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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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不愧是安国的贸易大城,商铺林立,街道错杂,来来往往的商队和买卖人,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交易货品,真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我和星朗刚入城就被一则告示绊住了。
星朗看见前面围了一圈人,还以为是耍猴卖艺的,便东挤西钻的进去了,我懒得凑热闹,到附近的酒楼找了个座儿,点菜休息。
“师傅!哎,师傅,让我好找呀。”星朗嘴里这么说着,但我发现每次无论我到哪儿,他都能找到我,简直比狗还灵。
咳咳……咳,他一**坐在我身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却呛得连咳起来。
“慢点慢点,又没人和你抢。”我轻拍他的背。
“嘿嘿,师傅,你猜我刚才看了什么?”我眉一挑,并不问他,却传达了个“有屁快放”的讯号。
“哦,是宣城凌家贴的告示,好像是他们家有什么人病了,在向天下悬赏寻医呢。”星朗这小子察言观色的本领是越来越强了,“赏有三件,可任选其一,一是嫁女,二是执家,三是还愿。”
这时候小二上了菜饭来,总算堵住了星朗絮絮叨叨的嘴。
但我的耳朵还是得继续受累,因为凌家的这则告示才贴出不到半天,已经引起轩然大波,把整个宣城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在议论此事,更不用说在是非传播聚集地——酒楼。
说起宣城凌家,是以丝绸起家进而发展到盐货、茶叶、医药等各领域的贸易大家族,不仅在安国,北方玄国和西方昊国都有他们的分店,甚至附近的一些小国和部族也和他们交情匪浅。
要想让生意做得顺当,就少不得与各方把关系打理妥帖,凌家深谙此道,先后送了家族女子到各国皇室入宫侍奉,和各国亲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也训练家族子弟习武,一来护卫生意安全,二来结交江湖中人,也因着仗义疏财,在江湖上颇有些地位,凌家可谓黑白通吃,位低一点儿的官都不敢招惹他们。
所以凌家发的告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凌家本身就做的医药买卖,什么名医好药得不来?有什么病连凌家也束手无策,要宣示天下求助?更夸张的是那三选一的奖赏,也就是说,如能医治成功,若你爱美人,可迎娶凌家娇娇女,若你爱财宝,可成为这富豪家族的第一掌柜,若你有未尝的夙愿,凌家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帮你达成。
对普通人来说,这三个奖赏可是极大的诱惑,但我却心知肚明,连御医柳珩和小医仙宋之问都搞不定的事情,怕是不同寻常且很有些古怪的,否则凌家也不会出此下策,弄到众人皆知这般没面子。
好吧,既然这么奇特,我决定夜访凌府,一探究竟。
三更时分,准备出发,星朗吵着非要和我一起去,这小鬼,当我是去吃花酒耍乐子呀?他除了手指灵活点儿腿脚利索点儿,一点儿武功也不会,我可不想有这么个包袱在身边,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现身人前的。
好说歹说,他答应老老实实呆在客房。
来到城西凌府,这府邸可有够大的啊,本来不知道病人的居所,但这个时辰仍然灯火通明的房间应该**不离十了。
凌府的守卫不可谓不严密,明哨暗哨布置得错落有致,但又怎能难倒我这样的“高手”呢,这会儿子我不已置身主院南房的屋顶上了吗。
掀起一片瓦,探头往里一看,这是个外间,只见下面有七八个人或站或坐,那天的红衣女郎和年轻人也在其中,还有几个年长的男人和一位贵妇。他们唧唧歪歪议论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尤其是红衣女郎左一个“庸医”右一个“神棍”,听得我心烦,还是直接去探探病人吧。
挑窗跳进内间,许是因为外面就有人,这里反而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无,除了床上一人游丝般的呼吸声,四周都安静得很。
我凑近了一看,一缕熟悉的气味飘进鼻腔。
咦?这不是欧阳悯中的那种毒的味道吗?难道这人也中了毒,不是患病?
