惊。
星阔也静静注视着我,渐渐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涌出眼眶,投向我,然后他走近,一把拥我入怀,紧紧地,似要把我揉进身体里去。
“让我……让我就这样抱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此番回去玄国,不知……还能否再见到你,无论结果怎样,我都永远不会忘了你。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会在心里唱那首歌,我时常……时常会唱那首歌……时常……”
像他来的时候那样悄然,星阔走了,几乎是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我只能在心里默默说着——保重!
第二天我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复杂了。
里里外外洗漱了一番,神清气爽的走出院子,想了想,决定先去看看玥王怎样了。
经过回廊,咦?星朗他们在干嘛?
只见院子里,星朗正得意笑着,还不时拿眼角瞄着天上人间四人组,他们一个个抓耳挠腮、上蹦下蹿、眉头紧锁、念念有词。
“师傅!”星朗看见了连忙奔向我,“您醒了,吃了吗?要去找玥王吗?”
“嗯,刚吃了馒头,他们这是咋回事儿?”我努努嘴,“怎么一个二个都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呃……遇姑娘,我等修仙之人可不会……不会去求凡夫俗子的……的**……”海头陀的大白脸立刻涨成了猪腰子。
“请诸位不要误会,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呵呵,师傅,他们非要我天天都做一个什么修行,说是为圣日做准备的,我懒得天天做,就出题目考他们,如果回答上了,我就做,回答不上来嘛,嘿嘿,我就不做。”星朗狡猾的咧嘴笑着。
这小磨星,一定是照搬我那些脑筋急转弯来折腾人。
“什么题目?”我转向小溪问道。
“哦,是这样的,圣灵问我们——为什么绿豆摔了一跤变成了红豆?”
“因为它流血了。”我随口一说,脚下已往思玉阁而去,身后传来恍然大悟的一声齐“哦”和星朗哇哇乱叫的“不算不算!”
思玉阁大门紧闭,门口还站了两个警卫!真是少见,难道玥王病情加重,担心有人来行刺?!
奇怪……
我正要上前推门,那两个护卫举刀阻挡,其中一个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喏喏的说道:“玥王吩咐,闲杂人等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什么?闲杂人等?我?!
“包括我吗?”
“呃……请姑娘恕罪,玥王口令,不得不从。”头低得更深。
我竟然变成了闲杂人等!
曾经扫榻相迎、自由出入的人,只一夜,就变成了“闲杂人等”!
玥王脑袋被门夹啦?!
还是,他昨夜急病,性子又转回去了?
想到这儿,我有点担心,问道:“玥王身体怎样?”
“回姑娘话,王爷说他一切安好,让遇姑娘不用担心。”另一个护卫平板平板的答道。
既然“不用担心”四个字出现,说明玥王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玥王。
但他为什么不愿见我呢?他的身体仍须密切注意,加强调理,昨日我情急之下让他服用了雪芙丸,这药药性太猛,一个不当,反而会让他虚弱的身体加速衰退。
我想要强行进去,可那两个护卫十分顽固,他们知道若是动起手来,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竟然采用怀柔政策,扑通扑通跪在我脚边。
额滴神呀,我最见不得人下跪了。
无奈只好离开,临走时细细嘱咐他们,让御医照我稍候送来的方子抓药调理,让照看的人密切观察,有任何异动都要通知我云云,他们跪在那里点头称是。
回到房间赶紧写了方子,让小丫头送过去。
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就算玥王看见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不舒服,也用不着这样吧。
算了,男人有时候吃起醋来,比女人还别扭。
等等,玥王吃我的醋?想一想便觉得好笑,他不是一直劝我找个可托终身之人吗,怎会吃我的醋。
摇摇头,一定是他知道我已得知他突发急病的缘由了,不好意思,所以不见我,也许明天就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思玉阁,仍是那两个护卫,大门仍然紧闭。
两个护卫看到我,低头窃窃的说道:“王爷有令,闲杂人等……”
“得了得了,可是玥王还不想见我?”
“下官……不知……”
“玥王身体如何,昨天吃了我开的药方子,可有什么不妥?”
“王爷说他一切安好,让遇姑娘不用担心。”像背书一样哗哗的说出。
第三天一大早,看见思玉阁的老三样,我真气不打一处来,堂堂的一个王爷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没等他们开口,我就冷冷说道:“去叫小时出来见我!”
你们主子不让我进去,可没说不许别人出来吧?
见他们面有难色,我又撂下话:“我若想进去,你们也拦不住,我要想见谁,你们也阻不了!”
一听这话,其中一个护卫忙说请我稍等,就转身敲门进去了。
片刻后有人出来,我定睛一看,不是小时,却是小昭!
他走出来对我行了一礼……木木问道:“不知遇姑娘找我有何吩咐?”
我找的是你吗?我找的明明是小时,那孩子感觉比较老实,好问话一些,虽然有时候话确实没你说得清楚明白。
算了,都一样,我单刀直入问他:“玥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愿见我?”
“回遇姑娘话,王爷只是觉得打扰姑娘时间太久,实在过意不去,加上身体已无大碍,所以请姑娘不用担心,随时可自行离去。”小昭垂着头恭敬的说道。
我却被这番话震哑口无言,心里像打翻了整个厨房一样,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玥王……亲口这么说的?”
