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探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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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爱才如命的老所长已嗅出了一股血腥气味儿,因而果断地让灵儿爹出院,带着诊断书远离风暴中心,走得越远越好,并强调,没有他的亲笔手书,不得擅自回单位!
灵儿爹感激老所长的一片苦心,但愿这个偏远的山村能够躲开风浪的扑打。事实证明,这仅仅是一厢情愿。红色风暴很快席卷过来。
我们学校开始了停课闹革命,小礼堂变成了召开批斗会的场所。我和灵儿亲眼看见一位五十来岁的女同志被造反派当众往嘴里灌了半壶开水,惨叫声直扎人的心,然后像死人一样被拖下台去。
还有一个倔汉子在台上不肯跪,被人一棒子打断了腿才跪下,另一个造反派上来抡起铜头皮带,一下子打瞎了汉子的一只眼,鲜血从眼眶里汩汩地涌出来。他却依旧昂着头,一任血流满面,也不去擦。台下很多人都偷偷地抹泪水,场面惨不忍睹……
灵儿爹终于没有躲过这场劫难。
农历七月十三的上午,灵儿爹被旗里来的造反派带走了。
灵儿娘陷入了恐慌之中,彻夜难眠。灵儿则是一遍又一遍地问我:
“你说我爹有事吗?”
我安慰她说,不要紧,没准儿过几天就会放出来。
然而,一周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托人去打听,得到的情况是:旗里开了几次大型批斗会,都没有看到灵儿爹的身影儿。批斗会打的很惨,有的人好几颗牙齿被打落在台上,有的人肋骨被打断好几根,还有的人当场就被乱棍活活打死!
田发叔也放心不下,就带着灵儿和她娘搭上了去旗里的班车。来到库伦沟一打听,得知一帮“反动学术权威”被关在兴源寺内。
此时的兴源寺早已是面目全非:高耸的红松旗杆被贴根砍断,山门殿、天王殿以及钟鼓楼全部拆毁,牛皮**鼓、大铁锅、石碑、影壁、四大天王及十八罗汉雕像等全被砸坏,丢个满院。金壁辉煌的九九八十一间大殿被砸得一片狼藉。
三人小心地绕过天王殿的断壁残垣,望见八十一间大殿前并排站着十几个人,每人颈上吊着一个大牌子,正冲着中午酷热的太阳罚站。
这时,只见其中一人被晒晕了,一头栽倒在地。立刻就有两个臂带红箍的女造反派端着一瓢冷水从大殿里出来,“哗”的一声泼向晕倒之人。那人被水激醒,艰难地爬起身来,继续受罚。
好卑鄙的手段!田发叔气得攥紧了拳头。经过仔细辨认,灵儿爹并不在队列中。
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想到这儿,灵儿娘吓得迈不动步了。

田发叔走上前向受罚者询问,站在边上的一位老同志低声说了一句:
“他转到了镇邪塔,可能是不行了……”
田发叔闻听焦急万分,搀起灵儿娘直奔镇邪塔。
镇邪塔的围墙并不高,抬起脚便能望见里面的情形。靠近院门的地方临时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房子,大概是专门用来看押“反动派”的。田发叔让母女俩在门外等候,他上前敲门。
从小房子里跑出来一个把门儿的老头儿,冲着田发叔大声吼道:
“不许进,快走开!”
“老哥,我是从外地来的,想看看塔。”田发叔说着,从兜里掏出烟口袋,从门缝塞了进去。
老头儿看样子是个大烟筒,他接过烟,随手把门打开,田发叔闪身进去。老头儿忙拦住去路,说道:
“就站在这儿看,不能靠前!”
田发叔陪着笑脸:“老哥今儿个是怎么了,这样小心,我转上一圈儿就走!”
老头儿向四外望了望,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塔里关着一个反革命分子,得了一种非常可怕的传染病,昨晚上被锁在了这里。
“现在咋样了?”田发叔问。
“还能咋样,我琢磨十有**是不行了。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不病死也得被活活吓死,没准儿过两天就被埋了。唉,人到了这份儿上,活着还有啥意思,真的不如死了享福啊!”老头儿深深地感叹着。
田发叔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儿。
老头说:“快走吧,让上边的人看见可就麻烦了!”他边说边把田发叔推了出来。
田发叔回头看去,镇邪塔红色的铁门紧紧地锁着,他预感到灵儿爹已是凶多吉少,心情格外沉重。心急如焚的灵儿娘只问出了九个字:
“暂时没事,回去想办法!”
回去的路上,田发叔铁青着脸,一语不发,样子很凶。灵儿娘只顾抹眼泪,灵儿像个受惊的小猫儿,缩在班车的一角,两只大眼充满了恐惧。
当晚,田发叔、父亲、灵儿娘和丘爷在一起秘密协商,最后制定出一个惊天的行动:潜入镇邪塔劫走灵儿爹!
要知道,在当时严酷的政治环境中,这一冒险之举一旦泄露,后果极其严重,甚至是要掉脑袋的。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田发叔和父亲连夜赶起马车上路,丘爷和灵儿娘留下来做各种准备工作,藏匿地点就选在相对僻静的丘爷家。
一路上,田发叔和父亲制定了好几套救人方案。他们心里清楚,此番前去很可能会拉回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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