此人既是某师兄的“家师”,应该是凌家现任当家人凌云志吧,听宋老头说武功还不错的,又有一堆人保护,怎么也遭了道儿。
只见床榻上平躺着一个面色青黄的中年男子,紧闭双眼,眼皮微微颤抖,唇色也青白的厉害。我双指搭在他腕上,他脉象虚弱,若有若无,内息紊乱,病象很像是练功出了岔子而走火入魔,但我明白这正是中了“倚天招”的症状表现。
“倚天招”是源自西域的一种非常罕见的奇毒,这种毒如果使用量少且用时适当,可激发习武之人的内力,有极强的长功之效。但此毒也是把十分锋利的双刃剑,一旦使用不当,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伤害,轻则内力全失、昏迷不醒,重则一命呜呼,就像走火入魔一样。
这种毒本身的采制也极为复杂繁琐,配料昂贵可货比等量黄金,因此并不是常见的毒药,甚至知道此毒的人世上绝不超过十人,能缓解此毒的不超过三人,其中还有一人已死,就是神医筱天弡。
剩下的两个么,嘿嘿,自然是宋青山和我了。
说起来宋青山年轻的时候游历西域,机缘巧合得遇此毒,但他也没有十分把握能除尽此毒,只能缓解减慢毒效,他在欧阳悯身上前后左右也试验了十几年,总算有所成就,加上我后来配以针灸辅助,才算大功告成。
这人脸色青黄,中毒还不算严重,若是青紫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我取出乌金针,分别插在久恒**、陆禹**和三清**,又取了他左右无名指的血样,准备回去检验一下好配药,这“倚天招”麻烦的地方就在于需要因人而异,因为此毒一旦入了人体,便按习武人本身练的武功路数来侵袭行进,与内息脉络迅速融合,通过血液循环而四处流窜,因此极难解除。
本来欧阳悯因为自娘胎带毒而出中毒极深的,但巧得很,他一个小婴孩儿,自然是没有什么武功的,因此毒素反而郁积在身体一处,也就是眼睛,对其他地方倒没有造成大碍,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毒素也开始慢慢扩散,但宋青山用药桶浸泡的方法来排毒,也驱散了扩延的毒素。
“什么人?!”一声压抑的喝叱从外间传来,不愧高手呀,只从病榻上的人的呼吸变换就有了察觉。
我夺窗而出,从院墙四方几条人影已闪电般冲过来,我顺手摘了几片窗边冬青树的枝叶,招呼过去,趁他们身形一顿的片刻飞身离去。
“壮士留步!”
是刚才喝斥我的那人的声音,估计是查看了病人,发觉不仅没有被伤害反而稳定了他的呼吸,知道我没有害人之意,就要挽留我。
他轻功端得厉害,一纵一跃离我已数步之遥。我并没有穿什么黑衣黑裤带黑色面罩,仍是寻常青衣打扮,因为并不觉有何不可告人之处,但也不想此刻被他抓个现行儿。
于是止步转身,来人也立刻立住,遥遥相对站在对面房脊,此人做书生打扮,眉清目秀,线条柔和,一派儒雅,万想不到他轻功如此卓越。
不等他问,我立刻说到:“此毒乃倚天招,我须细查之后才有分晓,你们准备蔓草、龙紫根、叶虚萑、虫西,待我明日来解针吧。”
我挑的这位置正背光,他看不清我的脸,是以他还想再靠近。
“明日即送上药方,何必此时苦苦相逼。”我瞟一眼远处赶来的其他人,为首的正是那红衣女郎。

“既如此,之问明日恭迎大驾。”竟是小医仙宋之问!他的轻功咋这么好?难道是怕治不好病被人追打,所以练得这般脚底抹油?呵。
估计是被我嘴角溢出的笑意弄得有点糊涂,他愣了一下,我立即收敛神情恢复一贯的淡然,在一大帮人来前转身离开。
“宋大哥,你怎么让他溜啦?”一听就知道是那刁蛮女。
什么溜?我需要溜吗?我要溜,呸,不是,我要走,他留得住吗?真是的。
“师妹,那人好像是白天我们在城外遇到的那个!”年轻人眼神不错,比你师妹有前途呀。
……
回到旅馆,星朗早就会周公去了。
我取出两份血样,这里没有显微镜,不能做微观分析,不过我有别的工具——水晶片,我从欧阳悯那里淘来的,反正这些东西他放着也是放着,我把一块水晶打磨成放大镜,费了老大劲儿才成功,将就着用吧。
通过简单分析,确定了配药和剂量,我全部写下来,完成时,天已微亮,倒头便睡。
“师傅,醒一醒,昨天那个恶女人来找你啦!”昨天那个恶女人?哦,凌家的人,嗯,意料之中。
唉,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了吧,因为不会有人来打扰,现在可好,这个牛皮糖每天在我耳边唧唧咋咋,躲没处躲是逃没处逃,自作孽不可恕,都是好心惹的祸,我决定以后再也再也不管闲事啦!!!!