“王爷说他仍须卧床休息,不便亲身相送,”顿了顿,又说道:“王爷还说,今日晌午,安国使团会起程离开,姑娘本就是安国人,可随他们一同返乡,若是现在收拾行装,时间还绰绰有余。”

我简直不敢相信玥王会说出这种话,直楞在那里。
小昭抬头看了我一眼,行了个礼,转身进去了。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玥王这番言语怪怪的,小昭那态度怪怪的,就连他走路的姿势……也怪怪的。
“星朗,收拾东西,我们闪了。”
虽然心里对玥王十分的不放心,但主人家都已经下了逐客令了,我也不会厚着脸皮硬赖着不走,只不过,去哪里呢?
想起祁盈川说会在待君楼等我的诺言,我难道真要和他一同返回安国吗?
“师傅,我们去哪儿呀?”星朗兴奋的眨着眼睛问我。
“你不喜欢这里吗?这么想走。”我看他待着挺舒服的呀。
“我其实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在师傅身边就好了,我只是……只是觉得师傅这两天……并不开心……”
仍是那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现在还多了颗七巧玲珑的水晶小心肝儿。
我颇感安慰的笑了笑,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子,“走吧。”
“去哪呢?”
“唐僧,让为师护送你去西方取圣经吧。”
哈哈,不想返回安国,也不想去玄国趟浑水,昊国如今也呆不下去了,不如继续往西走,去天上人间的圣教堂看看究竟。
我这样一说,星朗自是高兴得跳,反正无论我说去哪他都很高兴,天上人间四人组竟感动得热泪盈眶。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是圣日了,如果我留在昊国还好,若是要去别的地方,星朗必会跟着一起,到时候万一路程上赶不及返回圣坛,他们就前功尽弃,不知道又要等几十甚至上百年了。
现在我主动提出往西行,他们自然是欣喜万分、感激涕零了。
收拾好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行李,牵着星干带着星朗和他的小弟,我一路往玥王府外走。玥王得知我离开,吩咐让人准备了很多礼品食物送过来,我都谢绝了。
离大门越来越近,不知为何,我的心却空荡荡,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席卷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绝望的在敲打我的心房。
“星朗,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我已朝思玉阁方向飞奔而去。
越过院墙,足尖点地,阁内并未见到太多人,整个园子一片宁静,远远看见小时步履蹒跚的托着个盘子走向落玉亭,小昭却不见影踪。
我脚下不停往那亭子掠去,只见玥王似乎半躺在亭子中央的椅榻上,小时递了一个小碗到玥王嘴边,玥王勉强喝了两口就偏转了头,小时又低声哀求了几句,玥王微微摇了摇头,小时只得退下了。
这时我已来到亭子边,小时退出来看见我,瞪的眼睛圆鼓鼓的。
我朝他微微一笑,转眼去看玥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玥王,玥王的头发,竟然全都花白了!
他脸上毫无血色,微闭着双眼,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那软塌旁边的几架上却放着一张古琴,玥王瘦骨嶙峋的右手从棉被中伸出,正轻轻拂弄着琴弦,而那断断续续的琴音,竟是《琴箫奏仙曲》!
心好疼,仿佛有人拿了匕首把我的心一片片割下来一样。
我走过去蹲下身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握起玥王的手。
他一呆,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迷离的轻唤:“菲儿……”
我的心神剧震,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窜入大脑,我睁大双眼,用不能名状的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刚刚叫我……叫我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隐隐有个偷偷盼望却又不敢有半分奢望的念想——如果子悦也来了这世上,该有多好啊。
如果那样,我们就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妹了。
我周游各地,不去大城市,只往穷乡僻壤钻,也是存了寻找他的私心。
我想,既然我投身在乡村,他也应该差不多吧。虽然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幼稚可笑,这做法更是愚蠢天真,却始终不能死心。
没想到,竟然……竟然……我不敢往下想,我害怕那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我泪流满面地看着玥王,他听见我的问话却似乎清醒了点,重新合上眼,疲惫的缓缓说道:“我随口说的,已经忘了说的是什么了。”
说完他还想抽回右手,却被我紧紧握着不放,只得放弃挣扎微微偏转头朝外。
“你刚才弹得曲子是什么?”
“偶然听太子弹的。”
“你身体如此糟糕,为何却舍近求远自请去梁安?”
“我仰慕静王风采。”
“那为何不去乘坐他的马车,却与我挤在一起?”
“你这边人少些。”
“那日在船上,你怎知我喜欢吃剁椒鱼头?”
“我猜的。”
“我喜欢喝茉莉花茶时加点糖,这也是你猜的?”
“不错。”
“我讨厌的颜色是红色和黄色,喜欢蓝色、绿色、紫色,这你也猜着了?”
“是的。”
“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一月七日。”
我俯下头隔着被子贴在他胸前,子悦啊子悦,总算被我套出来了,这下看你如何否认。
“你怎知我的名字是菲儿,除了祁盈川,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怎会弹《琴箫奏仙曲》,欧阳悯是断不会让你听到的;你又如何猜得对我的口味、我的习惯、我的所有喜好,最重要的是,我的生日按照这里历法计算其实是十二月初九,而一月七日,是我以前的生日。”
我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泣不成声:“子悦……你是子悦……对不对,我是菲儿呀,你睁开眼看着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就是子悦呢?为什么?”
子悦听着我断断续续的说话,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微微颤抖,他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嘴唇也哆哆嗦嗦,却抿着不再说一句话。
我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子悦,你不是说过,即使天涯海角,黄泉碧路,也一定会追到我,找到我,护着我,伴着我吗!”
“你不是说过,这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也不如家里好,也不如你身边温暖的吗!”
“你不是说过,要我不要离开你,要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吗……”
“你难道都忘了吗……子悦……”
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子悦徐徐睁开眼,慢慢转过头来,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我,而我的眼里也只有他。
永远也不要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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