本来想等中午,让星朗把方子送过去的,既然他们等不及来了也好,省得多跑一趟。
“星朗,你去把桌上我写的方子交给他们。”昨晚折腾了一宿,我还没睡够呢。
“然后呢?”
“然后守在门口不要让人打搅我!包括你!否则你就给我滚回逸波!”我翻个身,继续睡。
一直睡到大中午,我让小二抬了大木桶进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神情气爽呀。
“师傅,我一直守着,嘿嘿,”星朗看我心情不错,蹭了过来。“那恶女人还想硬闯,被我……呃……和另两个他们一起来的人劝走了。”
“嗯,吃饭吧。”
只有饭菜能堵上他的嘴,我屡试不爽。
可惜想安静地吃顿饭也不行,我远远看见几个人朝这边走来。
“兄台,打搅了。”是宋之问,还有被星朗冠名的“恶女人”和她师兄。
我只看饭菜,并不搭理。
“昨日有眼不识泰山,冒昧了。”某师兄上前拱手作礼。
喝了口茶,继续吃饭。
星朗满嘴包着饭菜抬头看他们三人,说不出话来,只两眼珠子溜乱转打量他们,一脸戏谑的样子。
“喂,和你说话呢!”
“师妹,不得无理。”
“哼!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星朗咽下饭菜总算逮着机会说话了,“我师傅说过,吃饭最大,什么天大的事情碰到他吃饭也不能打搅。”
“你早上不是说,你师傅说睡觉最大吗?怎么现在又变成吃饭最大啦,小鬼!”
“恶女人,不要叫我小鬼!”
“小鬼,不要叫我恶女人!”
我头疼,我头疼……两个女人加在一起等于五百只鸭子,我家星朗有得一拼。
“吃饱了,去看看吧。”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再说那宋之问一副看戏模样,让我不爽得很。
“师傅,我也要去,带我去吧。”星朗拉我衣角。
“嘻,你一个小鬼去干什么?”
“要你管!”星朗瞪她一眼,继续求我:“师傅,带我一起去吧,我也好多学点儿呀。”
“跟着吧。”我一向认为实践出真知,听一百遍不如看一遍,看一百遍不如亲自动手做一遍。
“多谢师傅!”星朗一蹦三尺高,还顺带斜眼哼了那“恶女人”一下。
大模大样从凌府正门进去,昨天晚上黑灯瞎火的也没细看,现在一路看来确是富贵之家,装饰布置的富丽堂皇又不落流俗。
他们领着路,各自简单介绍了一番,原来红衣女郎正是凌家三小姐人称“红粉精灵”的凌星舞,也是三赏之一“嫁女”的候选人之一,她的憨厚师兄叫做向明台,是凌府大师兄,隐为晚辈中的领头人,宋之问就不必多介绍了,他和凌家似乎有某种渊源,是第一时间来诊治的人,他也判断出了是“倚天招”,但他师傅并没有把解救之法告诉他。
他们说了半天,我也只回了句“在下左遇”就不多言。
终于来到了昨晚上的那个院落,进了内室,凌老爷仍是昏迷不醒的老样子,不过因为我昨日施了针,稳定了心脉。
我把了脉,因为金针的抑制,暂时没有恶化的迹象。
“方子上的药你们准备好了吗?”
“拿到左大夫的药方,我们马上开始准备,现已备齐了。”向明台赶紧说道。
效率挺快,都是些奇珍异宝,他们半天不到都弄齐了,有钱人就是有钱人。
让他们准备药浴用的木桶和合适的房间,我向宋之问交待了药浴的方式方法和注意事项,又点明几处**位让他根据排毒进程施针。
“差不多就是这样,等会儿凌老爷浸泡排毒后能就能醒来,不过会很虚弱,七天一个疗程,七个疗程后毒素应该能清除百分之七十,剩下的以凌老爷的内功造诣,再配以药物和针灸可慢慢自行逼出。不过治疗期间最好不要妄动真气,否则加速了毒素扩散,到时候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没辙的。”
扑哧,或许是知道她爹没事儿了,凌星舞放松了很多,听到我最后一句话竟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大家都看她,她不好意思地小脸一红别转头去,难得看见她小女儿模样,我不竟多瞅了两眼,换来她的一瞪。
“咳,左大夫,”向明台说:“请到大堂休息,几位叔伯和师母有请。”
我随他们来到大堂,见了一圈人,有凌云志的夫人,就是昨晚见过的那个,还有几个是凌家各个生意的负责人,都是凌云志的姑表兄弟之类的,他们都是云字辈的,叫凌云翔、凌云帆什么的。
听得我直打瞌睡,总算介绍完毕,我起身告辞。
“那怎么行,左大夫于我凌家有如此大恩,请多留几日,好让我们答谢一二……”那个不知道叫凌云帆还是叫凌云奇的人一个劲儿的挽留。
“是啊,再说家兄现在还没醒,如果有什么变化还需依仗左大夫呢。”
说来说去就是怕我跑了,一定得要等他家老爷病好了才能放行。
我站着不动,并不答话。
这时一个仆人进来禀报,说已将我师徒二人的行李物品从旅馆收拾回来了,问要放到哪个房间去。
再看凌家各人,都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甚至觉得这样处理很是周全,就等着我顺水推舟答应就住,只有宋之问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不错,这孩子还算上道,是个明白人。
“凌家不愧商贾富豪,八面玲珑,细心周到。”我气极反笑,道:“那些东西都是身外物,我已将治疗方法全告诉了宋之问,左某就此告辞。”说罢拉了星朗就走。
“慢着!凌家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左大夫请留步!”二把手发话了,大堂外的院子立即抢出几个人,虽态度仍恭恭敬敬,但已经四散围住,密密地拦住了出门之路。
“你们好不要脸,我师傅好心好意救人,你们不敢恩图报,还抓我们!”星朗气得哇哇叫。
那向明台估计没想到他几位叔伯说抓人就抓人,一脸尴尬愧疚。凌星舞似乎没明白咋回事儿,扯着她娘低声说话。只有宋之问冲我无辜的摇摇头,露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招牌笑容,摆明了“与我无关”。
“左大夫,恕我等无理,请多住几日,让我们敬敬地主之谊也好。”说话的好像是三把手,没办法,不耐烦记名字,就这么用代号吧。
说来说去,软的硬的,反正就是不让我离开。其实,我想离开并不是很难,就算带着星朗也不成问题,不过我还真有点烦他们,因为凌家处处都有商铺,像蜘蛛网一样遍布整个大陆,
就算现在冲了出去,他们不放心我,还是会像影子一样追着跑,这可与我游山玩水的悠闲初衷相去甚远呀。
我负手站在大堂外的院子里,星朗在我身侧,几个管事和向明台等立在大堂门口,其他一干人等四散分布。
我懒得说话,更不屑看他们,只微抬头看天。午后的天空清朗的很,蓝的蓝,白的白。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突然从后院传来“老爷醒了”的呼声,凌夫人连忙离开往后堂去了。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左手轻挥,将星朗挥退了几步,一纵身跃到包围我的几个人身边顺手点了他们的**,其他几个人挨过来,被我使出的八卦掌收了兵器。片刻就清除了所有障碍,虽是占了先机,但这下子露得便让他们知道我的身手。
乒乒乓乓将收的兵器扔到向明台他们脚下,我仍回原地,老样子站着,淡笑着看他们。
“哇,师傅好厉害!”星朗又跳又叫啪啪给我鼓掌,真拿他没办法,没见过世面,尽给我丢脸。
“你!”凌星舞原本随她娘一起走的,看见我显摆了一手便停了脚步,这下恼了终于按捺不住。
“师妹,不要!”
叮的一声,“红粉精灵”凌星舞拔剑跃出,攻势凌厉,一剑直直刺向我,力道不错,基础功扎实,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名家指导的。
我眼见着她攻过来,却不退不避,立着不动。她似乎没想到长剑已近在咫尺,我仍没任何动作,满眼惊诧,但此时已无法收手,说时迟那时快,众人惊呼还在耳边回响,无铭出鞘两寸,抵住凌星舞的剑尖,又在长剑一顿的瞬间,我握着剑鞘就着露出的剑身斜削她的长剑。
哐当,她人被我抵退了回去,长剑被我削去一节掉到地上,而我早将无铭收回,一切快得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呵,在下告辞。”趁众人还处在呆滞状,我拉了星朗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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